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文早就到洪山村外了。

村子里的路不太好走，雪过都是泥泞，不过雪泥最大的好处就是不会沾一鞋底。

要是下雨，那就不一样了，绝对能把脚底板的泥巴沾的比鞋子还大，保不齐一甩，鞋子也跟着撩出去看了。

“老三小五慢慢走，往那条河中间的桥上去！”

关文脚上是可以湿透，但是车轮子里塞了不少泥巴在泥瓦里。

车轮推这走，就跟磨着砂纸的钢圈一样。

关文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找了一根棍子戳进轮胎与泥瓦之间，把那卡主的泥戳下来。

前头，老三和小五已经走到桥头了。

关文又把后车轮戳了几下，眼看着大块硬邦邦的泥巴掉下里。

这才试着用手滑动几下脚踏，车链子哗啦啦带动轮子转动。

利索了！

关文对下小棒子骑上自行车跟上去。

人还在桥头上呢，桥尾那方就传来二妮的声音：

“老三，小五，你们来了，大姐呢？我的天，你们竟然来看我了，冷不冷？”

二妮一把将小五抱起来转圈圈：“小五，你重了，是不是跟大姐吃了不少好吃的？”

“那是，大姐每天都给我们吃肉，还有白的很的那种米。”小五眨巴着大眼睛眼里尽是欢喜。

“二姐，大姐在那！”老三面容平静的指了指桥头方向。

关文一边推车一边挑泥巴，知道轱辘没有任何负担，她才抬起头来挥手：

“二妮，我来了。”

“大姐！”二妮往前冲了两步，又觉得不妥，转身跑进了林子里，不管脚下的泥泞。

“阿海，阿海，我大姐和三妹五妹来了……”

脚下，呱唧呱唧的泥泞，鞋底陷进去又拔出来：

“阿海，叔叔……我姐和三妹小五来了！”

那声音在这个铺在半山腰都光头的果树捎上回荡着。

“好嘞……”这个声音从洪山的远处传来，在山谷里回旋了好几圈：

“嘞……这就回家…这就…这就回家……回家……”

关文笑着迎着挂在山头的日头，寒风吹在脸上，却不觉得冷。

“老三，洪志海是姐给看的，准不会错。”关文特地跟老三说了一声。

“嗯，二姐……”话没说完。

二妮跑回来了，她高兴地不成样子，一蹦老高把脚下的泥水都剁出泥浆溅出来了。

“大姐，小三小五，快去家里坐，今儿晚上杀羊来吃，暖暖身子。”

二妮说完把大姐手里的自行车夺走，一脚踹上车腿：

“走！还有小侄子的呢。”

关文打心里高兴，可老三依旧是不苟言笑的样子。

关文蹙起的眉很快消失。

眼角一直观察着老三。

穿过水果园有几间屋，这些关文都很熟悉，堂屋里有一张方桌。

洪老依旧热心的把干果装上，还有新鲜的石榴，苹果……

关文看到的时候觉得是方桌上怼了个尖顶。

“吃吧吃吧，别客气！”洪涝笑的老脸通红，眼角却落在关文身上。

小五试探着伸手，眼珠子看了看大姐。

“吃吧！”关文此话一出，小五拿起来就吃，老三眉心紧皱捏了一片干干果试探性的咬了一口。

挺脆，再咬一口，好甜啊。

老三忍不住又捏了一块送到嘴里。

余光一撇，大姐去了林子里，正在和那个老头说话。

“三姐，你吃啊，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小五把她拉回了现实。

本来就很好吃，姐妹俩轮换抱着火箭，拿水果干逗他。

可小东西的那几颗牙似乎还不会用。

逗的小五笑的嘎嘎响。

“唉……你伯伯这么说吧，其实我也不相信你偷盗，可我光我不相信，没有用，得让大家相信！”

关文知道发刚才他那个眼神是为了什么。

引着她来远处就是为了说悄悄话。

关文听了这话心里一颤：“洪伯的意思是什么，您直接说好了！”

关文心里已明白，她的那件事，影响到了二妮的幸福。

洪老在原地踌躇，一咬牙一跺脚才说道：

“唉……俺也是农民不是，不想让人说三道四的戳嵴梁骨，可话说回来，我看你这丫头停经明事理的，还是家里的老大，怎么就……”

关文半垂眼帘，心里闪过心疼，勐地一抬头看向洪老的时候。

洪老下意识吸了一口凉气，勐地后腿两步。

那眼神冷硬的让人不寒而栗。

“二妮还没有户口，以后入了洪家的门，就是洪家的人，难道出嫁的女儿还要看娘家尊卑？”

关文就差来一句，你门洪家不娶直说。

洪老愣了，他好歹也是个老兵，培养出来一个儿子也是个军人，可没有这样歧视的心理：

“不不，俺不是这个意思，包括你父亲，那名声太不好了，俺们爷俩只是个放养种果树的。”

关文不由凝眉，想起关海龙这父亲，她已经说不出口了。

心里头就像是一座沉睡的火山，可又不是爆发的时候。

关文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

那洪老的意思是，只要和自己没关系？和父亲没关系就行。

“我妹妹还没户口，不过这名……”

说着关文从包里掏出记账本，翻到最后一页，写了三个字：

“程怀妮。”

刺啦，关文撕下来递过去。

这个名字，没有第二个人知道，也不会有了。

她得记得二妹叫妮儿。

“嘿嘿，三妹五妹，你们吃的可好？”

“二妮啊，你大姐呢？我这得见见你们家管事儿的。”

屋里好像一群年轻人在嬉闹。

关文只看了一眼，就看到了，只有老三坐在那直勾勾的看着自己。

眼神里写满了依靠落寞，不解，和渴望。

她像个孩子，渴望自己这个大姐突然不见了。

“大姐，我正好有事儿……爹？你们在说什么？”

洪志海来到跟前，顿时发现气氛不对。

看看关文看看自己亲爹。

亲爹只是叹了一口气捏着纸条背着手走了。

洪志海笑着说：“嫂子，咋了？你跟我爹他们聊啥呢？”

“没啥，就商议你和程怀妮的婚事！”

关文想了想，她赚快钱就是为了让二妮有个体面的出嫁婚礼。

也算是弥补自己当年吧。

“啊？”洪志海一脸茫然。

关文有意无意的踢开脚边烂的只剩下核儿的苹果：

“她自小没户口，我给取个名，以后嫁给你当老婆，等于她和娘家和我这个大姐脱离关系了……你……你要好好对她，不然我这个长姐一定会找上门来！”

关文低着头，鼻头酸疼。

她想起当年的自己，记得那是个腊月天，她正睡觉，一觉醒来已经在牛车上了。

那么冷的天，她单薄的衣服根本无法御寒，只能蜷缩着身子抱着膝盖任由板车晃动：

“娘，我们要去赶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