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晚走出咖啡馆的时候，天才蒙蒙亮。周助已经等在门口。

“你这是？”

“李带特意嘱咐我过来送你去学校。”

“不用送的吧，这都不到两千米。”

“刚才不是说晚上一个人走夜路会害怕吗？”

周助一贯的老实人发言，让谢晚都有点不好意思承认，之前的发言只是为了拒绝而拒绝的胡诌了，她只能点点头，把这个谎言编的更圆一点。

“是会害怕。不过你知道在东瀛的术士那边有种说法，说一个人的名字是世界上最短的咒语，真名必须被竭力隐藏起来，如果知道了对方的真名，就能对另一个人有操纵性的力量。所以要是害怕的话，我就在心底念自己的名字……”

“谢晚谢晚谢晚谢晚谢晚？”

“嘘，小点声，被不好的东西听见我们就有大麻烦了。”

“那么，3Xlit？”

“喂！少在这里诈我！”

“那你就把家里地址告诉我吧。”

“诶？突然地切换话题是怎么回事。”

“李带说你们家离学校有点远，到时候让我开陈竖的车去楼下接你。”

“我有自行车没问题的，不会旷工。”

“这样快一点。正好我写到那个时候应该也累了，出来散步。”

“你也写小说吗？”

“写一点，写得不好。”

“会好起来的。”

把陈竖送到学校，周助回到家。

像是被刚才那段对话点亮了一样，在稿纸上奋笔疾书起来。

他的写作速度本来就快，半天时间不到，约莫午饭时间，就已经把这个短篇的初稿完成了。像每次完稿一样，他带着这股丰收的喜悦，就朝李带家里跑去。

“我又写了篇新小说！”

周助砰地一声推开门，李带正在桌前写作，陈竖坐在沙发上吃着樱桃。

“快写快写，不要磨蹭了，再磨蹭我就把你最喜欢吃的樱桃吃光了。”

“也不知道半个小时前是谁笑嘻嘻地说，我给你带了你最喜欢吃的樱桃上门拜访——”

“结果都被你自己吃掉了啊魂淡！”

“这是我从编辑群里学到的最新催稿姿势，不劳动者不得食。”

“原来你还有编辑群吗？我以为初级出版从业资格证挂科的不许入内呢。”

“当然，我们群的名字叫「你把你稿子给我交了」。”

陈竖咕叽咕叽又吃了两个樱桃，含混不清地说道。

“我看你只是单纯地想来我家里吃樱桃而已吧！还有「你把你稿子给我交了」到底是个什么恶魔组织啊！”

“各位我新写了个小说。从未有过的全新感觉。”

周助突然插进来说，不等李带和陈竖有所反应，他又立即补充说明起来。

“灵感是从谢晚那里得到的。早上送她回去，她提到说因为走夜路害怕，会在心底念自己的名字，还说在海外文化中，名字是很重要的咒语什么的。我就想到自己好像也看过类似的说法，在东方道教的符箓文化里，知道了妖魔鬼怪的名字就能让它化形遁走，在西方的巫师魔法中，也差不多知道了对手的名字就能对他施放诅咒。”

“名字就像是身体的某处破绽一样存在着。”

“你这个说法倒是挺有新意的。”

“是吧。所以我又有了更多关于名字的想法，名字充实在我们身边，但是我们却没有注意在现实世界，朋友与爱人之间会有爱称，同事与同事之间会有花名，晚辈与长辈之间，学生与老师之间会有尊称。在互联网上还会有ID账号和昵称，有人会用这样的方式来隐藏自己的真名实姓，比方说3Xlit这个名字的背后就是谢晚。”

“当我们找到了谢晚的真名，就能对她施加影响。”

“呀，这还跟现实世界联系起来了？”

“接下来我就想到，如果神的真名被人类得知了会怎么样？”

“你这个思维也太有跳跃性了吧。”

“最近不是我们在做机器人的科幻征文吗，我就想到了机器。上次赵盘用计算机采集数据的时候，我就已经在感慨，原来现在的科技已经发展到这个程度了。”

“结合刚才的灵感，我找到了故事的核心创意。”

“怎么说？”

“就是人类试图用计算机算出神的真名。”

“诶？！”

“不是有个无限猴子定律的说法吗，把一只猴子关在小黑屋里，让它随机地敲打键盘，只要时间足够长，它总有一天会打出莎士比亚全集来的。我这个故事也是同样的道理，只要穷举的时间足够长，总能算出来的。于是我又给这个小说加了点科幻要素，打算参加征文。”

“故事是这样的，高原的僧侣从三百年前起，就在秘密进行一项艰苦的功课，他们对九个字母进行排列组合，试图在九十亿个组合中找到神明的真正的名字。他们认为，只要找到了这个名字，神的旨意就会得到彰显，人类被创造出来的目的也得以完成。”

“原本这项被戏称为「香格里拉计划」的功课，预计需要一万五千年才能完成，但是随着科技的进步，僧侣们找到了新时代的新办法。”

“他们向瓦格纳博士申请购买自动序列的马克-V型计算机，又雇佣两名了工程师查克和乔治日夜不间断工作，这样只要一百天就能够完成所有的计算量。”

“这个点子很棒啊，最后它们算出结果了吗？得到神的真名之后，世界又有什么改变呢？”

“由于是个短篇，我就打算让故事这里结尾。”

“你先别说结果，让我来猜猜看。无非是两个方向，如果最后没算出来，这就预示着低等文明以穷举的蛮力向高等文明靠近，试图寻找宇宙之间的真理，而这样的举动，必将遭遇失败；如果算出了结果，就说明人类通过高速发展的科技，提前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同时也触怒神明，最终带来了自身的灭亡，我们必将被自己毁灭。”

“你的分析都挺好的。但是我不想为这个故事，做一个简单的阅读理解和中心思想总结。”

周助看着陈竖，把手上的稿件放下，指着这篇名为《神的九十亿个名字》的小说。

“最后我是这么写的。”

他把结尾的最后那行字念了出来。

「凡事终有尽时。穹苍之上，一片寂寥，群星慢慢地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