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的风从城塞的另一侧吹了过来，米格尔感觉自己的头发变得油腻粘稠了起来，就连身体上也有这种感觉，就好像他并非在面对荒漠之中的废墟，而是大海一样。

并非是干燥的风，而是让人感觉置身于海灾现场一样，咸腥的气味顺着风一同吹拂了过来，米格尔并不适应这种感觉，甚至就连身体的活动都变得黏糊糊的，对于一名骑士来说这其实算不上什么障碍，可对于米格尔来说，这种味道让他想起了刚刚在这个世界醒过来的时候，在记忆之中那种缓缓坠入深海之中的感觉，对任何人来说这都并不是一个好的体验。

难以想象在帝国境内竟然还会有这种被完全废弃的地方，四处根本就没有任何的生机，在这种环境下，任何人都不会选择在这里开拓或者是居住吧。

“很让人吃惊吧。这种地方居然会在这里存在着，并且一直延续下去保持了六十年之久。”奈特的声音从米格尔的身旁传了过来，他转过身去望向这位传奇的骑士，从他的表情之中看不出什么怀念。

米格尔能够从那张脸上看到的……只有伤感。

“据说……”米格尔把自己的视线从奈特的身上挪开，他看着伫立在自己面前的巨大城门，大门已经破了一个巨大的洞，半边的门板也塌陷了下来，那恐怕是被岁月腐蚀的痕迹吧，这般思索着，他问：“这里是讨伐深渊的骑士团最后驻足的地方，在没有拉加斯的时候，深渊也曾经在我们的脚下蔓延……吗？”

他刻意地没有使用“维塔利亚骑士团”这个词，而是换成了“讨伐深渊的骑士团”，奈特似乎并不是很在意的样子，他抬起头来朝着城寨的大门走了过去，一步一个脚印。

“你说的其实和事实很接近了，但是无论在什么时候，历史都是比现实更加温柔的。现在你能够在这里闻到的味道，感受到的气息，这些就是六十年前深渊蔓延的痕迹，包括你脚下的土地，每一寸都曾经被深渊踏足过。”

那话语让米格尔浑身颤抖，他不敢想象奈特口中的过去是什么模样的地狱，脚下的任何一寸土地都曾经被……那番话的意思是说，就连城墙上，都曾经爬满了那种怪物吗？

走进之后那话语就更加能够让人相信，这就是六十年前的真实。城墙上的石砖并非是土灰色，而是呈现出更加接近深渊的黑紫色，就像是接触到了强烈的酸……城墙被腐蚀成了类似煤炭一样满目疮痍的模样。

若是这里失去了光，恐怕就能够看到在那些腐蚀的痕迹之中残留下来的星点吧，那就是分辨深渊感染的痕迹，若是没有了那些星点一样的东西，这里看上去也就像是被大火焚烧过了一样。

可是这里并不干燥，就如同米格尔刚刚来到这里的时候感受到的一样，潮湿。

“真是美丽啊。”奈特在米格尔的身后轻声呢喃，他伸出手来轻轻抚摸墙壁上深渊的刻痕，那模样不像是在缅怀敌人，更像是在爱抚着什么一样。

“美丽？这种东西？”

米格尔看着自己面前的污秽，难以想象这种东西之中竟然存在着“美丽”。

“虽然叫做深渊，但是那并不是真正的深邃黑暗啊，在黑暗之中也有星星点点的光，就像是星空一样……在燃烧着。”

米格尔听不懂奈特的话，或者说从见面开始他就不明白这个六十年前的老家伙心里究竟在想着什么。明明是讨伐深渊的英雄，现在却对深渊并不厌恶。

可……他面对深渊挥剑的时候，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啊。

一声巨响将米格尔的思绪拉回了现实之中，他转过脸的时候看到地面上四溅而起的烟尘，奈特就站在烟尘的中央，原本背在身后的大剑现在已经被他握在了手中，那就是声音的来源。

城塞原本就破烂腐朽的大门轰然倒塌。

“走吧。”

奈特没有收起大剑，而是将其抗在了肩上，米格尔一愣一愣地看着他走进城塞之中，回过神来才抓紧跟上。

“你怎么能——”

“怎么？”

“你怎么能破坏大门？原本留下来的洞就足够我们通过了……这里是历史的痕迹啊，居然就这么简单地被你……”

“你是不是太敏感了？只是一扇门而已，说到底，我回来本身就不是维护这些东西的，保护这些东西没有任何的用处，只会让你自己的命丢掉而已。”

那语气像极了街头巷尾常见的地痞流氓，这让米格尔更加质疑在传唱之中奈特·维格特那“骑士之中的骑士”这种高洁的赞词。

“等等，你刚刚说命会丢掉，那是什么意思……？”

还没等他仔细斟酌奈特话语之中的意思，眼睛所看到的东西就已经让他明白了这一切。映入眼帘的是周围破烂的城塞围墙，这里并非是城堡，只是临时驻扎的场地，并没有他想象的那般豪华又或者是……重叠。

比从外面看起来更加严重，深渊腐蚀过的黑紫色像是苔藓一般染黑了这里，尽管还能够依稀地辨识出微妙的光，能够看到地面和通道，可是这种惨状怎么看都不像是让人怀念的样子。

以及……

剑刃和地面碰撞摩擦的声音刺耳地响起。

奈特·维格特握紧了手中的大剑，双眼紧紧地凝视着在黑暗之中缓缓蠕动起来的身影。

那声音并不清脆，听起来像是潮湿铁锈相互碰撞的声音，米格尔看不清在深邃之中究竟站起来了什么东西，他的双眼只捕捉到了星星点点的光。

深渊的光。

那模样让米格尔想起了他曾经见到奈特斩杀过的深渊之中的怪物，但是并不相同，体积上的差距太大了，那身影并不畸形，在看到的瞬间，能够让人想起的东西就只有……人。

“哟……”

骑士缓缓地压低身体，全身的肌肉紧绷了起来，米格尔感到了微微的热流，他眯起眼睛看着从深邃之中慢慢走出的人影，右手慢慢的搭在了身后的短刀刀柄上。

就算拼尽全力去学习，米格尔最终能够展现出来的技巧相比于一般的欧斯顿帝国骑士团骑士还是存在着一定的差距的，但是这并不代表他还没有学会如何剑斗以及……打架。

铁锈剥落的声音让人牙床发痒，一双猩红色的眸子在黑暗之中亮了起来，就连周围深渊的星光都被消减了无数，最终，米格尔终于看到了站在距离自己不远处的那些人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