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火绚烂，灰箭如龙，将席鸣彻底淹没。

当眼睁睁看着那些数之不清的武器，一支、一支、一支的触碰到他身体的时候，席鸣的心里却是异乎寻常的平静。

然后便是那千刀万剐犹若凌迟的酷刑，当那些灰箭刺入自己的体内，接着爆炸开来之后，便像是淋了一场不会停息的硫酸雨，强烈的腐蚀，就如同他那如墨的黑雾一般。

如同灼阳烘烤白雪，被无声的融化着。

那些虚浮四溢的惨淡黑雾，失去了应有的凌厉神采，满是疲态，只有苟延残喘般的挣扎，抵御着插满全身的灰箭，而席鸣整个人，已经完全不chéng rén形了，一眼看去，就是一个满是尖刺的仙人掌。

但他却依然稳稳的站着，做着本能的无望抗争，痛苦在这一刻已经不重要了，如果它已经成为了唯一意义的话。

黑雾在体外满溢，鼓荡，他的身体在激烈的爆炸中不断反复膨胀又缩回，但那一条条触目的裂缝却还是无法阻止的密集起来。

其间，内里，却是没有血，也没有肉的。

全是深渊似的黑暗。

当那些灰箭扎满他的全身上下每一个角落，随之而来的却依然见缝插针的钻着，终于让他身体再也无法承受了。

在崩溃的前夕，黑雾疯狂的游走着，修复弥补着，但弥补全身的裂纹和膨胀的趋势，已无法阻挡，血红如同恶魔的舌，舔舐而过，扯断了最后一份抵抗。

犹如啪的一声，琴弦崩断的脆响。

席鸣，那人类的体形，湮灭消散在疯癫的血红里。

……

……

那一瞬间而来的过于宏大的痛，立刻便被麻木所取代。

或者更准确的说，是被虚无所取代。

他的身躯分成了无数份，如细微的尘埃颗粒，在染成深红的空气中漂游着，他的意识仿佛也被分成了无数份，冷冰冰的、超然的看着这个世界。

远远看去，一大团黑sè雾气被包裹在一片炫目的红中，黑红相间，有一种奇异的诡魅。

化为一阵黑雾的席鸣异常冷静的注视着将自己团团围困住的红，他原本血肉的身体早就在闪灵中被沈凝打成了粉末，其实现在这幅模样才是自己的真实面目，那人类的形体是他由于强大的惯xìng生生凝聚出来的，现在被打散了，虽然会有很大的伤害，但不会死亡。

接下来，才是他要面对的真正危局。

那就是这些该死的让他浑身不舒服的深红了，在这些鬼玩意近身以后，他立刻便知道这些是什么了，他闻到了那股让他厌恶的味道。

这股味道他曾在两个吸血鬼长老身上的两滴血珠中闻到过。

那是亚历山大?柯文纳斯，血的味道。

他将自己力量的源泉——血液混入到了灰箭内，那经过长久岁月沉淀的血，比起席鸣本身的构成要更高等级，这是在他的意识世界中确认过的。

他不知道柯文纳斯怎么会奢侈到用自己那么多的血来制作成武器，他又是如何认定自己的血液可以伤害到如席鸣一般的存在，但是这些都是现在的他不需要去知道的。

他只要知道如果不摆脱掉这些肆意弥漫的红雾，不然他会很快就被侵蚀殆尽的。

即使他现在化为了无形无质的黑sè雾气。

那些掺杂了血的红仿佛贪得无厌的饕餮，张开那无形的大口疯狂的吞噬着他，黑雾状态的他强行用意志将自己不断的压缩，黑雾不断向里回旋着，渐渐变成浓稠的液态，血红也紧紧的贴着他，丝毫没有停止侵略的速度，有一回片收的有些慢的黑瞬间便被包围吸取，永远的消失不见了，席鸣只觉得意识一阵恍惚，却没有想象中的痛楚，只是无比的凄寒，像是失去了灵魂的一部分，他同样开始疯狂的加大回收的力度。

他无法与之抗衡，一经触碰，他便知晓了。

黑雾呈螺旋状飞速的旋转起来，将血红向后逼退了几分，但是还不够，他没有办法再去缩小和巩固了，意识在一番cāo控之后，有些疲乏，再加上这其间不时的会被消耗牺牲掉的黑雾，让他此时jīng神更加的不堪，而这份软弱，以及强弩之末的状态，似乎被那些没有思想的死物窥探到了，片片血红又再次冲了上来，将他包围、咬噬，冰冷凄寒的感觉再次成倍的出现，他只能奋起jīng神，去在其间苦苦的挣扎。

他将自己的意识蜷缩成一个点，隐藏在黑质的最中心，他现在只是本能的做着抵抗，而那抵抗却是无望。

但此时此刻，他的情绪，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无助、绝望、或是伤悲，只是惯xìng而麻木的做着垂死挣扎，做着在目前情况之下最为正确和有效的选择，意识中尽是一片的空白，没有面对死亡的感慨和回忆，就像一个被剔除了感情的jīng密计算机器。

对于自己目前的状态，席鸣也似是毫无所觉。

血红依然嚣张的挺进侵略的脚步，那红sè光彩不仅照耀了夜空，似乎还要把自己的光辉遍洒在席鸣的这团黑雾中，而这才是这些血红的真正目的和意义。

时间在激越的前进着，不可阻挡。

那一瞬之间，经历了无数次反反复复的抵御与近攻，终于在某一个时刻，席鸣的意识彻底倒了下来，哪怕是在剔除了多余感情之下的高效率用作之下，意识也到达了它的极限。

那血红在这种情况下，立刻势如破竹的发起了最后的进攻，在一阵吞吐间，眼看它靠近到了黏稠黑雾的中心位置时，在要碰到核心中席鸣的意识时，却先在不经意间触碰到了一块不起眼的细微碎片。

那些血红立刻仿佛碰到了天敌般骤然向后急速缩退，而那块碎片在被触动以后，一抹晶莹的光闪过，又再次重归于寂静。

已经放弃了的席鸣只觉得在那道照亮了他整个世界的光华之后，意识便不受自己控制的扩散开来，飘出黑雾的限制，飘向那些后退的血红中，凡是血红所在的区域，瞬间被他的意识所笼罩。

情势逆转，这次是他围困了红芒。

当他的意识完全的将红雾包住，接着便仿佛鲸吞狂吸，刹那回收，被中心的黑洞尽数敛入。

夜空的血sè转瞬之间消失不见。

仿佛要永远凝固的红被玩笑般的抹去了痕迹。

而原本席鸣所在的地方，一阵红黑扭曲纠结，风突兀扫过，一个拳头大小的黑珍珠显了出来，悬浮在半空，其间夹杂着无数的血sè纹路，仿佛图腾，jīng美诡魅，带着浑然天成的质感。

而完全机械化的席鸣对于自身的变化却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触，而当他再去寻找那枚碎片，却已经失去了踪影，依稀记得碎片闪现光辉的那一瞬，似乎有什么信息飘入了自己的意识里，却也是遍寻不到了。

再次将碎片的存在问题抛到脑后，他感受了一下自己的状况。

因为之前那一刻完全不是自主xìng的，是被某种力量推动着吞噬融合那些红雾，黑质内部发生了一些变化，并不是力量大幅度增强的感觉，而是有一种灵魂更加完整的怪异感觉。

一切从他击中到情势突然逆转，只是过了区区须臾时刻。

漂浮在半空的黑sè球体滴溜溜转悠着，他一时竟是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如何是好，却又感觉到四周有动静传来，似乎正有人朝这里过来，无论是何种情况，他都需要回复人类的身体才可以。

如jīng密机械的意识在这一刻剔除了一切多余无用的思想，只针对这一个最为重要的事情去思考，他回忆着第一次自己是如何回复人身的，是……强大的执念、强大的不甘、强大的怨恨！

就是这些情绪趋势他硬生生凝聚成了人形，他希望能亲手将沈凝打死、撕碎，他极度的渴望着，期盼着，不惜去为此付出任何代价。

席鸣可以让自己沉浸在过去的记忆里，带着一种仿佛回到过去的状态，去重现过往的情绪，那幼稚的、激烈的、不顾一切的情绪，并不好受，黑sè球体随着这些思绪剧烈的颤了颤，上面密布的红丝缓缓流动起来。

那些红sè脉络在流动间越来越快，接着突然好像破出水面般滑出黑sè球体，同时带出淡淡一抹黑雾，一条接着一条，密密麻麻的流转向四面八方，好像是拥有红sè脊椎的黑龙，交织纠结间迅速编织出一个人形轮廓来。

那些红sè脉络仿佛大大小小的各种血管，而外层的那些淡淡黑雾则像是涂了一层恰到好处的皮肤，瞬间让形象立体丰满了起来。

最后弥漫在外的零散黑雾一收，团团且均匀的将其裹挟住，好像一个茧，覆成一个椭圆。

最后，就那么静静而诡异的悬浮于半空。

轮船再次陷入死寂，甲板上空无一人，似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若是没有那个巨大的茧。

而席鸣之前听到的动静，已经化为几道真实可见的人影，一一从各个方向有条不紊的走了过来。

有惊叹、有冷哼、有全然的漠视、又有因嗜血而兴奋的戾芒……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