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军好比山药蛋，

已经放在锅里面；

解放军四面来烧火，

越烧越煮越软绵。

同志们，别着急，

山药蛋不熟不能吃；

战前工作准备好

时间一到就攻击。

4纵11旅政委陈宜贵看到旅政治部出版的《野战报》上刊登的这首战士诗，乐得脸上笑开了花。副旅长谢正荣巡视阵地回来，一进门，见陈政委一个人独自偷着乐，连忙问，政委，有什么好事啊，看把你乐得？陈宜贵把报纸递给谢正荣，说你看看，这个诗人不简单，一首诗，既生动、活泼、形象、有力，又把握得准确到位，论宣传效果，比我这个政委讲一堂大课都要管用呢！

谢正荣看了那首诗直叫好，让参谋快去问问《野战报》的编辑，是哪个连队战士写的，给他嘉奖。

陈宜贵赞成。

陈宜贵说，老谢，别看你是军事干部，对抓政治工作很有一手呢！

谢正荣就笑。

谢正荣说，我这不都是跟你学的嘛！咱们旅长李湘调走了，你是军政一起抓，对军事工作一点也不含糊！

不这样不行啊！陈宜贵说，我们正经历一个特殊阶段，明明我兵团主力把敌5军铁桶一样围在新保安，只待一声令下，就可以把敌人打得屁滚尿流、四爪朝天，可我们偏偏围而不打。也就是说，把紧攥的拳头收于腰间，憋足了劲，然后就停在那里了。于是，等待，再等待……这时，打变得容易了，不打，反倒增加了难度。这个难度主要在于控制力，看着敌人在你的眼前晃啊晃的，不打手痒痒啊！你说，咱们以前打过的仗还少吗？可打这样的仗，纯属大姑娘上轿——头一回！所以，这一仗，不光考验我们旅的作战能力，也考验我们的政治思想工作是否合格、是否到位、是否过得硬！

的确，“围而不打”，对参战部队是一个前所未有的崭新课题。为了围堵敌5军，华北兵团主力部队连续6天急行军，见山翻山，见水涉水，不分昼夜，风雨无阻，一路快步如飞地赶到新保安城下，就差伸出手指轻轻一捏，就把敌人像臭虫一样捏死了。可是，就在手伸出来时，却被上级叫停了。当时，上级没说打，也没说不打。上级只是说，坚决围住敌人，不准敌人逃跑，做好攻击准备。于是，部队在城外安营扎寨，住了下来。

陈宜贵记得很清楚：

第一天，战士们写的请战书，雪片一样，从连里飞到营里，又从营里飞到团里……

第二天，战士们写的决心书，如同接力棒，从各个连队，一级一级地往上传递……

第三天，请求担任“尖刀”任务的连、营、团的主官，把指挥部的电话都给打爆了……

第四天，耐不住性子的各级指挥员络绎不绝地找到旅首长，当面立下军令状……

接下来，第五天、第六天……全旅官兵摩拳擦掌，嗷嗷直叫。然而，上级仍旧沉住气，不提那个“打”字。陈宜贵也没有办法，他只能对部队这样说：“仗有你们打的。好好准备吧。”或是“不打无准备之仗，不打无把握之仗。”或是“要沉得住气。继续准备，听候命令。”

这样的话说多了，就连陈宜贵政委也觉得干巴巴的，没有说服力。

这一天，正吃饭，来了一个要饭吃的人。这个人是团的团长张怀瑞。

张团长一进门就冲着政委陈宜贵和副旅长谢正荣嚷嚷，说：“饿了。”

陈宜贵一看就知道来者不善，是来渲泻情绪的，就说：“怎么，缺粮啦？”

谢副旅长也跟着开玩笑，说：“你没听说过吗？缺一两，饿不死司务长；缺一钱，饿不死炊事员。你这个堂堂的团长，还能没吃的？是不是看我们伙食好，来‘打土豪，分田地’啊？”

张怀瑞装作认真地看了看桌上的饭菜，然后说：“你们旅首长的伙食真不咋样，还不如我们团的好呢！”

陈宜贵说：“那你还来蹭什么饭啊！快，把你们食堂的好饭好菜端一些来，让我们解解馋。”

张怀瑞两手一摊，做出无奈的样子，说：“好饭好菜，就是咽不下去，我这不是没有办法，才到你们这儿来的嘛。”接着，进入正题，“不瞒二位首长，我啊，都不敢到连队去了。一去，就受到包围。这个问，什么时候打啊？那个问，是不是打仗的任务给兄弟部队抢去了，让我们当预备队了？还有的说我这个当团长的不称职，不会向上级活动，有任务也弄不到手，太老实了。还有的说我打仗不积极，肯定思想有问题……你看看，就差点说我是臭狗屎，在帮敌5军的忙了！”

陈宜贵听了便笑。

“人家冤都冤死了，你还笑？”张怀瑞说。

“我在笑你呢，”陈宜贵说，“你哪是在说连队的战士们啊，是在说你自己吧。老实说，你是不是沉不气，等得不耐烦啦？”

张怀瑞点点头，承认说：“谁说不是啊！可这究竟打得什么仗？天天在准备、准备，再准备，却天天都在等待、等待，再等待。都把我弄糊涂了！”

“是啊，”陈宜贵说，“我们和你一样，也是第一次遇到打这样的仗。但有一点，我想我们比你清楚，那就是既然仗这样打，就有它的道理。你想想，我们只是盯着眼前的5军，可中央军委和毛主席看的可是全国的解放战场。中央军委和毛主席说，这个仗暂时不要打，我们当然就不能打了。当然，我只是假设。世界上没有一成不变的事情，何况是战争？战争历来有多种打法。也许我们正经历的，是一种特殊的打法。”

“嗯，有道理。”张怀瑞连连点头。

“怎么样，我们的伙食不错吧，”谢正荣打趣地说，“你还没吃呢，我看就饱了！”

“是啊，营养丰富，收获不小呢！”张怀瑞夸张地拍拍肚子，笑了。

就在这时，纵队指挥部来电话，通知陈宜贵和谢正荣参加一个会议。张怀瑞问，是不是有戏了？陈宜贵说，肯定与打仗有关吧。谢正荣性子急，兴奋地一边搓着手，一边大声喊叫：

“警卫员，备马！”

一条乡间小道通向远方。

几匹骏马在向远方奔驰。

陈宜贵和谢正荣的心情亦如骏马，一路奋蹄扬鬃。

很快，两人就来到了纵队指挥部。

陈宜贵眼尖，见兵团杨得志司令员和罗瑞卿政委来了，高兴地捅捅谢正荣的胳膊：“你看，让张怀瑞团长说着了，今天果真有戏呢！”

谢正荣高兴地说：“兵团首长到我们纵队来，肯定要打仗了！”

随后，会议开始。

杨得志讲话。杨得志说：“怎么样啊，大家手痒痒，想打仗了吧？”

与会的纵队和各师各旅主官们都笑，说：“就等首长下命令了！”

杨得志说：“这个命令啊，不是我下，而是要等中央军委和毛主席下。”

接着，杨得志说：“辽沈战役后，华北的傅作义集团鬼得很，他把兵一线布开，摆出一条长蛇阵。为什么？为的是随时可以从海上南逃，或是从绥远溜掉。毛主席看得准，牢牢把握住傅作义的心理状态，有步骤地解决主要矛盾，不准敌人玩花招，他们想走，根本没门儿。于是，毛主席洞察全局，用兵如神，以高超的指挥艺术，抓住战役的关键部署战斗，牵着敌人的鼻子走，命令我们首先包围张家口，从西线拖住敌人，切断他们的退路，然后一箭双雕，将敌人引到平绥线上，再进行包围。我们这一网撒下去，把敌人的七个主力师和两个骑兵旅围在了张家口和新保安，收获真不小呢！”

“但是我们围而不打。这有点像猫瞅耗子，光看就是不逮。其中奥秘，是等待时间、把握最佳战机。”罗瑞卿政委插话说，“那么，我们要等什么呢？我们要等东北野战军主力入关，切断傅作义从海上南逃的退路，彻底完成对平津的分割包围，然后再打。要打，就要打大仗，把傅作义集团全部消灭掉。”

杨得志说：“同志们，如果我们现在动手，歼灭的只是敌5军；要是再等两个星期，等东北野战军完成了对天津之敌的战役包围，到那时，我们歼灭的敌人将会更多。你们说，是先打呢，还是耐住性子等一等再打？我看，当然是等一等再打合算了。我们不能小家子气，抓条泥鳅就当大鲤鱼。我们要站得高，看得远，身在新保安城下，眼观整个华北战场。只要我们思想通了，心里亮堂了，兵也就好带了。至于仗，有你们打的。俗话说，磨刀不误砍柴工。希望大家不要急躁，回去后，把准备工作做到家，到时候，打起仗来，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就全看你们的了！”

从纵队回到驻地，陈宜贵和谢正荣连夜召集各级干部开会，传达上级的指示精神，统一思想，提高认识。

听了会议传达，团团长张怀瑞拍着脑袋直叫唤，说毛主席太英明了，围而不打，就是不宜立即就打，但又不能让敌人跑掉，这真是一场特殊的战斗啊！现在我不仅理解了这个作战方针，而且对毛主席的军事思想佩服得五体投地。

另一位团长贺友发当场表示，立即贯彻会议精神，让全团每一个战士都明白“围而不打”的道理，澄清模糊认识，从思想上真正解决问题，以崭新的姿态，扎扎实实地做好战前的各项准备工作。

在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4纵11旅全体干部战士的精神面貌焕然一新：

——大练兵活动开展得如火如荼。战士们的口号是：“熟能生巧，苦练才出真功夫”。

——发扬军事民主。根据事先制定的作战方案，各单位在自制的沙盘上反复推演。

——组织爆破队，依据计算出的从出发点到接近敌城堡的时间，进行模拟演习。

——在敌前沿搞迫近作业，把战斗交通壕一直挖到新保安的城墙下。

——通过广播喊话，阵地前竖标语牌的方式，向敌人展开强大的政治攻势……

也正是在这样一种大的背景之下，《野战报》第二版，及时发表了那首战斗性和针对性很强的、鼓舞士气的战士诗，这让政委陈宜贵和副旅长谢正荣看了，感到十分高兴。

此时，正值午后，天很冷，有风，一阵接一阵地刮着。但有太阳。冬天的阳光，总让人能够在寒冷中捕捉到一丝暖意。

陈宜贵说：“老谢，出去走走。”

谢正荣知道走走的意思，就是到连队去看看。

谢正荣说：“到哪？要不，咱们去张怀瑞那里去瞧瞧他的伙食？”

陈宜贵就笑，说：“对，这会儿大概他不会再喊饿了吧！”

团离旅指挥部不算太远，陈宜贵政委和谢正荣副旅长沿途顺路看望了一个连队。当时，这个连队的战士们训练过后正在休息，大家围坐成圈，听站在圈子中间的一个文书模样的人在读报。

这个文书模样的年轻人，以朗诵的口吻，脍声脍色地念道：

三十五军好比山药蛋，

已经放在锅里面；

解放军四面来烧火，

越烧越煮越软绵。

同志们，别着急，

山药蛋不熟不能吃；

战前工作准备好

时间一到就攻击。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