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姐猛地回过头，一瞬间脊背上汗毛根根倒数，弹似的从林向楚身旁离开，急惶地站起来。

“汪主管……你……你怎么突然来了？”

“我的确不该来。”汪贤面上带怒，走进来，不忘将人狠狠瞪了眼，眸子猩红，似染了血，“打扰了你的好事，要不我同你道个歉说声对不起？”

“不是。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汪主管，是误会……”

“误会？我亲眼看见，你告诉我这是误会？”

关姐越解释，汪贤便越恼，大掌狠狠往桌上一拍，“砰”的一下，将桌面都震得嗡嗡直响，“来，你倒是说说，误会在哪里！你刚刚贴着林经理是假的？那番话是假的？说！说清楚说明白了！”

余音袅袅散逸在空气里。

林向楚好整以暇地坐在一旁，扫了一眼对面的人，深邃的眸光落在两人身上，洞若观火。

从一开始这些就都是他的计划。

关姐在奥纳这么久，有的不仅仅是时间和人际关系上的优势和资历，和汪贤也暗通款曲多年。

想要连根拔起，小打小闹的修改方案未必有用，只有将汪贤激怒，才能一击必胜。

身旁的女人动作仓促地将薄针织又挂在了身上，捂着胸口，来时的妖艳成了滑稽，站在一旁瑟瑟发抖，连同下巴都在微颤。

她在组织语言。

林向楚抱住胳膊，不动声色地同她拉开了些距离，“小关，不是说误会？怎么不开口？”

他不开口还好，一开口，汪贤的面庞又是抽搐。

嘴角抖动着，拳头也一并捏了起来，厉声喝：“说啊！”

“汪主管别着急，小关说不定在想理由呢。”

“这还要想？我看不是理由！根本就是借口吧！关茹，你在奥纳待了这么多年，真本事没学来，就学了这些？”

汪贤已经很多年没有这么一板一眼叫过她的真名，在公司称呼小关，两人独处时则是小茹。

这下是彻头彻尾的，怒火中烧。

他将桌面拍的啪啪直响，遏制不住惊怒交加，站起来，胳膊一扬，眼看着巴掌就要落在关姐身上，最后一线时刻，却又猛地改了方向，落在了皮沙发上。

掌风掠过她的脸庞，煽动碎发。

关姐缩了缩脖子，一颗心从汪贤开始就不断往下坠，落到漆黑一片的深渊里，再也看不见。

她借着余光看了眼林向楚。

他坐在一旁，面容无波，一双眸子冷如冰霜，看着两人的动静，毫无半点开始时候的暖意。

被算计了。

关姐终于从那点慌乱中镇定下来，理智回笼，终于恍然大悟。

随后痛定思痛，反倒镇定下来。

将胸口裸露的春光彻底遮住，往汪贤的方向走了一步，决定将所有的过失都推在林向楚身上，“汪主管本来，林经理在这里，这话我是不方便说的，可是现在……”

她偏身，视线往一旁扫去。

林向楚接收到她怨毒愤恨的目光，崩着脸，神色未变。

“可是现在，就算是冒犯了林氏！我也得把话说清楚！”

她的演技从来不是夸口，职场多年，痴嗔怨怒都学习得当并且拿捏的恰到好处。

汪主管怔了一下，似乎都在迟疑自己是不是将话说得太重，而关姐最初的沉默，则是真的碍于林向楚在场，才有难言之隐？

他望了一眼林向楚，一颗心沉了沉，“你说。”

“整件事情是这样的，林经理三天之前临时要求我改稿，还是对于一处位置设计处的大改，其实您应该知道难度有多大，可我不希望公司为此有损失，所以硬着头皮接了下来，改过之后，给林经理又看了一遍，结果他不仅鸡蛋里挑骨头刻意找茬，再次将案子批的一无是处，还暗示我……”

“暗示你什么？”

关姐害羞似的，面色扭捏通红，迟疑了那么几秒，一咬牙，“暗示我他想要进行潜-规则！”

她的声线一向尖利，又因为带着恨意，下意识将嗓门拔高了不少。

有路人经过，忽然站定脚步，围在包厢外头，听起墙角。

关姐一番话说完，捂着胸口急促喘息，睫毛颤抖，眼泪要落未落。

汪贤惊疑不定，“真的？”

“当然是真的！”关姐飞快反驳，一眨眼，泫然欲泣，“老汪，你认识我这么多年，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不知道？”

“我……”

“你什么，汪贤！你不相信我？”

话说到这个份上，汪贤只有硬着头皮和林向楚求证，“林经理，是这么回事么？”

整个包厢灯火通明，光线落在他的脸上，照出僵硬忐忑又略带愤怒的表情。

林向楚依旧窝在沙发上，闻言，突然松开胳膊，笑了，“汪主管觉得是这样？”

“我……”

“嗯？”

“林经理，我知道您位高权重，但是……实不相瞒，小关其实……”他面上红了红，“其实和我在一起好多年了，我俩感情一直挺好，真的没法想象她真的会……”

这一番话其实是冒犯，可汪贤却不得不说。

他重感情，又有点傻乎乎的英雄主义。江山美人如果不能同时选择，他不在乎为了爱情顶撞一下上司。

“感情挺好？没法想象？”林向楚嗤得笑了，“你确定？”

嘲讽太明显，汪贤刷的变了脸色。

“林经理，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听听这个。”

他掏出手机，摁下录音。

在工地上的记录和两个人的对话从前至后，一点点都回放出来。

“是关姐关茹让我传夏小姐的流言的，她说……不仅给我钱，还愿意让我睡一晚……”

“我对这里不熟，林经理来吧。我……都听你的。”

“你这人真讨厌，人家穿成这样，可不是为了和你说案子的……”

从刘大富到关姐，从夏芷默的谣言到项目案子。

林向楚终止播放，摁灭了屏幕，一张脸彻彻底底冷了下来，“汪主管，还用不用我把事情整个解释一遍？”

还用解释？从刘大富第一句话开始，汪贤心底那点动摇和怜悯就摧枯拉朽得寂灭。

一双眼彻底成了血色，猛地一巴掌煽在了关姐面上，“贱人！竟然骗我！”

最让他恼火的，是他竟然为了这么一个女人，不仅仅挑明了两个人之间的关系，还将林向楚得罪了！

一个耳光根本无法泄愤！

汪贤恨得几乎失了理智，揪住关姐的头发，在她的惊叫声中，将人狠狠拎了起来，“臭*，枉我一直这么照顾你！这些年，我哪里对你不好？啊？”

“我……老汪，老汪你先放开我。林向楚栽赃陷害！都是林向楚！”

关姐挣扎，脸色苍白，一双眼同样通红，却是痛的。

门口的围观群众越来越多，挤在门口张望着里头，窃窃私语不断传来。

“怎么回事？”

“这女的出轨还装白莲花，被拆穿了。”

“这么不要脸？不对，这女的好像设计业内挺有名气的啊。叫关什么？打她的是谁？”

“好像是被戴绿帽子的，上头领导！”

……

一句句一声声的谴责和八卦突然戳在汪贤心头，他猛地意识到家丑外扬，回过头，冲人群大吼一声，“看什么看？都给老子滚！”

一边突然松了手，冲过去，砸似的关掉了大门。

关姐终于从汪贤手中挣脱出来，畏惧地往角落缩，脸上挂满了泪痕，精致的眼妆花成了调色盘，冲出两道浓黑的痕迹。

“躲？你干缺德事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今天的下场？”

汪贤还想冲上去，林向楚胳膊一伸，四两拨千斤，将人挡了下来，“汪主管，我知道你生气，但家务事还得请你回去再处理，我找你来，是真的有事相商。”

汪贤余怒未消，但此刻林向楚的面子不好再不给，滞了一下，只得压着面色，卑躬屈膝得站在了一旁，“林经理您说吧，什么事？”

余光，却一次又一次的落在关姐身上，恨不得将人千刀万剐。

林向楚看得清楚，却视而不见，掌心微微落下，做了个“请”的姿势。

“中庭的水晶灯的确要改，小关拿出来改后的方案我不满意，至于不满意的原因，想必你刚刚也已经听清楚了，并非如他人所说刻意刁难，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罢了。”

话到这里，他有意无意往关姐的方向扫了一眼，角落的人一个激灵，他随即收了视线，“现在案子我要的急，您看，贵公司谁可以胜任？”

林向楚态度诚恳，汪贤微微怔忡，“您……还打算继续和奥纳合作？”

关茹倒打一耙，他刚刚也将人顶撞，原本，他已经做好了对方让自己吃一记闷亏的准备了。

林向楚勾勾唇，反问：“奥纳并不是小关一个人撑起来的，我知道里面卧虎藏龙能人不少，怎么就不能合作？”稍顿，又似无意，“我知道新来的夏芷默，似乎就学历过人。”

对方不仅仅亲自追到了关茹散播谣言的真相，还在这时亲自提起夏芷默的名字，汪贤何种人精，又怎么会不明白对方的意图？

只恨不得立马将这个顺水人情送了，连连点头：“小夏的确是，潜力无限啊。林经理，要不……就让小夏负责这个案子？”

“嗯，那就麻烦汪主管和她说一声了。”

“不麻烦不麻烦。”

网已收，他站起来，下颚微微一低，姿态倨傲地同人道别，“那汪主管，我先走一步。”

“林经理走好。”

汪贤跟过去帮忙开门，好几个人正贴着偷听，没了借力点，脚步一个不稳，顿时冲了进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