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府的宴会结束后，秦墨再一次名声大噪。

一首《水调歌头》，风靡城中大大小小的青楼。身为一名歌姬，你要是唱不了秦四公子的《水调歌头》，那对不起，就算你再好看，有品味的嫖客也不会翻你的牌子。

一时间“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响绝汴京城，由于是秦墨自创的新词牌，唱法也没有统一，每个院子的版本都不一样。

因此无论是青楼中的花魁还是清倌，都恨不得将秦墨扒光了拖上床，绞尽一身的诱惑本领，待秦墨欲罢不能时问他：

“《水调歌头》的曲儿到底该怎么唱！”

只可惜自宴会之后，秦四公子就再也没去过烟花之地，反倒是这些妓子咬牙切齿欲罢不能。

秦四公子您就不能多来探望探望奴家吗！咱们可以聊诗词歌赋，实在不行，聊聊怎么造人也好啊！

而文诺的名声传得更响，几乎一夜之间，无人不知文某人。

本身就是修为高深的修行者，贴着南音圣门的招牌，还与柔福帝姬有说不清道不明的牵连。

比起秦墨写的那些老百姓看不懂的酸诗，还是与当朝公主的绯闻八卦更刺激。

只不过文诺现在的名声虽然响，却没几个人认识他。

在北城遇到个来头很大的老道士后，说了些有的没的，文诺心中好奇秦墨怎么会认识这么个名不见经传的老道士。不过他也没有多问，两人默契地找了间酒家，相顾无言。

回到秦府后，文诺随意给秦曦嘱咐了几句修行上的问题，便走进自己的偏房。

角落里有颗鸵鸟蛋大小的茧，是咕咕闭关的状态。茧通体纯白，散发着斑斓的光彩，到夜里时会照亮整个屋子。

根本没法睡啊！

好在文诺已经很久没有睡过，一般都是盘膝调节玉府与黑洞之间的平衡。

明珏和金乌已经离开了将近一周的时间，这一周里玄坎界并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变化。然而他们还没归来，便在文诺的好心情上蒙上了一层阴影。

夜渐渐深了，万家灯火熄灭，虫鸣声也越发微弱。

忽然，本是古井无波的天地灵气泛出几道涟漪。

强悍的罡气波动传遍整座汴京城，文诺猛地睁开眼，低头一看，手腕的肉筋不自主地抽动着。

桌上的灯火已经快将油池中的油烧尽，文诺起身盖上灯罩，火光熄灭。

耳中传来微弱的气流声，他推开门，漫天的星辰被乌云遮掩，不见月色。

虫鸣声仿若常时，看似寻常的夜色中，却难掩肃杀之意。

他又将门合拢，在只剩一条缝的时候定住。

又要犯傻了吗？

明明决定做个普通人，在汴京城中做个看客就好了。

徐三钱说的没错，自己就是个意气用事的傻子。

他咧嘴一笑，可不就是个傻子吗？

若真的对一切都不管不顾了，那他还是文某人吗？

屋门再次被文诺打开，散发着斑斓光彩的茧徒然一动，似乎想要阻止的犯傻行为。

然而文诺根本没有注意到咕咕的异状，踏步起身，整个人包裹在银色的罡气中，向西而去。

耳旁风声呼呼作响，不多时，他便看到了恢弘的金光闪烁，溢出的气流拍在他的罡气上，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响。

而在金光的深处，有一抹黯淡的蓝光。

文诺心头疑惑起来，这不是上官仪吗？像他这般贪生怕死的老头子，居然也会和人正面硬刚？

一时间他有些拿不定主意，也不想妄自插手两人的战斗。

散发着金光的，是一个秃驴，啊不，是个僧人。

隐约可以看见他头顶有十二道戒疤，身着青傧玉色袈裟，手持金色锡杖。

而上官仪在僧人的压制下，几乎毫无还手之地。

禅宗？不，禅宗和上官仪是穿一条裤子的，怎么会和他打起来。

这僧人莫非是普陀寺的人？

既然这样，陈莹珠为何不来帮上官仪？

难道是分赃不均？

这时僧人出声，仿佛在水中说话，分辨不出磁性。

“上官仪，你作恶多端，还不束手就擒。”

僧人步步生莲，身后有六道金影轮廓浮现。

上官仪勉强笑道，“老朽所做一切皆是为了众生，何来作恶一说？倒是你顺德以‘大金刚相’现身凡间，莫非是想做些见不得人的事？”

顺德平静道，“贫僧自普陀山来，便是来超度你等极恶。”

刹那间金光闪耀，甚是夺目。

“世间无常，国土危脆，四大苦空，五阴无我生灭变异，虚伪无主，心是恶源，行为罪薮。”

梵音声响，顺德低语宛如佛祖亲至，身后的一道金影凝实，盘膝于莲座。

上官仪连退百步，“装神弄鬼。”

金影闭眼喃呢，“当念身中四大，各自有名，都无我者，我既都无。其如幻耳。”

顺德身前现出金莲一朵，缓缓盛开。

金莲微微向前，就是这普通人都能躲开的速度，上官仪却挪不动身，只能反持手中的长剑。

罡气在剑脊上缓缓而动，上官仪的瞳孔中倒映着盛开金莲，凭地多出几分凶戾。

金莲骤然加速，上官仪避无可避，只能一剑刺出，剑尖绽放出异彩，似乎要洞穿金莲一般。

金莲与剑气交锋的瞬间，炸开的气流让隐匿在暗处的文诺晃了晃。

剑气终究没能洞穿金莲，它朝上官仪压下。

上官仪只能抬手抵挡，最终被金莲朝山下狠狠拍去。

“轰”。

一声巨响，上官仪如流星坠落，佛莲压身。

他的瞳孔被染成金色，左手微微颤动，牙关紧咬。

文诺手臂的汗毛突然立起，连忙退去两里开外。

只见上官仪枯瘦的身形顿在空中，方圆十丈的树干从底部震断，原本郁郁葱葱的山林，碰撞的间隙刮开一个洞来。

“人身难得，佛法难闻。人身难得今已得，佛法难闻今亦闻。此身不向今生度，更向何生度此身。”

“念什么经啊秃子？你要念经，就去度化那些凡人的恩怨情仇，单对老朽一个糟老头子又有何用？老朽不懂甚佛理！”

上官仪再抬头时，双眼无悲无喜。

金影睁开眼，满是慈悲。“痴儿。”

“那你便要度化痴儿？”

“我观是南阎浮提众生，举心动念无不是罪。”

“老朽无罪。”

“若人欲了知，三世一切佛。应观法界性，一切唯心造。”

上官仪沉默了，金色的瞳孔被黑暗吞噬。

顺德身后的五道金影一齐下落，而上官仪周身的剑气根本挡不住。

金光中有龙吟声响，有梵音问世，有小儿啼哭。

回响有如隔世。

拳影顿出，将上官仪砸入土壤。

漫天的金光聚成一线，骤然落向上官仪。

“一步一生莲，我独向佛年。

不知世间苦，一念一断弦。

我朝闻明禅，一去便一见。

斩断青丝愁，一花一木间。”

顺德立于空中，眸中金莲绽放。

文诺惊呆了，这和尚居然能如此厉害。

“噗呲。”

一声入肉声响。

文诺猛地捂着胸口，是熟悉的冰凉触觉。

他低头一看，胸口上凸出一截血红的利刃，鲜血顺着刃尖往下流淌。

“嘭。”

周身的罡气炸裂，银色的剑气扩散开去。

顺德望过来，只看到文诺的身形突然出现在半空中，胸前插着一柄锋利的灵剑。

文诺颤抖地回头，除了一团空气，什么都没看见。

“我特么。。。就看个戏，怎么还有人在背后捅刀子啊？”

两眼一黑，朝地面坠落下去。

眨眼间，又有一道身影朝这里飞来，光晕比寻常修行者的罡气大了两圈有余。

他径直落在文诺身旁，表情凝重地看着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文诺，嘴里嘟囔着。

“文小子，你别逗胖爷啊，没死赶紧起来！”

可此时文诺身上竟然毫无内息波澜，宛如一个死人。

顺德懵了，从土坑中爬起来的上官仪也懵了。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