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场官司之后，宁城的百姓圈子里都传开了，那个经常在城里色眯眯晃悠的少年将军居然还是个王爷，是当今陛下的大皇子。

本来百姓们可不知道李成明的将军是个多大的官儿，看年纪也不像是能和张将军平起平坐的大官，可是如果是王爷，那身份就不同了，于是李成明一边走还要一边忙着阻止那些要拜倒的百姓，地上多脏啊，就为了给我行个礼就要把衣服洗一遍，三月春寒，又没洗衣机又没洗衣液的，还得拿手搓，多不值当。

姑娘们的爱慕之意也比原来开条窗户缝的偷瞧要明显的多。这不，李成明走在城东南角的大路上，终于看到了他当初进城的时候很期待的场面，姑娘们打开了闺房的窗户，有的小扇遮面，有的手托香腮，更有那胆大的出门来看这位少年英雄的王爷，莲足轻踏，带起一阵阵香风，罗衫丝裙，胸口一抹抹雪白像一只只扑扇着双翼的蝴蝶，上下纷飞。

本来嘛，英雄和恩人都是要放在心中偷偷地感念的，反正那股精神也跑不了，可金龟婿要是错过就真是物质上的错过咯。

话虽如此，实现了梦想、顺利地成了少女眼中的香饽饽的李成明却觉得这件事仿佛没有那么值得开心了，低着头假装没有看见那些烧人的灼灼目光，默默地找了一家闻着挺香的糕点铺，硬塞给店家一两银子，打上两斤糕点，看望偶像去了。

一阵风在李成明的身后微微扬起一些灰尘，夹裹着萧瑟，春风也可以暖得那么不明显，在这个西北边城是这样，在繁华的长安城也是。

神龙殿前的史南城就觉得其实春天也挺冷的，尤其是现在，冷汗已经浸透了他的里衣。他没有李成明那样能感知杀气的能力，但是他能感受到武后的怒火，武后显然对狄仁杰意图谋反这件事有些难以接受，五分怀疑，五分怒火，史城南努力稳住情绪，用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把来俊臣筹谋准备许久的所谓事实缓缓道出。

狄仁杰忠于武唐这件事武后是知道的，只是她没想到狄仁杰会行此悖逆之事，果然是有异心么？武后叹了口气，开口唤进来一名侍卫，对侍卫说道“去传我口谕，命来俊臣主理狄仁杰一案，周兴做他的副手，告诉来俊臣将狄仁杰先行羁押，然后再对狄仁杰的谋逆证据加以调查并呈报于我。切记，在未呈上实证之前，不得用刑，不得祸及他的家人。”

侍卫领命下去了。

“至于你，要知道狄仁杰是仁臣也是能臣，不同于常人，你若所告属实自然有你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可如果因此冤枉了他。”武后说到这里就停住了。

事已至此，史南城咬牙大声说道“启禀天后，草民所言句句属实，若有不实之处，甘愿领死。”

武后颔首道“倘若属实自然是大功一件，不过自从去年洛阳行宫动工后，国库也不充裕，我可以先赏你少量金银，然后再安排你在宫中做个闲差，又或者让你去城郊丁员外手下领个油水丰厚的差事，你选一个吧。”

史南城原以为要等事情了结后才能过上好日子，不料武后为了鼓励子民多向自己打小报告，竟先许了他一份富贵，幸福来得如此突然，史南城想也不想果断选择了后者。里衣被冷汗浸透犹自未干，史南城一刻也不想在天后娘娘的威压之内再待下去了，只想离皇宫越远越好，之后的事情来大人都已经安排好了，自己不就图个油水丰厚富贵半生么，远远地在城郊做个员外就美得很。

带着天后旨意的史南城很顺利地就在城郊的一处不算大但是装点得异常别致的院子里见到了丁员外，这位在长安城有着明里暗里许多产业的大老板，别说自己见不到，六部官员们都争着巴结的大贵人。

和预想中吆五喝六的大胖子不同，丁员外竟是一副清瘦的青年模样，相当和蔼地对史城南嘘寒问暖，还吩咐下去晚上就在这院子里摆上一桌酒席为史南城接风。

来府，刚刚得到旨意的来俊臣沉思着，不自觉地拿指节扣着案子，自言自语道：“不能让他有机会到天后面前说话，也不能祸及家人么？”

沉思许久，来俊臣站起身，走出了房门，对门外站着的侍卫说“去准备好*，要三日醉，再召集府里所有中星位的人手，对了，狄仁杰什么时候回长安？”

那名侍卫拱手答道：“启禀大人，根据探子回报，按狄仁杰现在的速度，大概在明日午时之前会回到长安。”

来俊臣点了点头，“召集人手去吧，今夜四更天从府里出发。”

春天的夜来的不慢，月亮很快就爬上了黑蓝色的天幕。整整一个下午都没从即将成为上等人的喜悦中走出来的史南城很快就在酒席上喝高了，迷糊中只听得丁员外和气地问自己“南城啊，你这次要风光了，却不知要告倒的是哪一个大官呢？”

史南城嘿嘿一笑“不就是那个号称是清官的狄仁杰咯。”

“狄仁杰，听说他可是个清官啊，还帮过不少人呢。”丁员外似乎有些惊讶。

史南城不屑地一笑，“清官？这年头哪有什么清官，贪得不明显而已，什么帮过不少百姓，沽名钓誉罢了，指不定暗中贪过多少银两，害过多少人。老子天天起早贪黑地干活也就刚够顾个温饱，他的俸禄那么多，也不见他拿俸禄来接济一下老子，这次刚好告倒他，也算是替天行道，劫富济贫了。”

今夜的月光似乎格外的亮，院子里都像染上了一层明晃晃的白霜，史南城说得兴起又举起酒杯一饮而尽，迷糊里看见丁员外亲自给他把酒满上了，面红耳赤的史南城只觉得身体轻得飘了起来，月光也似乎越来越亮地照在脸上，简直有登上了人生巅峰的快感，丁员外似乎还问了什么，史南城满不在乎地随口答着。

一路快马加鞭顺着驰道疾驰着，踏起一路烟尘。已经能远远地望见长安城了，狄仁杰嘴角扬了扬，靠近长安城，连风似乎也清爽了些，这段日子一直在外公干，有段日子没着家了，今晚要好好向夫人赔罪才是。

到家了，下了马急匆匆地推开了那扇发旧的朱漆大门，院子和前厅里一个人也没有，狄仁杰面色凝重地穿过了廊道向后院跑去，在后院看到了昏倒在地的妻子和一根降魔杵。

一根握在死敌手中的降魔杵。

狄仁杰只一瞬便红了双眼，咬着牙低吼道“来俊臣，你离我夫人远一点。”

来俊臣轻笑着把玩着手中的降魔杵，降魔杵的一端在女人的指间和眼眶处游离着：“狄大人，好久不见了，你不打算说点什么吗？”

狄仁杰深知来俊臣此人心狠手辣处事决绝，出了名的以施虐为乐，此时眼看着来俊臣的兵器离自己的夫人那么近，饶是他一时间竟也有些乱了方寸：“来俊臣，光天化日之下，你在我一个二品大员的府中如此行事只怕会惹天后不喜，你说吧，到底想怎么样，我照做，你放了我夫人。”

“狄大人真是知趣，既然狄大人不想让我将尊夫人的手指一根一根在你面前敲烂的话，放下你的兵器，乖乖地跟我走吧。恩？你的兵器呢？”来俊臣突然发现狄仁杰的腰侧空空如也，不禁有些疑惑。

狄仁杰摇了摇头说“我是回府，又不是办案，带的什么兵器，自然是放在府衙了，要不你跟我去趟府衙，我取出来给你？”

来俊臣尖着嗓子笑了几声，兴奋地舔了舔嘴唇说“狄大人可真是好雅兴，这个档口了还给来某说笑话，我要你那根破铁棍做什么，既然狄大人无意反抗那么最好，咱们这就走吧？”说着来俊臣拍了拍手，卧房的门打开了，走出几名佩刀的青衣人，身后的屋顶上也落下几名相同装束的青衣人，缓缓地向狄仁杰靠近着。

狄仁杰皱着眉头问道“来俊臣，光天化日之下你要把我带到你的大牢里？想必你不至于连天后的旨意都没有就敢如此胡作非为吧，可你既有旨意，为何还要行此下作之事，光明正大地来带走狄某，狄某还能抗旨不成？”

来俊臣得意地说道：“天后的旨意嘛，我当然有，至于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把你请到我的大牢里，”

来俊臣突然邪邪一笑压低了声音说“那是因为我怕你跑了，跑到天后那里再咬我一口。你知道的，来某行事向来是小心为上，狄大人一身小天位巅峰的武功，来某不得不防啊。不过狄大人你放心，只要你跟我乖乖回大牢，尊夫人绝对不会有事。”

狄仁杰似乎放弃了抵抗，任由几名青衣人靠近自己，用牛筋将自己紧紧绑好并且浇上了冷水，牛筋深深嵌入了皮肤。

阴森、灰暗、冰冷，大牢，或者说来俊臣的大牢就是这样一个地方，无论外面是怎样的喧嚣繁华或者春光灿烂，一切的阳光和生机都被阻挡断绝在了那条石阶上，走下那条石阶，那座长安城就被关在了一道铁门的外面，铁门里，只有腐朽的绝望。

每一间囚室都是封闭的，有一扇独立的铁门，上面有一扇四方的小窗保持通风。地上铺着一些潮湿到有些发霉的稻草，墙是深灰色的，上面有几块掩不住的暗红色的斑块。

自从狄仁杰进了大牢后，来俊臣就变得颇为温和，满脸都是笑意，仿佛无害而且恬淡，只有那克制不住微微颤抖的指间暴露了他的兴奋。

此时见狄仁杰盯着那些红斑，来俊臣尖着嗓子笑了几声说道：“那都是些畏罪自杀的人留下的，我这里关过的犯人多，几乎每一间囚室都出过一些不让人省心的犯人，想办法解开绳索，结果逃不出去就一头撞死在这里，当然也有咬舌自尽的，你说说，他们其实都没罪，这么着急着死干嘛呀。”

狄仁杰似乎不忍再看，闭上双眼，深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然后缓缓吐出。

来俊臣突然想起了什么，快步走上前，一把捏住狄仁杰的下巴，将一枚连着锁链的铜胡桃硬塞进狄仁杰的嘴里，然后笑了笑，接着说道：

“不过狄大人大可放心，您可是我们这的贵宾，不会让您死掉的。这浸了水的牛筋缠上几层，便是小天位高手也挣脱不开的，更何况我还给您准备了精钢所铸的镣铐，绝对安全，您就安心地享用来某给您准备的一道道大刑吧。”来俊臣难以抑制声调的颤抖，等这一天等了好久了。

狄仁杰依然闭着双眼不去看他，连呼吸的节奏似乎都没有太大的变化。

进了这个大牢一开始硬气的人多了去了，不这样又怎么能体现出刑具的价值呢，来俊臣不以为意地笑笑，他很清楚折磨人可不能着急，要慢慢来，最让人绝望的不是已经承受的痛苦，而是即将要承受的。

于是他转身走到了囚室外，对看守的两个狱卒说道“用精钢镣铐给狄大人锁上，再给狄大人全身都浇上冰水，半个时辰一次，两个时辰以后给狄大人上点开胃的杀威棍松松筋骨，省的我晚上过来的时候狄大人一下子就受不住了。”

两名狱卒齐齐应了一声，一名转身进入囚室给狄仁杰扣上了精钢镣铐，另一名则去取冰水，能让皮肤冰凉，能将疼痛数倍放大的冰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