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是没有想过。

米格尔思考过很多，有关于他的使命，为什么是他接受了这个使命，为什么自己会来到这里。这些问题他并非从没有考虑过其中的因果关系，但是很多问题的答案都是他想破头皮也想不出来的。

米格尔并非放弃了思考，而是无论怎样去思考都得不到答案。

他本来应该能够得到问题的答案的，他以为他能够得到。最起码——以他的地位来说，在得知了真正的目的之后，就算是在政变之中站队也比较容易选择一些。他没有大志向，只想在这个世界好好地活下去。

米格尔不知道那种方向究竟是对是错，他只能向前行进，最终得到的结果就是，结果就在自己的面前，但是自己却无法理解，哪怕一丝一毫都无法理解。

他想尽了任何一种可能性，在他的常识范围之内，可展现在他眼前的尽是一些超出常理的东西。米格尔现在所有的知识都来自于教会图书馆记录下来的历史，他已经尽可能废寝忘食地去记忆了，但是教会图书馆不可能把每一个问题的答案告诉他。

虽然在教会图书馆之中，更多的都是圣堂教会想要让人们了解的知识。

米格尔并非是以圣堂教会建立在人民心中的世界观来看待整个帝国，乃至整个世界的。越是和这个“米格尔”的思维更加融合，米格尔就更能够明白，皇帝会选择他来做这件事情的目的。

可是也仅限于此，米格尔的思考到这里为止，他大约明白皇帝的权利和教宗权利之间的权衡制约，但是他却不敢相信皇帝的权利被限制到就连对他麾下的骑士开口下达正确命令的机会都没有。

可……

奈特·维格特并不是圣堂教会的信徒。

这可能是原因吗？米格尔正在寻找最根本的解决方法，问题的根，可是他发掘不出来，这一切都得等那个男人想要跟自己解释的时候，自己才可能明白。

在见识到了男人口中的那些东西之后，米格尔才深刻地认识到，很多事情并不是他想要探寻答案，答案就会自己浮出水面的。不论真假，奈特·维格特在这里知道的东西都要比自己多得多。

……

缝隙之中透露出来的微光告诉米格尔外面的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他坐在酒馆的桌子上，对桌上的男人完全被隐匿在了黑暗之中。

他也在黑暗之中，能够看到的只有从门缝之中透过来的光。这个时候那个一直擦酒瓶的烦人小子已经不见了，在那之前两人就一直坐在这里干瞪眼。或许是感受到了气氛的变化，也可能是知道自己在这里不方便他人说话，青年侍者才识趣地出了门。

微弱却笔直的光打在了装着半杯酒的酒杯上，光线在这里被打散，透过琥珀色的酒液之后又被重组。

“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就算大概能够明白自己所处的这个世界实际上不太正常，但是真正亲眼看到那副场景之后米格尔还是觉得心有余悸，可不仅仅是这样，还有更加让他感到奇怪的事情。

最终还是米格尔忍不住开口询问，他估计自己再不开口的话，坐在自己对桌的这个老男人会安安稳稳地喝着酒坐上一整天憋不出一句话来。那人好像就是在刻意地诱导自己朝着他问话一般。

“什么？”

“别装蒜，你知道我在问什么。”米格尔伸出手把桌上的酒瓶拿了过来，防止他继续倒酒，“怎么回事，我去壁障的时候已经是临近下午了，回来的时候却是今天的早上？”

“答案我不是已经告诉你了吗？在真正的世界之中……人类和时间没有意义，不——人类和这里面的时间没有任何的联系和意义，你不是已经感受到了吗？”

米格尔沉着脸：“这是深渊的影响吗？时间从接触深渊边界的那一刻开始就被扭曲了，那里面出现什么样的魔性都不奇怪……”

问出的话没有得到回答，米格尔看到了男人在光影下的笑。

是了，坐在他对面的人可是从六十年前开始就抗击深渊的英雄，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比他更加了解深渊，也不会有人比他更清楚深渊的危害。

但是——

深渊究竟是什么啊？

“但是——”男人的声音再一次打断了米格尔的思考，好像要刻意纠正他的想法一般，这位抗击深渊六十年的英雄反问他：“深渊真的如你所想的那样吗？”

——啊。

——深渊真的如你所想的那样……吗？

是怪物的聚合体，人类恶意的集合，数百年前危害世界的终极邪恶存在。无论是帝国历史还是圣堂教会的福音上全部都是这么描写深渊的。甚至就连它的名字也像是描写之中的那样，是任何邪物的聚合，能够吞食一切的……深渊啊。

如果深渊不是那种东西，那深渊究竟是什么？

人类的……梦魇。

“当你剔除了所有的可能性之后，唯一一个留下来的可能无论有多么匪夷所思，都只能是真相了。”奈特站起身来，转身从酒柜上重新抽出了一瓶酒来，拧开酒塞的声音就好像是打开了米格尔闭塞多年的思维一般，那话语犹如洪钟，又像是天启。

米格尔并非是冥顽不灵的骑士，这些类似于“设定”的东西，一旦接受之后，他的适应力就几乎强到能够接受任何匪夷所思的事情。

“无法描述，也不能描述出来，当你在梦和真实的边缘来回试探无数次之后，无论你的思考是怎么样的，你也只能得到和我一样的结论，时间并不是扭曲的，只是虚假，虚假地太过于接近真实，所有你才会有那种错觉，这就是答案。更多的事情不能说，究竟那一边是真实，只能依靠你自己去体会。”

琥珀色的酒液重新流淌进了酒杯之中，男人坐会了自己的位子上，重新开始闷头喝起了酒来。只剩下米格尔一个人攥着酒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酒液在杯中轻轻地颤动，摇晃着，最终却又平息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