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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144 人心惶惶

    作品:《创世神戒

    144人心惶惶

    他口中说不怕,其实不得不怕,话声发颤,泄漏了内心的惶惧之情。

    柳夫人道:“哼,他们要想动你一根寒毛,除非先将你娘杀了。华家龙虎镖局这杆镖旗立了三代,可从未折过半点威风。”转头向华震天道:“这口气倘若出不了,咱们也不用做人啦。”

    华震天点了点头,道:“我去派人到城里城外各处查察,看有何面生的江湖道,再加派人手,在镖局子内外巡查。你陪着平儿在这里等我,别让他出去乱走。”

    柳夫人道:“是了,我理会得。”他夫妇心下明白,敌人下一步便会向儿子下手,敌暗我明,华宇平只须踏出龙虎镖局一步,立时便有杀身之祸。华震天来到大厅,邀集镖师,分派各人探查巡卫。众镖师早已得讯,龙虎镖局的旗杆给人砍倒,那是给每个人打上个老大的耳光,人人敌忾同仇,早已劲装结束,携带兵刃,一得总镖头吩咐,便即出发。

    华震天见局中上下齐心,合力抗敌,稍觉宽怀,回入内堂,向儿子道:“平儿,你母亲这几日身子不大舒服,又有大敌到来,你这几晚便睡在咱们房外的榻上,保护母亲。”

    柳夫人笑道:“嘿,我要他……”话说得一半,猛地省悟,丈夫要儿子保护自己是假,实则是夫妇俩就近保护儿子,这宝贝儿子心高气傲,要他依附于父母庇护之下,说不定他心怀不忿,自行出去向敌人挑战,那便危险之极,当即改口道:“正是,平儿,妈妈这几日发风湿,手足酸软,你爹爹照顾全局,不能整天陪我,若有敌人侵入内堂,妈妈只怕抵挡不住。”

    华宇平道:“我陪着妈妈就是。”

    当晚华宇平睡在父母房外榻上。华震天夫妇打开了房门,将兵刃放在枕边,连衣服鞋袜都不脱下,只身上盖一张薄被,只待一有警兆,立即跃起迎敌。这一晚却太平无事。

    第二日天刚亮,有人在窗外低声叫道:“少镖头,少镖头!”

    华宇平夜半没好睡,黎明时分睡得正熟,一时未醒。华震天道:“甚么事?”外面那人道:“少镖头的马……那匹马死啦。”

    这匹白马华宇平十分喜爱,负责照看的马夫一见马死,慌不迭来禀报。

    华宇平朦朦胧胧中听到了,翻身坐起,忙道:“我去瞧瞧。”

    华震天知道事有蹊跷,一起快步走向马厩,只见那匹白马横卧在地,早已气绝,身上却也没半点伤痕。

    华震天问道:“夜里没听到马叫?有甚么响动?”

    那马夫道:“没有。”

    华震天拉着儿子的手道:“不用可惜,爹爹叫人另行去设法买一匹骏马给你。”

    华宇平抚摸马尸,怔怔的掉下泪来。突然间趟子手陈七急奔过来,气急败坏的道:“总……总镖头不好……不好啦!那些镖头……镖头们,都给恶鬼讨了命去啦。”

    华震天和华宇平齐声惊问:“甚么?”

    陈七只是道:“死了,都死了!”华宇平怒道:“甚么都死了?”

    伸手抓住他的胸口,摇晃了几下。陈七道:“少……少镖头……死了。”

    华震天听他说“少镖头死了”,这不祥之言入耳,说不出的厌闷烦恶,但若由此斥骂,更着形迹。只听得外面人声嘈杂,有的说:“总镖头呢?快禀报他老人家。”有的说:“这恶鬼如此厉害,那……那怎么办?”

    华震天大声道:“我在这里,甚么事?”两名镖师、三名趟子手闻声奔来。为首一名镖师道:“总镖头,咱们派出去的众兄弟,一个也没回来。”

    华震天先前听得人声,料到又有人暴毙,但昨晚派出去查访的镖师和趟子手共有二十三人之多,岂有全军覆没之理,忙问:“有人死了么?多半他们还在打听,没来得及回来。”

    那镖师摇头道:“已发现了十七具尸体……”

    华震天和华宇平齐声惊道:“十七具尸体?”那镖师一脸惊恐之色,道:“正是,一十七具,其中有富镖头、钱镖头、吴镖头。尸首停在大厅上。”

    华震天更不打话,快步来到大厅,只见厅上原来摆着的桌子椅子都已挪开,横七竖八的停放着十七具尸首。

    饶是华震天一生经历过无数风浪,陡然间见到这等情景,双手禁不住剧烈发抖,膝盖酸软,几乎站不直身子,问道:“为……为……为……”喉头干枯,发不出声音。

    只听得厅外有人道:“唉,高镖头为人向来忠厚,想不到也给恶鬼索了命去。”只见四五名附近街坊,用门板抬了一具尸首进来。为首的一名中年人说道:“小人今天打开门板,见到这人死在街上,认得是贵局的高镖头,想是发了瘟疫,中了邪,特地送来。”

    华震天拱手道:“多谢,多谢。”向一名趟子手道:“这几位高邻,每位送三两银子,你到帐房去支来。”

    这几名街坊见到满厅都是尸首,不敢多留,谢了自去。过不多时,又有人送了三名镖师的尸首来,华震天核点人数,昨晚派出去二十三人,眼下已有二十二具尸首,只有褚镖师的尸首尚未发现,然而料想那也是转眼之间的事。他回到东厢房中,喝了杯热茶,心乱如麻,始终定不下神来,走出大门,见两根旗杆已齐根截去,心下更是烦恼,直到此刻,敌人已下手杀了镖局中二十余人,却始终没有露面,亦未正式叫阵,表明身分。他回过头来,向着大门上那块书着“龙虎镖局”四字的金字招牌凝望半晌,心想:“龙虎镖局在江湖上扬威数十年,想不到今日要败在我的手里。”忽听得街上马蹄声响,一匹马缓缓行来,马背上横卧着一人。华震天心中料到了三分,纵身过去,果见马背上横卧着一具死尸,正是褚镖头,自是在途中被人杀了,将尸首放在马上,这马识得归途,自行回来。

    华震天长叹一声,眼泪滚滚而下,落在褚镖头身上,抱着他的尸身,走进厅去,说道:“褚贤弟,我若不给你报仇,誓不为人,只可惜……只可惜,唉,你去得太快,没将仇人的姓名说了出来。”这褚镖头在镖局子中也无过人之处,和华震天并无特别交情,只是华震天心情激荡之下,忍不住落泪,这些眼泪之中,其实气愤犹多于伤痛。

    只见柳夫人站在厅口,左手抱着碧剑,右手指着天井,大声斥骂:“下三滥的狗强盗,就只会偷偷摸摸的暗箭伤人,倘若真是英雄好汉,就光明正大的到龙虎镖局来,咱们明刀明枪的决一死战。这般鬼鬼祟祟的干这等鼠窃勾当,武林中有谁瞧得起你?”

    华震天低声道:“娘子,瞧见了甚么动静?”一面将褚镖头的尸体放在地下。

    柳夫人大声道:“就是没见到动静呀。这些狗贼,就怕了我华家七十二路九幽剑法。”

    右手握住碧剑剑柄,在空中虚削一圈,喝道:“也怕了老娘手中这把碧剑!”

    忽听得屋角上有人嘿嘿冷笑,嗤的一声,一件暗器激射而下,当的一声,打在碧剑的剑身之上。柳夫人手臂一麻,拿捏不住,碧剑脱手,余势不衰,那碧剑直滚到天井中去。

    华震天一声轻叱,青光一闪,已拔剑在手,双足一点,上了屋顶,一招“扫荡群魔”,剑点如飞花般散了开来,疾向敌人发射暗器之处刺到。

    他受了极大闷气,始终未见到敌人一面,这一招竭尽平生之力,丝毫未留余地,哪知这一剑却刺了个空,屋角边空荡荡地,哪里有半个人影?他矮身跃到了东厢屋顶,仍不见敌人踪迹。

    柳夫人和华宇平手提兵刃,上来接应。柳夫人暴跳如雷,大叫:“狗崽子,有种的便出来决个死战,偷偷摸摸的,是哪一门不要脸的狗杂种?”向丈夫连问:“狗崽子逃去了?是怎么样的家伙?”华震天摇了摇头,低声道:“别惊动了旁人。”三个人又在屋顶寻览了一遍,这才跃入天井。

    华震天低声问道:“是甚么暗器打了你的碧剑?”

    柳夫人骂道:“这狗崽子!不知道!”三人在天井中一找,不见有何暗器,只见桂花树下有无数极细的砖粒,散了一地,显而易见,敌人是用一小块砖头打落了柳夫人手中的碧剑,小小一块砖头上竟发出如此劲力,委实可畏可怖。

    柳夫人本在满口“狗崽子,臭杂种”的乱骂,见到这些细碎的砖粒,气恼之情不由得转而为恐惧,呆了半晌,一言不发的走进厢房,待丈夫和儿子跟着进来,便即掩上了房门,低声道:“敌人武功甚是了得,咱们不是敌手,那便如何……如何……”

    华震天道:“向朋友求救,武林之中,患难相助,那也是寻常之事。”

    柳夫人道:“咱们交情深厚的朋友固然不少,但武功高过咱夫妻的却没几个。比咱俩还差一点的,邀来了也没用处。”

    华震天道:“话是不错,但人众主意多,邀些朋友来商量商量,也是好的。”

    柳夫人道:“也罢,你说该邀哪些人?”

    华震天道:“就近的先邀,咱们先把杭州、南昌、广州三处镖局中的好手调来,再把闽、浙、粤、赣四省的武林同道邀上一些。”

    柳夫人皱眉道:“这么事急求救,江湖上传了开去,实是大大堕了龙虎镖局的名头。”

    华震天忽道:“娘子,你今年三十九岁罢?”

    柳夫人啐道:“呸!这当儿还来问我的年纪?我是属虎,你不知道我几岁吗?”

    华震天道:“我发帖子出去,便说是给你做四十岁的大生日……”

    柳夫人道:“为甚么好端端给我添上一岁年纪?我还老得不够快么?”

    华震天摇头道:“你几时老了?头上白发也还没一根。我说给你做生日,那么请些至亲好友,谁也不会起疑。等到客人来了,咱们只拣相好的暗中一说,那便跟镖局子的名头无损。”

    柳夫人侧头想了一会,道:“好罢,且由得你。那你送甚么礼物给我?”

    华震天在她耳边低声道:“送一份大礼,明年咱们再生个大胖儿子!”

    柳夫人呸的一声,脸上一红,啐道:“老没正经的,这当儿还有心情说这些话。”

    华震天哈哈一笑,走进帐房,命人写帖子去邀请朋友,其实他忧心忡忡,说几句笑话,不过意在消减妻子心中的惊惧而已,心下暗忖:“远水难救近火,多半便在今晚,镖局中又会有事发生,等到所邀的朋友们到来,不知世上还有没有龙虎镖局?”

    他走到帐房门前,只见两名男仆脸上神色十分惊恐,颤声道:“总……总……镖头……这……这不好了。”

    华震天道:“怎么啦?”

    一名男仆道:“刚才帐房先生叫华福去买棺材,他……他……出门刚走到东小街转角,就倒在地上死了。”

    华震天道:“有这等事?他人呢?”

    那男仆道:“便倒在街上。”

    华震天道:“去把他尸首抬来。”心想:“光天化日之下,敌人竟在闹市杀人,当真是胆大妄为之极。”

    那两名男仆道:“是……是……”却不动身。

    华震天道:“怎么了?”

    一名男仆道:“请总镖头去看……看……”

    华震天情知又出了古怪,哼的一声,走向大门,只见门口三名镖师、五名趟子手望着门外,脸色灰白,极是惊惶。

    华震天道:“怎么了?”

    不等旁人回答,已知就里,只见大门外青石板上,淋淋漓漓的鲜血写着六个大字:“出门十步者死”。

    离门约莫十步之处,画着一条宽约寸许的血线。

    华震天问道:“甚么时候写的,难道没人瞧见么?”

    一名镖师道:“刚才华福死在东小街上,大家拥了过去看,门前没人,就不知谁写了,开这玩笑!”

    华震天提高嗓子,朗声说道:“姓华的活得不耐烦了,倒要看看怎地出门十步者死!”大踏步走出门去。

    两名镖师同时叫道:“总镖头!”

    华震天将手一挥,径自迈步跨过了血线,瞧那血字血线,兀自未干,伸足将六个血字擦得一片模糊,这才回进大门,向三名镖师道:“这是吓人的玩意儿,怕他甚么?三位兄弟,便请去棺材铺走一趟,再到西城天宁寺,去请班和尚来作几日法事,超度亡魂,驱除瘟疫。”

    三名镖师眼见总镖头跨过血线,安然无事,当下答应了,整一整身上兵刃,并肩走出门去。华震天望着他们过了血线,转过街角,又待了一会,这才进内。他走进帐房,向帐房黄先生道:“黄夫子,请你写几张帖子,是给夫人做寿的,邀请亲友们来喝杯寿酒。”

    黄先生道:“是,不知是哪一天?”

    忽听得脚步声急,一人奔将进来,华震天探头出去,听得砰的一声,有人摔倒在地。

    华震天循声抢过去,见是适才奉命去棺材铺三名镖头中的狄镖头,身子尚在扭动。

    华震天伸手扶起,忙问:“狄兄弟,怎么了?”

    狄镖头道:“他们死了,我……我逃了回来。”

    华震天道:“敌人怎么样子?”

    狄镖头道:“不……不知……不知……”

    一阵痉挛,便即气绝。片刻之间,镖局中人人俱已得讯。柳夫人和华宇平都从内堂出来,只听得每个人口中低声说的都是“出门十步者死”这六个字。

    华震天道:“我去把那两位镖师的尸首背回来。”

    帐房黄先生道:“总……总镖头……去不得,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谁……谁去背回尸首,赏三十两银子。”他说了三遍,却无一人作声。

    柳夫人突然叫道:“咦,平儿呢?平儿,平儿!”最后一声已叫得甚是惶急。众人跟着都呼喊起来:“少镖头,少镖头!”忽听得华宇平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我在这里。”

    众人大喜,奔到门口,只见华宇平高高的身形正从街角转将出来,双肩上各负一具尸身,正是死在街上的那两名镖师。

    华震天和柳夫人双双抢出,手中各挺兵刃,过了血线,护着华宇平回来。

    众镖师和趟子手齐声喝彩:“少镖头少年英雄,胆识过人!”华震天和柳夫人心下也十分得意。

    柳夫人埋怨道:“孩子,做事便这么莽撞!这两位镖头虽是好朋友,然而总是死了,不值得冒这么大的危险。”

    华宇平笑了笑,心下说不出的难过:“都为了我一时忍不住气,杀了一人,以致这许多人为我而死。我若再贪生怕死,何以为人?”

    忽听得后堂有人呼唤起来:“华师傅怎地好端端的也死了?”

    华震天喝问:“怎么啦?”局中的管事脸色惨白,畏畏缩缩的过来,说道:“总镖头,华师傅从后门出去买菜,却死在十步之外。后门口也有这……这六个血字。”

    那华师傅是镖局中的厨子,烹饪功夫着实不差,几味冬瓜盅、佛跳墙、糟鱼、肉皮馄饨,驰誉郦城,是华震天结交达官富商的本钱之一。

    华震天心头又是一震,寻思:“他只是寻常一名厨子,并非镖师、趟子手。江湖道的规矩,劫镖之时,车夫、轿夫、骡夫、挑夫,一概不杀。敌人下手却如此狠辣,竟是要灭我龙虎镖局的满门么?”

    向众人道:“大家休得惊慌。哼,这些狗强盗,就只会趁人不防下手。你们大家都亲眼见到的,刚才少镖头和我夫妇明明走出了大门十步之外,那些狗强盗又敢怎样?”众人唯唯称是,却也无一人敢再出门一步。

    华震天和柳夫人愁眉相对,束手无策。当晚华震天安排了众镖师守夜,哪知自己仗剑巡查之时,见十多名镖师竟是团团坐在厅上,没一人在外把守。众镖师见到总镖头,都讪讪的站起身来,却仍无一人移动脚步。华震天心想敌人实在太强,局中已死了这样多人,自己始终一筹莫展,也怪不得众人胆怯,当下安慰了几句,命人送酒菜来,陪着众镖师在厅上喝酒。众人心头烦恼,谁也不多说话,只喝那闷酒,过不多时,便已醉倒了数人。次日午后,忽听得马蹄声响,有几骑马从镖局中奔了出去。华震天一查,原来是五名镖师耐不住这局面,不告而去。

    他摇头叹道:“大难来时各自飞。姓华的无力照顾众位兄弟,大家要去便去罢。”

    余下众镖师有的七张八嘴,指斥那五人太没义气;有几人却默不作声,只是叹气,暗自盘算:“我怎么不走?”傍晚时分,五匹马又驮了五具尸首回来。这五名镖师意欲逃离险地,反而先送了性命。(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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