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带摆了摆手，尽力说明实情，希望在尴尬而不失友好的气氛中结束对话。

“怪我怪我，刚才可能是我没讲清楚。这么说吧，名字呢，只是一个代号。这些名字其实代表的是我创作生涯中的不同阶段。最早的时候我是欧·亨利，随着时间的推移，我渐渐变成了星新一，菲利普·迪克，还有刘慈欣，至于现在，我已经是阿西莫夫了。您明白了吗？”

“？？？”

完全不明白啊！轮值经理写在脸上的惊讶已经变成了惊吓。

好可怕！明明是个看上去有模有样的人站在这里，非要说他同时是五个人。

这不是人格分裂还能是什么？

“好好好。”

轮值经理回想起工作手册上，应对患有精神疾病来访者的应急处理措施。

第一步是缓解患者情绪，进行安抚。

“可以的，您可以同时是他们五个人。”

第二步，待情绪稳定时，引导患者发现真相，面对现实。

“但是先生。您要正视自己真实的内心，找到最初的自我，慢慢加以认同。”

第三步，表示理解，坚守立场，劝导患者就医。

“我知道，在生活中，您也许遇到了很多困难，无法独自面对，所以才幻想出好几位不同作家的人格来进行抵抗。可您应该清醒地意识到，这是一种心理疾病。”

“逃避不是办法，积极配合专业治疗，才是唯一的解决方案。”

李带：“我没有病，我说的都是真的。喂你那是什么眼神，不要用看病人的眼神看我啊！”

唉，所有精神病院的病人都说自己不是精神病。真可怜。

轮值经理叹了口气：“先生。我们遇到什么困难，都不要怕，微笑着面对它——”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李带抱头。

“诶！你们在这聊得挺开心嘛。电梯都来了怎么不上去呢？”

李带和轮值经理同时朝着发出声音的方向看去，陈竖走到两人面前站定。

轮值经理像是要遮住什么脏东西似的，立马抢到李带身前。

“陈竖老师好！对不起，刚刚遇到了点小麻烦。您这边请，这边请。”

态度完全不一样了啊！

还有你说谁是小麻烦啊混蛋！

“啊呀呀呀。这不是欧·亨利老师，星新一老师，菲利普·迪克老师，还有刘慈欣老师吗？”

“没想到各位来的这么早。招待不周还请原谅。”

“四位老师跟我一起，到这边来等电梯吧。”

“？？？”

正在帮忙揿电梯按钮的轮值经理，脸上微笑的面容突然间凝滞。

“陈老师，您刚才说了……什么？”

“没什么，我就是给四位老师打招呼而已。”

“哈哈哈哈，陈老师说笑了，这这这哪里来的四位老师。”

“的确是四位老师啊，我给你介绍一下吧。”

陈竖指着李带的方向说。

“这位是欧·亨利老师。”

陈竖?指着李带的方向说。

“这位是星新一老师。”

陈竖叒指着李带的方向说。

“这位是菲利普·迪克老师。”

陈竖叕指着李带的方向说。

“这位是刘慈欣老师。”

“你看这一共不就是四位老师了吗？”

轮值经理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心念电转。

等等等等，不可能。陈竖陈老师是不会出错的，她既是著名作家，又是新知集团最年轻的主编。她说有四位老师，就一定是有四位老师，但明明站在那里的只有一个年轻人啊。

年轻人刚才也说过了，站在这里的不是他一个人，而是四个人。

天呐。

原来……原来……原来不是他的精神出了问题？

而是我的精神出了问题！是我精神分裂了！

“万分抱歉！”

轮值经理狠狠鞠躬。

“竟然没有注意到四位老师，实在是我的工作疏忽！”

“四位老师快快请进。”

轮值经理左手揿扭，右手扶住电梯门。等李带和陈竖都走进电梯了，他还迟迟不进来。

陈竖道：“你还在那干什么呢？”

轮值经理对着门外的空气热切询问：“四位老师都已经进来了吗？”

“进来了。”

“我只听到一位老师的声音，剩下三位老师呢？”

这人已经完全入戏了啊！

“三位老师，三位老师，你们还在吗？”

“呃。进来了。进来了。进来了。”

等到李带用三种不同的声音，把同一句话反复说了三遍。

轮值经理这才定了定神，把门关上。

上升到四十二楼的三分钟时间里，轮值经理向四位老师一一进行了诚挚地道歉，并且务必要求四位老师挨个（用不同声音）原谅他，下电梯前又鞠了个躬，这才肯放心离去。

“你太狡诈了吧，看把那个轮值经理小哥吓得，魂都没了。”

等到他走远之后。李带瞪了陈竖一眼。

“还说呢。要不是我，你连电梯都坐不上，就等着自己爬楼梯吧。”

“那我可真得谢谢你没有提前帮我办嘉宾入场证了。对了，你不是说要在家里看电视吗，怎么又亲自跑过来了？”

“当然是为了蹭个热度，给《破壁》创刊号做做宣传。顺便——”

“顺便？”

“顺便帮你提升一下批格。”

“什么意思？”

“你觉得我缺乏个人魅力，没有自我感情，像个自闭的工具人，而不是小说的男主角吗？”

“那只是一方面。”

“不要回答的这么快啊。我只是在自嘲而已！自嘲你懂吗？”

“其实主要的问题不在你那边。你不是不会装批，你只是缺乏一架帮你装批的僚机。”

“这是什么理论？”

“知道魔术为什么要有托儿吗，知道相声为什么要有捧哏吗，知道武林高手打架的时候，边上总是站了个不怕死的解说员吗？”

“为什么？”

“因为魔术是由托儿来完成的，相声是因为捧哏才搞笑的，而武林高手永远是寂寞的，他们需要有人在身边帮忙完成装逼打脸的全套动作啊。”

“比方说世间两大武林高手对决的时候。”

“这边一招小无相功，内力震碎了一座山，解说员就派上用场了，哇，没想到他的内力已如此深厚，山峰明明还巍然不动，但山体内部竟然碎成齑粉！”

“那边一招飞花落叶使出来，内力分开了一片湖，解说员继续解说，哇，原来这就是八百年来无人练就的绝技，手中无刀心中有刀，一草一木皆可为兵刃，真正是恐怖如斯！”

“你敢想象这种盛况，要是没有解说员会怎么样吗？”

“高手这边震碎了一座山，山峰巍然不动。旁边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就开始小声议论了，搞这么大阵仗，什么也没发生嘛！武林高手就不得不亲自下场解说，喂，我把这座山震裂了，拜托过来看一看啊！外面虽然原封不动，但里面真的裂开了！不骗你们！”

“那边分开了湖的高手也得被迫营业，什么叫没带武器，我这叫手中有刀心中无刀！八百年来都没人练成呢！你们到底懂不懂行啊！”

“想想看，武林高手做到这个地步，岂不是逼格尽失。”

“哈哈哈哈哈哈嗝。”

“你还笑呢，刚才也不知道是谁在那里说，我真的是欧亨利星新一菲利普迪克刘慈欣。”

“这种事情以后交给我来就好了。”

“那我呢？”

“四十五度角抬头仰望天空，保持微笑，保持沉默。”

李带想到系统的副作用，觉得这也许是个解决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