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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二十章 尸骨化血 失

    作品:《倾尽天下终成伤

    午时至,撅孤坟。

    夏若身立众人之首,笼袖肃目地看着几名壮丁合力掘土。

    当时她依稀记得是夏力另外将林显季的尸身收殓了,葬于绝命峡的一座小山坡之下,连棺椁都无,夏若此次带了夏力一起,便是来将他尸身挪出,以供施刑之用。

    虚虚实实,翻出林显季尸身倒却也并不是真正意图,她那日听得林嗣墨呓语带海棠花的剑,想得他向来说话都是意有所指,况他了解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也不为过,又是知晓当时林显季是坚持要将那柄剑送与她的,故而那剑定是大有蹊跷。

    夏若定睛看着那堆略微隆起的小土坡渐渐被人合力掘开,连呼吸都忘了,视线连挪动半分也不敢,却是夏力在旁道,“阿姊,我觉得有些奇怪。”

    “嗯。”她无暇多想,只颔首让他继续说下去。

    “明明我将林显季葬了也快有了半月,为何这土堆上的土色还似刚翻过一般,新得有些异样。”

    夏若听得他言,再留了心去看,果真土色极其不一样,带了些湿润的暗,连那些掘土之人都是下手十分轻松。

    她心里突地一跳,低声朝夏力道,“休得胡言乱语,林显季那日明明是死了的,难不成还能还魂了不成!”

    夏力讷讷无言,撇了嘴再去看那越发被掘到下面的土洞,“阿姊,他心有牵挂恋恋尘世,还说不准真的能还了魂来找你。”

    刹时有凉风吹过,夏若蓦地激灵了几分,她扬手便拍向夏力的后脑勺,“都不会好好说话么!疑神疑鬼的专程来吓人不成?”

    夏力却不喊疼,直勾勾地瞪着那掘得极深的洞良久,复而眉心抽了抽,异样着脸色缓缓回首道,“阿姊、他、他确是……”

    她不敢去看,只咬着唇等他说完,却未料身边有人惊叫了声,“好多血水!”

    夏力浑身一个寒颤而过,似整个人都嘶嘶冒着寒气,抖抖索索道,“阿、阿姊、这……这不怪我的话……”

    夏若的唇咬得半点血色也无,面色灰白一片看去,掘坟之人早已是扔了掘土器具落荒而逃,只余身后一列随行官员还在原地瑟瑟发抖,她深吸了几口气,壮着胆子欲抬步去看,身后却突然起了阵轻风。

    这边本是林间,随时起风也本属正常之事,却是风带起树枝叶片沙沙而响,更是瘆人不已,夏若只觉背上中衣湿透,涔涔的沁润心间的凉意自额上透进四肢百骸,当真是脚软得动弹不得。

    她本是不信鬼神之事,可如今竟是连已亡之人的尸身都不翼而飞,竟还从土里渗出了血水来,教人如何能不胆战心惊。

    夏力在她身后一直拉着她的手道,“阿姊咱们回去吧,总之是找不到他尸首了,咱们还是回去罢……”

    她扬眉脱口便斥,“堂堂将军不知在战场上能手刃多少性命,如今我都敢去看,你竟还催促我回去了?”

    夏力闭口不言,她屏气走近去看,果真那土坑里密密地沁出许多血水,可却连一丁点骨骸都找不见了。

    她连着屏息许久,看了一眼也觉得不再怕,只死死地盯着那自土里淅淅流出的血,似在笑她来迟的这一步。

    他的尸身本是无甚重要,不过是幌子来隐藏她欲找出那能救林嗣墨的剑,那柄剑自然也随着林显季的尸身不见而无影无踪,本以为一心想寻的物事必然在自己所指的位置等着被发掘,却是在信心满满之时突然不翼而飞,不啻于轰顶之击。

    她静静而立,呼吸轻浅,衣带随风袂袂而飘,世外仙姝般的人,手握天下江山如画,却陡显了落寞几分。

    夏力见她身形良久不动,慌了神跑过来揽住她肩,话里竟带了几许哭意,“阿姊,你不该如此狠心对他,他如今若了结了怨气来找你,想必从前对你的情谊也会尽消,阿姊,你会被他害死的。”

    他的话字字诛心,夏若却连最后的一丝胆怯都没了,反而是轻松得笑起来,“若他真成冤魂厉鬼,就算是因我,我也不惧,”她扬了年轻姣好的容颜,面上纵意的是帝王霸业的成熟狂傲,“早已是负尽了,再负一点又如何?我心里本就只有一人,怎可能再容下其他。”

    “阿姊你……”夏力愕然半晌,突地苦笑了摇头,“果真是有了钟情之人便不顾其他了么?”

    “人心莫要贪大,”夏若叹了气去看他,“已有一人,心便要知足,若还对旁的恋恋不舍有心想要牵扯一番,终会害了人,又害了己。”

    夏力被她说得语塞,只得转了脸去看那已不知觉成了洇红的血坑,“阿姊,这坑有古怪,似中了外域的邪门歪术,人已不可能挖了,接下去呢?”

    “接下去,”夏若转了身,微微一笑,“他不是与董氏有几分交情么,我可不信他真化了这滩血水。”

    她肃然而立,展眉道,“董氏本是南疆之人,精通南疆蛊毒秘术,谁料他的尸身是不是被董氏掘出来了,而那柄剑,我现下便越是确信不疑地要寻到它,它必与陛下解药之事关系密切!”

    既是无寻处,连头绪都没有的事情,夏若自然不去白费心思,众人起程回上京,随行者皆三缄其口,对异象避而不提,夏若下令在绝命峡之南加强巡查,乡野荒僻之地更不能放过漏网之鱼。

    宫中尚是老模样,林嗣墨病入沉疴仍未有起色,且渐出咳血之症。夏若封白术太医院医馆馆正之职,以便药材用度分配。

    朝政之事一切尚安,似皇后掌政已成定局,有异议者被夏若乱棍架出毙于宫门之外,自此朝臣再无非议。

    夏若广纳天下医者,出重酬聘医,更在南疆之处广布眼线故意走漏风声,道宫中小王爷病势危急,将是未有转圜余地之况了。

    民间流言四起,有好事者道皇室林家气数将尽,宫中暗卫私下查探,造谣之人被揪出,打入天牢,后被夏若亲下旨割舌炮烙,以蜡封耳,游街示众,斩首于午门。

    天下遂得太平,夏若轻赋税减徭役,与民休养生息。

    宫中之事被夏若禁言,林嗣墨的身体每况愈下,药石不能愈之,夏若忧心如焚却也无法,于宫外京中民间乡野四处传令,言皇上胞弟病入沉疴,若有医术高超之人能治愈,即便封爵赏官。

    殿中金兽吐纳,瑞脑销尽匀出袅袅沉烟。

    青衣宫人低眉垂眼步态轻盈,手腕柔转奉上新贡的茶水,夏若放了纨扇,端茶轻抿,回味几许笑了笑,“太后的雪顶含翠,真是怎生喝都不会腻味。”

    “你倒是会说话,”太后嘴角一扯,似是笑了,“也不见你常喝,自然怎生喝都不会腻了。”

    “太后说的是,陛下身子还未大愈,臣妾自然无心饮茶,”夏若假意招了殿外正玩着的双髻稚子,“小王爷,在母后宫中玩的可还高兴?”

    童言最是无忌,那小孩嗯着犹豫了几声,“听宫女们说,你就是皇后娘娘?”

    夏若笑了笑,将他抱于怀中搂着,“你若不当我是皇后娘娘,叫我姐姐也好啊。”

    “皇后姐姐,我在母后宫中很高兴,只是有些想念母妃,”他声音低低地显出些许沮丧,“听母后说我母妃犯了错不能回宫了,皇后姐姐还不打算原谅她么?”

    她抚了他发顶,声音轻柔,“你皇帝哥哥生病了,我也正想把你母妃接回来,你可知道她去了何处?”

    他含着手指想了一会,还是摇了摇头。

    夏若不信董氏在离开之前未向她亲子透漏些许行踪,更是柔着声连着旁敲侧击问了几遍,他依旧只是垂着头摇了摇,后来露出难受的神情哭道,“我有些肚子痛,想去休息了。”

    夏若看向太后,她依旧神情淡淡地侧靠在贵妃榻上,夏若只得自己站起身来拉起他手道,“那姐姐带着你,你住在哪处?”

    他委屈着伸了手,“在旁边殿里,姐姐快带我去。”

    夏若点点头,将他抱起,本是年岁不小的小孩,却轻得很,太后本就是不是心慈之人,如今遇着董氏的孩子,定也不会善待。

    她进了那偏殿斥退了宫人,叹气摸了他额发,“你最乖了,平常好好与宫女们玩耍就好,切不可在你母后面前提你母妃之事。”

    他闭眼点点头,夏若陪了他一会,见他呼吸渐匀便起身准备出殿,却是刚一转身之时,他突然小声道,“皇后姐姐,我若告诉了你,你会告诉别人么?”

    她心一紧,忙掩饰道,“不会。”

    “连太后也不会告诉么?”

    “嗯。”

    “母妃在走时曾说会要人接我回宫去的,就在南边等着我。”

    夏若心砰砰直跳,沉了气还是轻声温柔问他,“南边的哪处?”

    “桐影县。”

    圣谕新下,于景州桐影县以重金寻剑,若有隐瞒不报者,抄家,灭三族。

    另有皇诏,赐夏姓为第二国姓,于林姓之下,后世人有云,林至遇夏,正如烈火烹油,灼灼而燃。

    夏力入新邸,官宅院深,另有帝后钦赐匾额“将军府”挂于门楣,皇后指赐宫中侍婢守卫一百二十人,玉如意十二对,云州锦缎一百匹,良田三千顷。

    贵胄皆不敢高攀而易姓夏,世人只言夏姓如神,似高楼美厦一夜之间覆地而起,良辰之景,胜骄阳而照当空,至此,天下皆只尊夏而遗林。(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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