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超也觉得头皮发麻，直往后退，他当初见识过这位的彪悍，拿起笤帚那是真的照死里打人啊。

只不过，范平南不是说他能搞定一切的吗？怎么还是没拦住，让他母亲杀到帝都来了？

好在人家没报警……

看诸位大佬这反应，显然范姐已经不是第一次来了，大概是一直在这儿堵秦华昌，而秦华昌，想必一直都在躲避。

所以，你们发现没，其实很多东西不能看表象的，前几日几位大佬聚在小房间里又是喝茶又是搓麻又是看比赛，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看上去多么意兴横飞，高手风范。

但事实的真相是，训练基地里有超清大屏幕，可以跟队员们一起看比赛，看得更清楚，聊得更尽兴，还可以选择网络源，一边听大马哥吹比一边发弹幕互动，而不是听草蜢胡说八道。

只是因为秦华昌不敢见人，所以大伙才陪着他。

这才是事情的真相。

这才是世界的参差。

但范姐一扭头，就认出了王超，直接叫道：“王超！”

王超被吼得虎躯一震，顿时就走不动了，讪讪笑道：“阿姨您好，与我无关。”

范姐一手揪着秦华昌，直往前拖，拖到王超面前，另一只手去抓王超的胳膊，嘴唇一动，还没出声，刷的眼泪就下来了。

这下子王超彻底不敢动了。

蔡国栋没办法，只能上前两步，清清嗓子，道：“范姐，范小东在咱们基地过得挺好的，您真的不用担心。”

范姐一哭，气势就下来了，他放开抓着王超的那只手，用袖子抹了抹眼泪，道：“我知道，我大儿子跟我说过，说你们都是好人，可我就是不放心，就是不放心，无论他怎么劝我，我还是不放心，非要自己亲眼看一次才行……”

原本有些鸡飞狗跳的气氛，在此刻沉默下来。

除了何敬平之外，其余几位教练都有孩子，他们当然理解这种心情。

华国国家队乒乓球训练基地，这个名字听起来确实高大上，也是妥妥的正面形象，但问题是，范姐的大儿子在这里练到双腿瘫痪，如今小儿子又到了这里，偏偏遇上的还是同一个教练，于是这座基地在范姐心目中，就依稀与重庆歌乐山渣滓洞划上了等号。

做父母的担心孩子，这是没道理可讲的。

“我们可以让您见范小东一面，但是他现在正是关键时期，水平提升非常非常快，所以您千万不要跟他说太多无关紧要的事情，我们都很担心您影响他的进步。”

范姐很迷茫，道：“我就想见一见自己的孩子，怎么就会影响他的进步呢？”

蔡国栋诚恳道：“您不懂乒乓球，但我可以给您大概打个比方，这孩子现在的情况，就有些像是您看的那些古装武侠剧里的闭关练功，这种学习的状态可能这辈子也就一次，他需要全神贯注、心无旁骛，除了练球之外不去分心任何其他事情……不瞒您说，我是真不想让您见他，但是您毕竟是他母亲，于情于理，我们也做不出这么过分的事情，只能在这儿提前拜托您了。”

他顿了顿，身为领导，终究还是说了句冠冕堂皇的大道理：“毕竟，一切为了华国乒乓啊。”

范姐有些被镇住了。

她只是一个农妇，关心的事情并不多，只是一门心思的爱着自己的两个孩子，如今范平南开着乒乓球馆，家里经济实际上已经实现了自由，按理说她不需要再这么辛苦，但几十年的习惯改不掉，她依然种着几亩小田，养着一条黄狗，侍弄着门外院子里的蔬菜，她不为别的，只是觉得乒乓球馆总有倒闭的一天，但自己这几块地，却无论如何都是能让孩子们吃上饭的。

但她是爱国的。

所以蔡国栋最后一句话让她有些局促，原本饱经风霜的脸有些微红，她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跟影响华国乒乓这么大的事情挂上钩了。

于是她又擦了擦眼泪，道：“那……那你们让我偷偷看他一眼，可以吗？”

蔡国栋道：“当然可以，待会儿我就带您去看他。”

范姐却还是不能释怀，她犹豫了许久，看看秦华昌，再看看王超，试着道：“我还有最后一个请求。”

蔡国栋恳切道：“您是范小东的母亲，更是范平南的母亲，是我们华乒对不起您，所以您有要求尽管提，在不违背原则的前提下，我们尽量满足。”

范姐道：“我不想我家小东再跟着这个姓秦的。”

她一转头，又抓住了王超的胳膊：“王超，我认识你，我专门查过你的资料，还在电视上看到过你打比赛……他们说，你有个师傅，脾气特别好，对人特别好，你能不能把我家小东介绍给你师傅？”

王超愕然。

“可以吗？我求你了。”范姐看他不说话，有些急：“我那天不该拿笤帚打你，我给你道歉好不好？我只求你把你师傅介绍给我儿子……反正你们华乒那么多教练，谁都能教，为什么偏要让小东跟着这个姓秦的呢？我不是说他有问题，可是他把我大儿子练废了，这个……很不吉利。”

这一刻现场格外安静。

虽然范姐情真意切，但其他所有人的表情都是两个字：大写的懵逼。

“可以吗，小伙子？”范姐追着王超问。

王超点了点头：“可以。”

范姐顿时大喜：“那……”

“这位就是我的老师，何敬平，全华乒脾气最好的教练，不瞒您说，跟着他训练简直就是种享受，而跟着秦教练……”王超用没被抓的那只手指了指何敬平，又叹了口气，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啧啧，那真是玩命啊……”

秦华昌怒视王超，心里却拼命在想，自己到底啥时候让王超见到过训练弟子的场景。

最后他想明白了，王超压根没见过，这小子就是在胡扯，往自己头上泼污水。

范姐盯上了何敬平。

这一刻何敬平的头皮也麻了，用无助且求助的眼神看向王超，不明白自己这弟子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自己又该如何跟他配合。

王超却不跟他搞背地里的小动作，直接大大方方笑道：“老师，您还犹豫什么呢？反正一个弟子也是教，两个弟子也是教，范小东可是真正的天才，不然秦教练怎么会花这么大力气去挖人？您不是想培养个大满贯吗？相信我，罗九是一个，我是一个，范小东也是一个，您只要把他收了，最多十五年后，您就是三个大满贯选手的老师了，妥妥的华乒史上第一教练，非您莫属。”

何敬平顿时就悟了。

他点头道：“好，这个徒弟我收了。”

秦华昌都要气懵逼了，怒吼道：“王超，老何，你们俩……”

他说不下去了，捂了捂胸口，只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好哇，王超啊王超，亏老夫我一直以来对你不薄，关键时刻，你这远近亲疏分得可真清楚啊。

你是真的啥好处都往自己家里搂啊。

都说朱门仁厚，秦门奸猾，可你这朱门小子，简直坑到姥姥家去了。

你比老夫还黑！

秦华昌冲着何敬平怒吼：“你能不能要点脸？预定两个大满贯还不够啊？你还真要预定三个？”

何敬平最不怕的就是秦华昌了，直接吼了回去：“那又怎么滴？你家孙天龙一个顶俩，还想双圈大满贯呢。”

秦华昌还想吼，但想了想却一脸颓然的放弃了。

不是他吼不过何敬平，而是他心里清楚，这事儿的关键不在何敬平身上，而在范姐身上。

对于范姐，秦华昌是真没办法。

因为范姐认死理，话都说明白了，不是秦华昌有问题，而是范小东拜秦华昌为师不吉利。

已经扯到封建迷信的问题上去了。

除非你秦华昌能给范姐做一个彻底的唯物主义思想大洗脑，否则的话，这种怪力乱神的东西就是最颠扑不破的理由，你根本没办法反驳，因为这就是人家范姐的世界观里认定了的东西。

于是接下来闹剧持续上演，范姐跟何敬平约定好了，今日之后，由何敬平接手范小东的一切事宜，又有蔡国栋从旁担保，把范姐安抚得服服帖帖，为了增强说服力，范姐甚至还亲手给何敬平倒了一杯茶，算作是代替小儿子行拜师礼，把这个名分先落实下来。

最后蔡国栋带范姐去看范小东，与众人告辞。

等到蔡国栋的影子刚从门口消失，已经忍到极限的秦华昌就恶狠狠抓住了王超的衣襟：“臭小子，你tmd……”

“嘘……”王超一点不慌，示意秦华昌先放手：“您平时是多聪明的一个人，怎么今天就糊涂了呢？”

秦华昌一呆。

“您自己想想，不这么解决，还能怎么解决？”王超苦笑：“刚才那一瞬间，连我都懵逼了……还好我反应快，马上想出了办法。”

秦华昌这才隐隐有所悟，道：“你的意思是……假拜师？”

“也不能完全说假。”王超正色道：“想要让范姐放心，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她确信，范小东不是跟着您的，但是实际上，她又不清楚咱们华乒内部的训练情况，您尽管继续指导范小东就是了，我老师哪有空管他啊？”

秦华昌点点头，忽然觉得还是不对：“那以后范小东出成绩了，到底算谁的？”

王超“噗”的一声笑了：“当然算我老师的啊，毕竟，明面上他才是范小东的老师啊，您该不会以为范姐就真的不看电视、不上网，任您随意愚弄吧？您但凡敢对外说一句范小东是您教的，您信不信，范姐立马重新从莲城杀回来，跟咱们当面对质。”

秦华昌只觉得牙根发痒，很想揍人：“所以，老夫辛辛苦苦指导范小东，让他拿金牌，为国争光，到最后，你让老何摘我的桃子？”

王超摊摊手，耸耸肩，不吭声的看着老秦，那意思摆明了是说，您老人家自己看着办吧。

秦华昌骂骂咧咧的走了，据说一整天都黑着脸，见谁都不爽，见啥都挑刺，下午训练的时候把林笠直接给骂哭了，哭得很伤心，像个150斤重的孩子。

直到第二天蔡国栋把他叫到办公室里，才算解开了他的心结。

蔡国栋道：“老秦你是不是傻？”

秦华昌：“别看您是总教练，您别惹我，我最近火气重。”

蔡国栋叹气道：“你是当局者迷啊，王超跟你开玩笑呢，真看不出来吗？人家范姐信不过你，是因为你有前科，但是，只要你真的把范小东教好了，等他实实在在出了成绩，又证明自己好胳膊好腿的，确实一点事儿没有，那就叫做事实胜于雄辩，范姐不就对你改观了吗？”

秦华昌一愕：“是这样吗？”

“不然呢？”蔡国栋反问：“老何那个性子，最是嫉恶如仇，像个小孩子似的，你说他好心办坏事我信，你说他有啥坏心眼，我还真不信。你当他真想摘你的桃子啊？你把桃子送到他嘴边你看他吃不吃？”

秦华昌这时候也转过弯来了，道：“王超那个小兔崽子，为啥要骗我？”

“你说呢？”蔡国栋鄙夷的看着他：“你瞧瞧你干的都是些什么事儿？第一次见他就是在挖墙角，背地里诋毁他老师，还当着他面吃臭豆腐，别以为我不知道。第二次见他又强迫他去莲城，明明跟他没关系的事儿，硬是耽误人家孩子打比赛，还害他被范姐拿笤帚抽……那孩子天生的腹黑属性，他坑你一回是好事儿，他要真一直憋着，以后来个大的，我怕你扛不住。”

秦华昌再次骂骂咧咧的走了，只是这次没有黑着脸，心情也好了，去训练基地的时候还专程给林笠带了个棒棒糖。

可怜的林笠，又哭了，他觉得很委屈，为什么别人的老师都是正常的，就我的老师像个神经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