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沉默不语的甘敬甘副总突然小声道：“两位领导，小林同志，抱歉我打断你们下。在刚才的环节中，今年新声杯初赛的一二三等奖，是不是还没有评定？”

“是了。”

“对哦。”

“要不我们现在就把评委老师们都叫回来，评奖的同时顺便重新看看这篇稿子？”

林果说着就要往外走。

“留步。”

“且慢。”

“大家各忙各的，估计早已经走远了。在已经定下来的稿子里面评出冠亚季军还是很容易的，组委会给我们准备了一个小群，到时候可以通过在线投票的方式来定。”

“至于你说的，重新判定这篇稿子是否通过，确实要大家都在场才能走程序。否则容易给人家留下话柄，但是这么大动干戈，我想——”

高老师沉吟了几秒钟，看向浦老师，缓缓道。

“或者这样吧，我和浦老师把这篇稿子看完，先确定下，有没有必要重新启动审稿流程，再来商量要不要把所有评委老师都请回来。”

浦老师点点头：“高老师说得在理。要真像小林说的，《乡村教师》是那个学生的作品，我倒还真有点兴趣了。”

“浦老师请。”

“高老师请。”

“浦老师您先请。”

“高老师您先请。”

“唉呀唉呀，浦老师太客气了，还是您先请吧。”

“不了不了，高老师抬爱，还是您请。”

“浦老师长年奋斗在一线基础教育事业上，劳苦功高，理应是您先请。”

“谬赞谬赞，高老师在高等教育领域，呕心沥血，培育出一代又一代的强国人才，您先请这才是众望所归啊。”

“停！”

因为高、浦两人之间并没有直接上下属的职级关系，而是两个平行部门同级别的领导。

像这样再让他们谦让下去，彩虹屁可以吹到天荒地老。

“停一停。两位领导都辛苦了，我给两位领导复印一份吧。”

林果也知道，她的据理力争，最终能达到这个结果，实属不易，所以必须抓住机会。

她立即起身，用会议室里的打印机里把《乡村教师》复印了一份，交给两位领导。

林果屏住呼吸，等待着两位领导的最终审判。

……

五分钟后。

十分钟后。

十五分钟后。

林果觉得自己已经有点缺氧，有点透不过气来了。

她自己也不知道李带后面写得如何，只是凭对李带才能的信任支撑到现在。

她在等待对面说点什么，但是对面只是沉默，长时间的沉默。

是高领导率先抬起了头。

他的眼眶里滚下两行浊泪，接着是浦领导，他叹了口气，望向窗外的风景。

这算什么意思？是好还是不好？李带还有希望吗？

“我想问……”

林果举起手轻声问了一句。

高领导默不作声，把手臂向上扬了扬，示意林果别说话。

他从公文包里取出一块白色的手帕，擦了擦眼泪。而后站起身，到墙角用力擤了几声响亮的鼻涕。

又回到桌边，用同一块手帕擦眼泪。

浦领导拍了拍高领导的肩膀，试图把一块新的手帕递给他，但是高领导无论如何不肯接，继续用手上那块擦鼻涕、擦眼泪、擦嘴，再擦鼻涕。

大家就静默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听着他的哭泣声由弱，转强，再转弱。

直到高领导站起身来，哽咽着说：

“我失态了。”

“请甘副总务必，务必把所有评委老师全部请到现场来。我想让他们重新看看这篇文章。”

“好的！高老师！”

甘敬的优势在于办事认真细致，毕竟是文字编辑出身，工作一丝不苟，但就是速度慢了点。

好在林果反应够快，她第一时间请甘敬用软件制作出包含全部评委老师姓名和联系方式的电子表单，切分成十份，交给她调来的几位杂志社外包客服接线人员。

有了帮手，拨打电话联系评委的效率成倍提升。

……

十五分钟内，所有评委老师一个不落，先后赶到。

高、浦两人是这些教授和老师们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老板的老板让你回公司加班，谁敢不回。

有的老师提着鸡鸭鱼肉来了，这是刚刚买过菜的；有的老师肩上扛着娃就过来了，这是刚刚接了幼儿园的孩子放学回家；有的教授带着老伴来的，脚上还穿着锃亮的皮鞋，这是刚刚跳广场舞去了；还有的教授夹着臀部来的，这是刚才的有痔之士，好不容易找到了洗手间，本来以为终于有地放屎，结果在意犹未尽的时候，被一个电话叫了出来。

于是大家就这样「脸上笑嘻嘻，心里MMP」地坐在了一起。

高领导擤完鼻涕，擦干眼泪站起来，振声道：

“各位老师，百忙之中又把各位请过来。是希望大家重新看一看这篇稿子，无论如何一定要看完再发表感想。也许只占用你们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但我敢肯定，这非常值得。”

甘敬和林果把提前复印好的二十一份稿子发下去，两个人自己也留了两份。

现在每个人手里都拿到了一篇《乡村教师》。

因为高领导已经明确要求大家看完再发言，所以下面的交流都是嘀嘀咕咕的。

“就为了这篇破稿子突然把我们叫回来？”

“这图个什么呢？这是在暗示我们让作者过稿吗。”

“怕不是作者背后有人吧。”

“喂你们小声点。”

“嘁，我才不怕这个，我把话放在这里，我这个人是吃软不吃硬，只认稿子不认人。后台再硬，写得不好就是不好，我就不信我投个反对票，谁还能把我怎么样了。”

“好好好，不动怒。无论如何先看。”

“说起来也是怪，老高老浦怎么都像变了个人似的。尤其是老高，听这声音都不对了。”

“谁知道呢？但是说真的，稿子着实不行，一下子说什么老师病入膏肓了，一下子又说什么外星人要毁灭银河系，切镜头切得跨度也太大了吧。不怕扯着蛋吗？”

“小说总共有八个小节，我才看到第三个，已经看不下去了，你们呢？”

其中有看到第六第七小节的老师说。

“快快你们快往后看，往后看，有意思起来了。”

“我不信，前几节已经把稿子定型了，后面还能玩出花吗？”

有的老师嗤之以鼻。

“是吗。那我往后看看先？”

有的老师将信将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