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的环境并不陌生，跟李带原身对高中的记忆，几乎没有太大区别，如果老师不在办公室，多半是在教学楼一楼的阶梯教室，开全校教职工大会。

他决定先过去，到自动售货机买个面包，就在一楼等谢老师会议结束后出来。

办公室在四楼，下楼的时候，迎面有三个人走上来，他一眼就看见了谢思文。另一个人李带也认识，是主管教学的副校长常永坚。

常永坚是英语老师，带文科理科两个实验班。上课只有百分之四十的时间讲英语，剩下百分之六十的时间都在大谈特谈学习态度。

譬如小时候他生活在农村，条件又多么艰苦，学习有多么不易，但他还是发奋读书，最终考上地质大学，成为全村唯一一个大学生云云。

因为他太喜欢回顾自己的家乡生活，又姓了一个常字，学生私下里都偷偷叫他“常回家看看”，虽然他的口音，是略带乡村味道的中式英语，但他还是凭着连续五年优异的教学成绩，当上了省级英语学科带头人。这就是李带脑子里对常老师有限的印象。

不过谢老师和常老师中间那个人，李带就不认识了。

只听谢思文说：“章老师在《春潮》五部曲发售的紧张阶段，还能有时间莅临我们学校做指导，江城三中真是蓬荜生辉。”

“章先生行程不紧张吧。昨天教务副校长还跟我说，想给你办个签售会。”常永坚粗壮的大手直接拍在了这位姓章的男子身上，尽管动作粗鲁，后者却神色自若。

“常老师，谢老师，太客气了。你们才是老师，我只是个写作者，就不必这么叫我了吧，叫我守白就好。而且我这次来，也是以学习为主，指导谈不上的。”章守白说。

“怎么能够呢，守白老师，我们开的就是您作品的讨论会呀。《春潮》从在《华夏文学》杂志上连载的时候，我就是每期必读的了，是您忠实的读者。这次的语文试卷，在填空题和阅读理解题上都选了您的作品。我考前都让学生全文背诵了。”

因为章守白说不要叫他章老师，谢思文就叫他守白老师了。

“谢谢谢谢谢老师。”

章守白一连说了好多个谢，又转头对常永坚说：“常校长，至于你说的签售会，我想还是不办为宜吧。毕竟学校还是以教学工作为主，签售这种让人头疼的商业活动，还是交给出版社那边去操作吧。如果有其他能帮得上忙的事。校长随时吩咐。”

常永坚听到章守白拒绝，全然没有遗憾，反而像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于是章守白微笑，谢思文媚笑，常永坚尬笑，三个人就在二楼走廊上各怀心事地笑了起来。

此时有一只名为李带的生物低头经过。

“李带。下午给你布置的作文专项训练，完成得怎么样啊？压力会不会太大了？”

谢思文在顶头上司和来宾面前，向来是一副“一切为了学生，为了一切学生”的亲切姿态。

这就像领导问“同志们辛不辛苦”，你就该毫不犹豫回答“为人民服务”一样。

但凡懂事点的学生，被这么问了，都会卖老师一个面子说“压力一点都不大”。

聪明学生更是会客客气气地拍个马屁过去说，作业布置得恰到好处，努把力就能完成了，我知道老师这都是为了我们好。

李带：“老实说还挺大的。”

这下场面就很尴尬了。谢思文只好自己说：“不可能吧，作业布置得恰到好处，努努力就能完成，老师这都是为了你们好啊。”

自己说跟学生说完全是两码事，这下场面更是加倍尴尬。

常永坚瞪了谢思文一眼。

那意思是让谢思文别在客人面前丢人现眼了。他来搞定。

“怎么回事啊李带？”

常永坚是教学副校长，在全校教务副校长、教研副校长的三巨头格局中地位最高，可以说是书记之下，万人之上，有关学生学习的事情，他是事事关心。

李带原本只是出于礼貌，不想中途插进来，打断他们这场客气而不失尴尬的谈话而已。

现在连常永坚都介入了，他也不能不打招呼：“常校长好。”

“我好？我不好，我快被你们这些鬼东西气死了。你又干了什么好事？”常永坚说。

“还不是因为下午的语文考试，写个作文非要自作聪明玩些花样。”

谢思文好像是认定了，以李带的身份不配与常校长直接对话似的，抢过话头就解释。

“别的题不会也就算了，我也不是为难学生的人，但是连章守白老师的《春潮》五部曲，分别是哪五部都说不上来，这得算是白活了吧。”

他又补了一句。

“对不住哦，章——呃，章老师。”

李带看了章守白一眼，觉得这个人的面相很亲切，应该是在语文书上出现过。

他大概就是这个平行世界的文学领袖之一吧。

“少耍滑头。”

谢思文可能觉得李带也不配直接与章守白交流。他当定了这个传声筒。

“我让你写的两篇作文呢？比预计时间多了一个小时没写完，你还到处晃什么晃？我跟你说，高考的语文作文就是带着镣铐跳舞，要做到随时命题，随时成文。

这次重写的两篇作文要是连全校平均分都打不到，考场上那篇肯定是不能做数的。”

谢思文口头警告的同时，给常永坚和章守白简单讲了下李带的事。

常永坚点头表示认可。章守白细细听着，听谢思文说到李带起了个笔名叫欧·亨利，脸上忍不住流出会心的微笑，又听他说到《最后一片叶子》的情节，抿着嘴唇点了点头。

“谢老师，我已经写完了，想下楼买点吃的，顺便等你回来。”

李带把手里的两张试卷呈上。

“这位同学。不介意的话，可以给我看看你写的文章吗？”

“当然。”

李带脱口而出。

谢思文转身瞪了李带一眼，又换了副笑吟吟神色望向章守白。

“学生的习作而已，入不得章老师法眼。我平时也是对孩子们疏于管教，见笑见笑了。”

“还不赶快拿过来让章老师帮忙看看，你知道这世上多少热爱文学的人，梦想得到章老师一句点评，都没有机会。”

听起来是奉承的客气话，但李带不知为何从谢老师的语气中，品出一丝幽怨的酸味来。

“诶。我也没你说的那么高冷吧。”章守白苦笑。

“另一篇拿来给我。也让我拜读拜读你的大作。”谢思文伸手夺过试卷。

章守白拿到的那篇是《警察与赞美诗》，谢思文那篇则是魔改过后的《麦琪的礼物》。

常永坚抓住两位老师阅卷空隙，对李带进行了十分钟的思想教育，大意是要尊师重教，该拿的分要拿到，一切以备战高考为准则，不要想些花花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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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带的眼前频频出现经验上涨的弹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