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完澡出来的时候，白然见到白雪坐在床边，心事重重的模样，而她见到自己出来，看了这一一眼，鼓起勇气似的，说了一声：“能过来一下吗？哥哥。”

“怎么了？”白然问着，心中忐忑地在她面前拉过一条凳子坐下。

白然清楚，自己对于失去记忆的白雪而言，身份上虽然是哥哥，但依旧算是个陌生人。

因此，在对待白雪的时候，白然十分小心谨慎，生怕自己做错了什么。

“那个……”在沉默于二人间僵持了数秒之后，白雪憋不住那口气，率先开口：“我想……不，我的意思是……我不想，不想待在家里！”

支吾地说了好一会儿，白雪口中才完整地挤出一句话。

但这句话，就足够令白然感到巨大的压力，以至于一时间屏住了呼吸。

“那，那个，你是想换个环境吗？也，也不是不行，我准备一下，下个月我们就搬家，确实，这样阴沉沉的环境，一点也不适合你这样的……”白然感觉喉咙发干，他舔了舔嘴唇，同样断续地说着，并且他心里也在努力盘算着，自己究竟能挤出多少的存款，好让自己和妹妹能居住在城市里某个至少不是地下室的地方。

但，白雪打断了白然的话。

“我不是这个意思，哥哥。”

“我想去上学！”

白然失声了。

他没有问白雪为何会诞生这样的念头，这种事情，不用问，在白雪开口的时候他就知道原因了。

还是那个问题，白雪失去了记忆。

对她而言，不仅白然是陌生的，这个世界对她而言更是完全的未知。

不用试想，白然也知道，对于一个女孩，尤其是心智还停留在四年前，也就是十四岁的白雪而言，这陌生的一切该是多么的令人恐惧不安。

许久之后，注意到白雪眼中的期待，白然长叹一声，随后点头说：

“我知道了，我会安排的。”

那是，多么可靠的一句回答，如此地令白雪喜出望外，她的脸上也难得地露出了安心的笑容。

看着开心的妹妹，白然也是笑了笑，只是他的笑容就没法那样显得轻松，其间充满了疲倦。

但这是值得的。

他告诉自己。

“时间不早了，去睡吧。”白然扶着膝盖，从凳子上站起来。

“嗯。”白雪答应着，却见到白然穿上了鞋袜，于是问：“哥哥你要出去吗？”

“对，等下有个兼职。”这样回答过去，白然便离开了家门。

飞蛾扑闪着翅膀，绕着昏黄的灯盏盘旋，在房间里投下一个不规律闪烁着的巨大影子。

莲穿着手术服，戴着口罩，手持手术刀，正在进行着忙碌。

这里并非是正规的医院，单纯是一间无证经营的小诊所而已，因此手术的全过程，白然透着房间的小窗就能看的一清二楚。

或许是耳濡目染，作为就近一带地下世界唯一的医生，莲的手术手法可谓是简单粗暴到了极致。

仰仗于现代医疗的自动性和全面性，只要手术基本到位，病人在还未咽气的情况下，将之塞入修复舱就基本没有治不好的伤。

仅仅几分钟的时间后，这台手术就宣告结束，而病人也不出所料地被塞进到了修复舱内。

莲一早就注意到了白然，在手术完毕，只等病人自己醒来的时间里，她脱掉手术服，从那勉强能称作“手术室”的房间里出来。

她慵懒地在病人等候用的长椅上坐下，手指快速地从里侧口袋里翻出一支烟点上。

深吸之后，她从鲜红的唇角里缓缓吐出一缕白烟，才转向白然询问：

“什么事？”

“似乎你并不很是欢迎我呢。”白然撇撇嘴说着，同在长椅上坐下。

“怎么会呢。”莲的脸上浮出撩人的笑容，她眯眼对上白然的眼睛，以刻意暧昧的口吻说：“怎么会不欢迎你呢，你难道忘了，我们之间的—那—件—事。”

莲一字一句拉长了音，也立即勾起了白然某些不好的回忆。

尤其是说话的同时，莲故作不经意地，将衬衣的第二个扣子，轻巧解开，裸露出大片白皙。

这家伙，调侃自己还调侃的来了兴致。

不过，这对白然来说，并不是坏消息，因为这至少说明莲现在的心情不错。

“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说。”白然不动声色地往后让了半个屁股，开始徐徐道来自己来到这里的目的。

莲再度深吸一口香烟，随后将之丢下，用脚尖踩灭。

“说。”她只答了一个字，但言简意赅。

“莲，那个……”白然舔了舔嘴唇，虽然不好意思，但也是下定了决心。

“请借我钱！”

莲明显地愣了半秒，随即脸上挂起了前所未有的灿烂笑容，她轻笑着，拍打着白然的肩膀，看似亲密，但一开口，话语就立即像是手术刀般锐利，刺入了白然的心脏。

“向女人借钱，你这家伙，还真是没用到了极致呢。”

白然尴尬地笑笑，一脸为难地低声向她解释说：“白雪刚刚醒来，有很多地方都需要钱……”

说着，他的声音细弱了下去。

而莲脸上的嘲笑表情，随后也渐渐消失，换做了她平日接待病人时的冰冷与淡漠。

看着她的表情，白然也拿捏不准，莲究竟是会答应还是拒绝。

沉默僵持了一阵，憋不住的白然，决定进一步询问，毕竟，这对他而言事关重要，也顾不上所谓的面子。

或者说，对白然而言，面子这种东西但凡能值一百块，那么丢就丢了。

“你觉得，这里是什么地方？”莲眯着眼，指了指门口的牌子，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不容质疑的威严。

白然沉默了。

莲并不是一个喜欢直接把话说破的人，而这样的回答等于怎样的结果，不言而喻。

又一阵的沉默之后，白然点点头，站了起来。

“抱歉，打扰你营业了。”低声留下一句，白然便转身，拖着那倍感沉重的脚步，挪向大门。

注视着白然的背影，莲轻哼一声，嘴角微微上扬。

她朗声开口，喊住了白然：

“这么急着走干嘛？”

“生意，还没有谈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