夏芷默低头。

简安不知道是睡得不沉还是被两人的交谈声吵醒了，睫毛上下颤抖着，似乎要睁开眼来。

吕志文没有察觉，沉浸在一个人的世界中，喃喃自语：“我没有想到她会用这么决绝……甚至不惜伤害自己的方式。算了……是我太强求。这次我是真的清醒了。等照顾到她身体恢复，我就回去。”

车子就在这时震动了一下，简安脸往下埋，任由耳畔的发丝挡住脸颊。

胸口传来一片湿意。

简安哭了。

夏芷默悄悄叹了口气。

-

一路上再没有什么话。

到家的时候，简安已经收拾好情绪，除了眼眶微微红肿，都看不出什么哭过的痕迹。

吕志文来搀扶，被她身体微微一偏，悄无声息躲了开来。

“我没事。”

受伤的表情从吕志文脸上一闪而逝：“那我……”

“你回去吧。芷默在这里照顾我就行了。你个大男生，也不方便。”

哪有什么方不方便，只是不愿意他呆在这里罢了。

简安的无情和冷静简直让夏芷默暗自心惊。

她能听明白，他自然也没有不懂的道理。

吕志文垂眸看着简安，幽深的眸子里波光潋滟，像是承载了一世的深情，又像是藏了无尽要说的话语。

可末了，却只是点点头：“那你…照顾好自己。”

“我会的，你也是。”

“……嗯。”

夏芷默莫名从这个被拉长的音节里听出了面临离别时才有的依依不舍。

大概这两人谁都明白，或许下一次的见面，不知道会是何时了。

夏芷默站在一旁，扶住简安单薄的身形，看着吕志文转身，拉开车门，又回头，凄凄惨惨却又努力扬起的嘴角，鼻腔忽然灌满酸涩。

简安无声捏紧她的手，不知道是在安慰她，还是自己在寻求安慰。

吕志文的车终于开远了。

简安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似的，半个人都靠在了夏芷默身上。

“芷默，帮我开一下门。我……腿有些软。”

天知道她用了多少力气，才在他面前挺直脊梁，装出这一幅漠然的模样。

据说人的习惯养成只需要21天，而吕志文在她身边有多久了呢？

她没有细数过，但能肯定的是，她的确已经习惯他在她面前时候万分周到的处事方式，还有同进同出的热闹。

可她也知道，习惯只是习惯而已。

这不是爱，而是躲避寂寞的借口。

简安揉了揉眼睛，将，眸子里的水汽擦干净，轻轻呼出一口气。

重新回归以前的日子，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是不是？

-

恰逢工作日，简爸爸和简妈妈两人都不在家，简安去医院做人流的事情，也没有通知他们。

夏芷默一路扶着她到卧室，大冬天的，因为太过小心翼翼，竟也紧张得出了汗。

“睡会？”

“嗯。”

“那睡吧，我就在这里，有什么事情就喊我。”夏芷默将被子替她掖紧，简安配合地抬起下巴，忽然开口：“芷默，你当初……”

“当初？”

“当初……是怎么克服那些障碍和畏惧，和林向楚走到一起的？”

她也羡慕两人的感情，可吕志文待她这么好，她始终还是没有能力将前程往事全部抛在脑后，也没有勇气在一段感情还没有彻底结束之前，就拖泥带水的和其他人展开另外一个故事。

夏芷默被问得愣了一下。

当初。

距离他们俩最开始相识好像也不过小半年，用这个词遥望过去，竟然也觉得过去了很远。

“没有克服。”她下意识抚了一下小腹，脸上挂起的笑容是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感慨和幸福，“只是想和他在一起，就会觉得那些障碍和恐惧，根本不值一提。”

况且，她和简安是不一样的。

简安有过一个前任，被踩到过尘埃里，伤得彻底。

而她在感情上，至多只是一个看客。

虽然夏成明的感情观一度让她受到影响颇大，但这并不是不可愈。

“安安，或许只是时间不到而已。也或许，你与吕志文是真的不合适。我一直觉得，你对那个人，或许已经不再是喜欢了。只是执念，或者习惯而已。”

因为当初把他从生命中割出去太过撕心裂肺，所以一直耿耿于怀，难以忘记罢了。

这些话，夏芷默说过不止一次，简安或许能听进去，却依旧未必可以辨别自己的心思。

“好了，别想这些乱七八糟的，快睡吧。”

简安点点头，闭上眼：“芷默，不管你信不信，我其实也很渴望新生。可我觉得，或许今天，我把这个新生机会……彻底杀死了。以后……”

眼泪从眼角滚落出来，她顿了顿，吸了口气又吐出来，像是要吐尽身体里的负面能量一样。

“算了，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一个小时候喊我起来，我……可能需要去酒店住两天。”

母亲大人心太细，她这个情况下住在家，迟早会被发现异样。

到时候追根究底，她未必能抗住来自两位大人的联手逼供。

还不如借口出差出去休息两天来得方便。

夏芷默“嗯”了一声，将卧室空调温度调高了些，给林向楚发短信报了一声平安。

-

晚上的时候，简安搬去了林向楚公寓附近的酒店。

夏芷默原本想邀请她住过去，被简安严词拒绝了。无奈之下，只能顺了她的意，替她将东西都收拾好，又点了清淡营养的粥和汤，这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房间门关上。

简安给家里人发去了出差的消息，想了想，又给主编请了个假。

报社的事情不少，可她不确定吕志文什么时候才离开。

这几天，还是尽量不要见面的好。

再者，她也想一个人静静，想想清楚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主编嘘寒问暖的消息回的很快，简安又和他磨了两句，终于得到了首肯。

正要将手机丢到一边去时，却又有一条消息进来。

“原本我想走得悄无声息一些。

可刚刚打辞职报告的时候，听主编说你请假了。不知道你是不是为了躲我。如果是，那么大可不必，明天之后我就不在明日报社了，你可以放心回来工作。

别因为我任性辞职，你有才华，主编人也很好，因为赌气丢了这份工作，真的很可惜。

如果是因为需要休息，那……就好好照顾好自己。

珍重。”

最后两个字像一根针，细细扎进简安心里。

捏住手机的指骨泛白，她想起他在车里那番话语，脑补出吕志文微哑的嗓音念出这一番话语，嗓子眼顿时堵得厉害。

同样一个珍重在界面上编辑又删除，她看着明晃晃的屏幕，半晌，将手机丢到一边，把头埋进被窝里。

一边松了一口气，再也不需要因为感情亏欠而惴惴不安。

一边，却又觉得有些空落落的难受。

这么摇摆不定，都快赶上那些拥有千百个云备胎的绿茶婊了。

简安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声，闭上眼，把涌起来的泪水强行咽了回去。

-

夏芷默到家时天色还不算太晚。

最后一点晚霞挂在天际，马路两旁的路灯已经亮了。

小区中有行人时不时路过，手中拎着东西，热热闹闹的样子。

也只有这个时候，这里的烟火气最重。

她有心事，犹豫要不要将白天的事情告诉林向楚，有些神思不属地低头掏钥匙，却忽然被门前一个声音惊醒。

“夏小姐，我给你们……送东西过来。请问林先生回来了吗？”

她猛地一抬头。

林一鸣站在门口，脸上还有些局促不安，对着她笑了笑。

“他应该要晚一些。你把东西送去他的公司，或者……给我？”

“给你吧。”林一鸣搓搓手，夏芷默低头，很明显在他的指关节上看到一些油墨，大约是打印地太着急，蹭上的。

“我……还得去医院。我妈醒来后精神状态始终不太好，夏小姐，你……能不能去医院看看她？”他说。

不过是几天时间，林一鸣的气质似乎愈发畏畏缩缩了，眼角的皱纹在光下下落下一层层阴影，紧抿的嘴角下，似乎满是愁绪。

夏芷默有一瞬间的不忍，几乎下意识想点头说好了。

却又在最后一瞬及时刹住车，勉强笑了笑：“等林向楚回来，到时候我们会一起去的。”

她大概知道为什么林一鸣会不直接将东西寄去林氏公司，而是在这里等着她了。

是看她脾气好，所以想着松松土？

刚刚软下去的一点心思复又恢复如常。

夏芷默摒弃掉那些儿时的记忆和旧情，客气却又生疏地说：“就不请你上去坐坐了，林嫂还等着你回去，我这边，身体也没有大好，怕到时候照顾不周。”

“夏……”

“林嫂应该还没吃饭吧？”

这话说得太直白，就差直接赶人了。

林一鸣一愣，脸色由白转红。

夏芷默一幅笑盈盈好整以暇的模样。

半晌。

“那我走了。”林一鸣脸上的表情分不清是不甘心还是遗憾，“这是一份打印出来的记录，U盘里是截图信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