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自天上来。

那道凌冽澄净的剑光，自天穹之上，挥洒而至。

然后，

顾天泽看见了。

雄伟巍峨的宫殿，白甲、银枪、如云般浩荡的军势。

以及站在军伍正中，持枪而立的那具仙神遗蜕。

精神幻境？

顾天泽眯起了眼，对此并不意外。

他只是小心谨慎的打量着四周，同时暗运翻天镇海真意，以防不测。

“结阵！”

“天干地支！”

逢、旃蒙、柔兆、强圉、著雍、屠维、上章、重光、玄、昭阳。

十天干列阵。

困顿、赤奋若、摄提格、单阏、执徐、大荒落、敦、协洽、滩、作噩、阉茂、大渊献。

十二地支列阵。

旌旗如云，军容肃穆。

天干地支大阵，乃是天庭统治这方世界的根基，乃是整个世界的法理所在，由十二万九千六百名乙等以上的天兵列阵，一千二百九十六名天将居中统筹，更有二十二位先天神圣坐镇各个阵眼，以天庭为中枢，调动此方世界之力，演化天地胎膜，纵使是域外魔神以真身降临，也休想撼动它分毫。

但坐镇天庭的仙神级强者却没有丝毫的大意。

他只是握紧了手中的长枪，然后

世界，

被压塌了。

整座天庭都在这一道剑光的压迫之下，四分五裂。

十二万九千六百名天兵形神俱灭。

一千二百九十六名天将尽数殒命。

就连先天地而生的神圣们，也在刚刚那一瞬间的接触后，再也没有了气息。

败了。

一败涂地。

纵使凝聚了整个世界的力量，在这道剑光面前，也依然是那么的脆弱，那么的无关轻重、无关紧要。

但即便如此，终有些事情不得不做。

为此哪怕冒犯天颜又何妨。

居于大阵中央，硕果仅存的最后一位仙神举枪。

来吧

让我看看，你到底有多么强大吧！

他的眼中燃起一团火焰，身为天庭战神的他，纵使死去，也绝不向敌人卑躬屈膝！

然后，

他的动作就此僵住。

眼中燃烧的不屈意志不知何时已然熄灭，心脏纵使依然在脉搏，可这具躯壳的主人已永远的离开了这个世界。

他死了。

尽管顾天泽自始至终都没弄明白，他到底是如何死去的但偏偏，他就是在这般不可思议的情况下，离奇、突兀的死去了。

不，

或许他早在剑光落下的那一刻，早在天庭崩塌的那一刻，他便已然死去。

只是他到底是堪比天级武者的上古仙神，死后强烈的念头，身体强烈的本能，依然让他朝着眼前碎裂的天穹举枪。

而那双瞳仁，更是将那一抹剑影永远留存了下来。

也正因此，他才能透过那双瞳仁，看到这发生在久远过去的一幕。

可上古天庭的敌人到底是谁？

称雄整整一个时代，有诸多先天神圣乃至仙神坐镇，执掌天地权柄的上古天庭，竟然连一道剑光都抵挡不住。

挥剑的人到底有多强？

会不会是传说中的……天阶强者！？

他惊疑不定。

可来不及深思下去，画面又发生了变化。

不知从何时起，巍峨的宫殿只剩下了残垣断壁，浩荡无匹的军势也仅余下了满地堆积的森然白骨，过往的一切繁华，在漫长的时光中都烟消云散，只留下了一个冰冷死寂的世界。

“这是上古天庭时代的古战场吗？”一个声音传来，一名周身笼罩在朦胧星光中的男人信步而来，“原以为只是一个普通的小世界碎片，没想到我还有几分运道。”

他连看都不看一眼地上成片成片的森然白骨，目光停驻在居于战场中央，依然持枪而立的那尊仙神遗蜕上。

“血肉不朽，战意永存，啧啧，上古天庭果然名不虚传，这家伙怕是足以与上界那些个武道九重天的武者正面厮杀了吧？”男人摇了摇头，“但螳臂挡车，何其可笑，何其可笑啊！”

尽管口口声声说的是“可笑”，神色也被身周的星光所阻隔，看不真切，可顾天泽能够听出，他的声音中分明满是悲哀！

他是谁？是什么修为的武者？会不会是三大上门那位曾经驾临于此的天级武者？

可如果是他的话，他又为何要悲哀？

难道真如观世镜的那个器灵说的那般前路已断？

“武道路上，强者为先，我必须敬你声前辈。”男人施施然的向他行了一礼，“但你的神魂早已泯灭，我可不会对一个肉身庐舍顶礼膜拜你的遗蜕，还有你手上那杆已经凝聚了大道的长枪，我会一并收下。”

“失礼了。”

他不急不缓的迈开步子，在那位陨落的仙神级强者身周三步左右才停下脚步，伸手去抓取那杆长枪。

然后，长枪一震，他一连在地上踏出三个深坑，才消弭了那分力道。

“这是……”他抬起头，“血肉有灵？”

或许是偶然，也或许是必然，他的眸子与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相对。

同样，

他看到了千古之前的那道剑光的留影。

看到了，

有剑

自天上来！

“这！？”

他猛地后退一步，空间在他脚下被凝缩，仅仅是一步之后，眼前的景象，已与白骨森严的古战场截然不同。

可是。

还是迟了。

“撕拉！”

身周一层朦胧的星辉被撕开。

“嗤！”

鲜血飙飞，他连抵挡都做不到，就这么被一剑切成了两半。

左右两片身体各向一边倒去。

但他仍然没有死去。

男人的两只脚仿佛在地上生了根一般，强行驱使着两半身体合而为一，然后双手对准脑袋猛地一拍，粘合在了一起。

“吓死我了。”

男人这么说道，脸色又是一变。

原先的创口处再次飙飞出鲜血，而更可怖的是，他能清楚的感受到，某种力量在他体力蔓延，在剥夺着他对身体的掌控。

当机立断！

趁现在还能掌控大部分身体，他立刻以指代剑，斩断了自己的另一根手指。

然后，

几乎在手指被截断的同一时间，他的肉身已彻底的腐朽腐败，只有一身漆黑的眸子依然炯炯有神。

而在另一边，被男人主动截断的手指处。

那根手指处的血肉忽然开始了不正常的剧烈增殖，如肉瘤一般血肉自小小的手指切面上隆起，而后生出了一条手臂，生出了一整个人！

“妈的！”

那人连头也不回，连衣服也不捡，当即毫无半点强者形象的飞遁而去。

倒是让在一旁旁观的顾天泽愣神良久。

“果然，”他不禁低声自语，“所谓的风度，所谓的面子，哪有自己的小命重要。”

然后，鬼使神差的，地上那具被那位不知名的强者遗弃的尸体，挪动了一下瞳仁所对的方向，恰好与顾天泽的眸子对了个正着。

顾天泽微微一愣。

他看见了，在那具尸体的瞳仁中分明有一道剑光。

在由远及近。

在从那具尸体的瞳仁中杀出

咫尺天涯！

翻天镇海真意！

他毫不犹豫的动用了自己压箱底的功夫。

紧接着，

他看见了，

有剑

自天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