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寂的月光挂在米格尔的头上，那是房间里所剩下的唯一的光，从窗户的缝隙之间透射进房间里面来。米格尔一个人坐在床上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事情。他睡不着，也没有办法去思考什么事情，大脑完全一片空白，什么也不想去想，什么也想不到。

在这里待了接近一个月的时间，如果从走出融雪森林的那一刻开始的话，自己荒废掉的时间就是三个月。

但是现在在这里的自己，真的能够算得上是“荒废”时间吗？米格尔不知为何，明明自己已经花了一个月……不，三个月的时间把曾经经过的一切全部都忘掉，但是自己却还是会不由自主地回想那些事情。这并不是战斗之后留下的幻痛，米格尔知道经历过死战的人大多数都会留下精神上的床上，或者是在战斗之中失去了四肢或者器官的人，会在深夜孤身一人的时候感觉到已经失去的那个地方在痛。

米格尔没有在痛。幻痛并不存在于米格尔的身体上。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自己是蒸血使用者，就算不是蒸血骑士，也不会是那么脆弱的存在，同样自己不会失去器官和四肢，所以自己才不会感觉到痛。

幻痛是属于失去的痛苦，米格尔无法感受到那些人失去手臂或者腿脚的时候所经历过的痛楚。每次他断手断脚或者被掏穿心肺的时候自己就会被深渊的力量强制修复，可能就连感受痛苦的时间也没有吧，痛苦就那么短暂的结束了。

米格尔所感受到的痛苦是蒸血所带来的痛苦。说它是力量也好，是诅咒也好，总而言之也是现在仍旧缠绕在米格尔身上的东西。

但是真的不会感受到痛苦吗？蒸血的痛苦要比任何的疼痛都更加的剧烈。米格尔明白自己能够适应那些疼痛，仅仅只是因为这具身体的疼痛耐性已经被蒸血的力量磨练到了极高的程。普通的痛楚，就算是在痛着，恐怕自己也不会感受到吧。

但是那并不代表痛苦并不存在，米格尔在床榻上慢慢慢慢地缩成一团，透过月光他惊讶地发现自己的手正在颤抖，手掌上的皮肤下透露出血色。

曾经蒸发的血液又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身体之中，那也就代表着痛楚的回归。长时间不使用蒸血，就好像是回弹的弹簧一般，疼痛的耐性也在逐渐地下降。

可能自己一直都在痛着吧，只是自己一直都没有察觉到，但是现在已经有了一丁点的苗头了。

这算是自己正在重新变回人类的一种迹象吗？

“但是我……”

米格尔看着自己像是人类一样的手掌，他不知为何忽然之间感受到了幻痛，并不是单纯失去了某个肢体的疼痛，而是全身性的疼痛。那疼痛是自己的血肉被灼烧的时候所感受到的痛苦。米格尔心理很明白，就算自己的身体现在没有在燃烧着，可身体仍旧在体会着被灼烧的感觉。这具身体之中剩下是自己的部分还有多少呢？或许骨骼和大脑算是吧——不，可能就连骨骼都不剩下了，只有大脑和骨髓保留了下来——不，就连记忆也是可以拷贝的东西，也就是说，可能自己剩下来的东西就仅仅只有骨髓了。

那么米格尔又在那里呢？自己从来到这里为止，究竟已经死了多少次了呢。身体在被不断地重塑，米格尔自己十分明白的，这种状态一直到最后的话，这具身体，以及使用这具身体的人早就已经不是米格尔·艾格特了。

米格尔并不对这件事情感到害怕，他在疼痛之中陷入了迷茫。讲述了自己的故事，米格尔一开始鲜明的目标，忽然之间又变地迷茫了起来。

他这么质问自己——我究竟在这里干什么啊。

——当然是在这里活下去了，默默地，就这么一直活下去就好了。

没错，在自己的心中，在那些听了自己的故事的孩子们的心中，死掉的人并不是奈特·维格特，而是米格尔自己，直到现在，奈特·维格特仍旧还在为了终止深渊朝着皇都前进。而自己才是那个死在了半路上的弱者，虽然在这里没有人在意自己是强者还是弱者，甚至就连米格尔都已经开始认为，奈特·维格特真的还在前进的路上，而自己已经死在了这里。

但是——仿佛有来自心底的声音在这么拷问他一样。

奈特·维格特真的已经死了。

留下来的人是米格尔·艾格特，自己需要区别的事情仅仅就只是，两人——不，应该说，是奈特·维格特的使命已经结束了。米格尔至始至终就只是个半吊子的混子，现在掌舵的人已经消失了，那么自己也自然应该下船了。

真的应该是这样吗。

“我是个……骗子。我就像个疯子一样……在这里讲根本没有人听过的故事……自以为自己什么都忘记了……”

但是实际上——

——那些事情仍旧一点一滴地铭刻在自己的心中，就算想要忘记也无法忘记，什么都没有消失，反而每天在不断地被雕刻在自己心脏的墙壁上，米格尔的漠视和遗忘反而让它在心底的最深处扎根发芽，而此时此刻，绽放开来的花朵正在用他的尖刺刺穿米格尔的心肺。

感到愧疚吗？不，那并不是愧疚的感觉，仅仅只是迷茫。米格尔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在这里荒废时间，但是同样他更加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呆在这里算是荒废时间。

——我应该去到什么地方呢？

是这里，还是别的什么地方，还是说……

——任何地方？——任何地方都没有居所？其实本身就是这样才对吧，这个世界没有自己的居所，米格尔唯一能够感受到安心的地方就只有那个装载着少女的梦境之中。

但是现在他就连梦境也不会去了，身上的火焰不重新燃烧起来的话，自己就连唯一的归所都失去了。

但是身上的火焰不应当燃烧。

这种矛盾就像是荆棘一样缠绕着自己，想要停下却又无法停下，心脏一直都在刺痛着，就想要找到什么人发泄一样，但是却又无从发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