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零点看书 > 穿越 > 逍遥武唐 > 年末剧场版 玄音棍
  • 年末剧场版 玄音棍

    作品:《逍遥武唐

    空气里有一丝淡淡甜味。

    城里的王大户盖房子要用到山上的青石,罗家今日把之前从山上背下的一块两三百斤的上好青石用推车运到了城里,成功换到了八钱银子,此刻正一路哼着小曲儿走在回村的小路上。

    人逢喜事精神爽,天也蓝的这么好看,干干净净的,夕阳停在远方村子的上头,红红的一大片。

    八钱银子,卖果蔬卖上一整天也挣不上那么多,除非给员外们家的孩子们捉几只上好的蛐蛐,那倒是可以挣到比这个还多些的银两,可是罗家空有全村最大的力气,却是一身傻力气,搬得了石头却抓不了蛐蛐,只一捏就能把蛐蛐捏烂。

    好在他力气够大,两三百斤的大青石从山上背下也只是腰背酸疼两天而已。

    其实罗家还有一件喜事,昨日往山下背青石的时候遇上一个仙风道骨的白眉老者要收他为徒。

    说起这事,一开始罗家还半信半疑,可也不见那老者如何动作,那块立在地上的大青石就已经被老者单掌托在半空中,凌空打着转,转了一会儿,老者手掌一顶一翻,就把这块青石重新按回了地上,和刚才青石嵌在地里的印痕完全重合,丝毫不差。

    这一手绝活,看得罗家当场就拜了下去,这可是真神仙啊。

    那老者倒也没有什么高人的架子,只是笑眯眯地把罗家扶起,说:“你天资是我生平仅见,只是性子为尘世所羁绊,尚需磨练,这样吧,明日日落之后,你到这山顶上来,我来指点你走上正途。”

    罗家不知道正途是啥,只是觉得走了正途说不定能活的更好,其实眼下的日子就过的不错,有白饭吃,有房子住,还娶了个让全村小伙子都暗地里眼红咽口水的水灵小媳妇。美中不足的是每天光顾着卖菜也没个正经休息陪媳妇的时候,还有前段时间媳妇感了风寒,买药的银子让自己愁了一段时间。

    现在好了,得了这些银两,药钱有着落了,高人还愿意收自己为弟子,学了他那手本事,以后日子也能过的轻松一些了。

    罗家走到了村子口,兴奋地盘算着,手心里紧攥着八钱银子,身上染着暗红色的点点余晖。

    空气里弥漫着的,是越来越浓的甜腥味。

    进了村子,罗家明白了,为什么会有这么一股奇怪的味道,为什么村子比往日寂静许多,连狗叫声都没有了。

    只有血,黑色的土壤,红色的血。

    地上散乱着的,都是碎肉和残肢。

    一张张熟悉的面孔躺在地上,定格在一个个扭曲的姿势。

    罗家突然疯了一样开始跑,向着家的方向。

    猛地推开那扇熟悉的木门,里面的血腥味比外面的更刺鼻。

    年迈的父母就这么直挺挺地躺在血泊里,头仿佛扁了一块。

    罗家猛地跪倒在地,脑子里一片空白,猛地想到了什么,失魂落魄地站起来,向卧房走去,一小步,一小步。

    先看到的是一地的衣服碎片,媳妇躺在床上,全身只剩下肩膀上搭着的一条碎布条,本来光洁的皮肤上遍布青紫掐痕,两条小腿软塌塌地搭在床的边沿,原本雪白的脖子上多了一道大口子,已经不流血了。

    床单,红透了,泛着黑。

    罗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村子的,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哭,还是在笑,应该是在笑吧,他明明听见自己嗓子里发出嘿嘿的怪声。

    太阳早已下山,夜空却并没有暗下来,只有火光冲天。

    山下火光还在晃动着,罗家已经站在了山顶,他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上山的。

    山顶上石阶旁,白眉老者穿着一身白衫,负着双手面向着村子的方向,眉宇间似乎有怜悯和哀愁。

    罗家见了那老者的面容,只觉得悲从中来,扑通一下跪倒在老者面前放声大哭,一边哭一边一个劲地磕头。

    老者轻轻将罗家扶起,叹了一口气:“孩子,你想知道杀你妻子的仇人是谁,你想报仇,是吗?”

    罗家说不出话来,连连点头,任由泪水模糊自己的脸。

    “你的事情我都知道了,可是这个仇人是谁我现在不能告诉你,告诉了你你现在也没办法报仇,我也帮不了你。除非你能走到大唐以东,扶桑以西的地方去找一个人,学成一门武功,我会给你地图,给你盘缠,但是你记住,不许坐车马,只能走着去,不许走大路,只能按照我给你的路线走。我先教你一种呼吸吐纳的方法,你每日行走的时候就按这种方法吐纳。”罗家咬着牙,点了点头,也不知听清了没有。

    他此时心中只剩下,这恨这仇,不共戴天。

    一步,一步,身子前倾,踉跄着。

    走了到底有多久了,罗家也不知道,是两年,还是三年?又或者是五年?

    他只知道曾乘小舟在风浪中渡过了黄河,曾走过遍布沙土和青草的高原,曾穿过虎啸熊吼的东北山林,罗家就这样,一身被风尘染灰的长袍,手扶一支老者送他的铁桦木杖,在三月的残雪中翻过了长白山脉,残雪不停地沿着靴子上的破洞倒灌进来再化成水渗出去,他的脚早已失去了知觉。

    终于到了地图上所指之处,高丽西京。

    收起破旧的地图,寻了处清澈溪流,罗家望着水中晃动的倒影呆了一呆,身材倒是没有消瘦太多,不过黑了不少,风尘满面,胡子拉碴,倒似一个野人。

    捧起一捧清水抹抹脸,拿袖子随意擦干,再转身时,一名瘦高个的玄袍白眉老者已经站在了面前,依稀恍惚,竟是那日山顶的那名老者。

    老者肃着脸伸手握住了罗家的手臂一扯,罗家纹丝不动,老者微笑着点了点头,“我日日都在对面山上的宅子前等你,你很好,没有失约,答应我的事也都做到了,那就跟我来吧。”

    带着满心疑问,罗家跟着老者向山上的那所孤宅行去。

    “你是不是在奇怪我为什么当时不教你武功,要让你空走这些路程?”上了山到了一处大宅的院子里,老者方才回身问道。

    罗家点了点头。

    “我这门功夫,叫玄音棍,本是一位不知名行脚僧人在苦行的过程中悟出,你错过了最佳修炼内力的时候,真气更需经过数年苦行沉淀方才堪用,所以我才特地让你沿着那条路走上一遍,目的就在苦行。至于你的仇,别人帮不了你,只能你自己来报。”

    罗家面无表情,复又点了点头。

    老者随手拾起靠在院墙上的一根铁棍,随手挽了一个棍花,铁棍便弯出一个小小弧形,随后猛地抖直。

    罗家只觉得一声尖锐的呼啸自那棍上传出,引得他气血沸腾,棍子停下后好一会儿耳内都嗡鸣不止。

    “我说过了,能打败你仇人的这门功夫叫玄音棍,只有心法,没有招式。需将特殊的真气附着于棍上,激荡棍身发出巨响,再将这巨响化为己用,能激出的声音越响,棍上所携的威力就越强,现在,我就教你这真气运行之法。”

    尚不知晓仇人是谁的罗家此刻听闻能打败仇人,双目中顿时异彩连连,不由自主地伸手握住那根铁棍,用力握紧。

    数个时辰之后,宅院之内便传出了孩童口哨般的异响,时短时长,或缓或疾,久久不息。好不容易止住了,约莫两个时辰以后,便又响起,比之原来要响上一些。

    如此反复,三个月过去了,这异响已经可以回荡山林,四周群鸟不过,野兽绕行,所幸是山上孤宅,虽时常有过客受其惊扰,不过山上孤宅闹鬼的传言由来已久,倒也没有那多事的狂人过来一探究竟。

    如此又两个月,这天夜里,啸声渐息,罗家收了棍势,整个上身*着,通红冒着白气。

    那老者一直在边上凝神站着,此时点头上前道:“欲学玄音棍,心中需有悲恨大念力,玄音棍有三重境界,第一重是棍动音生,棍发到一大半时,玄音初生,音棍相和增强威力,突破这一重境界我用了五年时间,你在大悲大恨之下只用了三个月,着实是个奇才。第二重是棍动音至,玄音先于棍生,棍刚动时,玄音已经先打中了对手,之后弹回棍上反复叠加,出棍的几个瞬息之内对手便已经受了重伤。这第二重境界你练了两个月,也算是有所领悟了,这第三重境界,却没有传下只言片语,能否领悟出来,就看你自己了。”

    罗家面露感激,将铁棍插在地上,整个人拜倒在地,重重顿首。

    老者摆了摆手,转过身径直走了,眼神中却闪过一丝异样的神色,也不知是担忧还是犹豫。

    又过了四个月,眼下已是十二月,白霜铺地,雾凇挂枝,年关将至,罗家拖着铁棍徐徐下山。

    除夕,正是喜庆的时候,炮竹噼噼啪啪地震天响着,到处都贴着红底黑字的大春联,挂着朦胧的红灯笼。

    然而这炮竹声对铁家来说,是那么遥远,仿佛那一堵院墙,便是喧闹和肃杀的距离,而院子里的红却是更暗淡的红,流动着的红,还有一些白。

    掺着*的白。

    铁家,在东北一带也算是出了名的豪门,家主铁何凡救济过往来落魄之人,也纵容过子弟抢夺他人新婚的白嫩小媳妇,黑白两道都是名声响亮的一号人物。

    这铁何凡人称小元霸,一手八十斤霸王锤舞起来便似一个风轮,用起这般庞然大物竟也丝毫不慢,这些年在他霸王锤下流过*子的不在少数,八十多斤的大锤风一般地砸下,别说是人,便是铁疙瘩都要乖乖化作一堆齑粉。

    可今天,他的铁锤便似那开裂后的西瓜,裂成几块,在地上打着晃儿。

    而对方击碎他那赖以成名的霸王锤,只用了三棍,伴随着三声隐藏在炮竹声中的尖啸,那铁棍三次弯曲之后复又打直,通过兵刃传过来的力量之强让铁何凡招架之余双臂青筋暴起,竟是气血激荡无力还击,硬接第三棍时内力不继,只能任由霸王锤被击成了碎片。

    以力相较,强胜弱负。

    以命相博,胜者生,败者死。

    铁何凡输了,所以他死了。

    他的双目犹自圆睁着,似不信,似暴怒,四肢已经扁扁地嵌入地里,头盖骨塌了一大块。

    片刻之前还在或悲哭或求饶或怒吼的众人,此刻也都完全闭了嘴,死亡才是最彻底的寂静。

    院墙外,依旧炮竹轰鸣,寒风呜呜呼啸。

    罗家扛着铁棍走出了铁府,空中飘散着零落的细小雪花,风雪中,一名黑衣老者突兀地站着,细碎的雪末在空中飘落靠近时竟会莫名地划开,老者的身上,始终是醒目的纯黑。

    还是他,自己下山时明明没有跟来,怎么此刻又出现在了这里。

    罗家此刻才发现,自己练功九个月,竟不知日夜教导自己武功的师父姓甚名谁。

    走至近前,罗家正想要开口相询,老者已经开了口“你把铁何凡杀了?”

    罗家点了点头,默然不语。

    老者把眉头一皱“我不是说了,这件屠村的事情应该是他们三个人做的,但是我也不确定伤害你家人的是不是他,你把他抓起来拷问一下也就是了,何必如此残忍。”

    罗家摇了摇头,这铁何凡本就不是什么正派好人,与其等他去害人,不如杀了来的干净。

    老者见他不说话,知他心中所想,叹了口气,“那他的家人呢?”

    罗家直视着他,依旧不说话。

    老者长叹一声‘他的家人何辜’,拔腿就走,也不见他如何发力,双肩未动,人已经在一瞬间到了五丈以外。

    罗家扛着铁棍大踏步追了上去,默默跟在了老者后面,几个呼吸的时间,两人已经齐齐消失在了风雪之中。

    小半个月后的一个大雪天,两个人在宅子里一起过了年。

    没有鲜红,没有爆响,屋内一张低案,一斤白酒,一锅煮鸡肉白雾腾腾,屋外天色昏暗,灰云低垂,大雪似飞沙铺洒弥天。

    这就是年了。

    年后第一天,罗家便扛着铁棍再次上了马,这一次,老者依旧站在山顶的松树下为他送行,目送他下了山。

    山风猎猎,老者伫立在松下,久久凝视着罗家的背影,虽然他此刻似乎陷入了沉思,可偶尔被风吹落的枯黄松针也丝毫沾不到他的衣角,都自然地滑落在地。

    两个月后的三月初八,江南的雪化得早,此时地上已经不见雪景,泥土松软湿润,枯黄的碎草中新绿点点。

    此时,罗家已经站在了一处庄园内。这座庄园气势不算宏伟,但是格外精致。两进的院落,淡灰色的院墙擦得干净,假山奇崛,楼阁都是依水而建,其间还有复廊迂回曲折,而一处假山旁却突兀地竖着一块大石,与周围的清雅景色格格不入。

    大石上面用朱砂写着四个龙飞凤舞的亮红大字:江南枪王。

    罗家冷笑一声,想起老头说的话:“这江南枪王姓张名龄,一杆大枪威震江南道十余载,表面上仗义疏财是个豪爽大侠,实则是沽名钓誉之辈。时常与心腹手下暗中拐带他*女以供淫乐,他还暗中开了数家妓院,逼迫那受制于他的女子替他赚取不义之财,那日的三人中应该也有他,只是不知侮辱你妻子的是不是他。”

    何必管是不是,如此恶徒,岂能容他。

    当然,原本他没有那么轻易能找到张龄,可是在他用玄音棍碎了那块石碑,打断几个家丁侍卫的手臂后,他见到了一个中年男子。

    这名中年男子不高不矮,国字脸,身体微微有些发福,指节粗大,手中握着一杆红漆梨花枪。

    应该就是张龄了。

    江湖中人上门挑衅本是常事,张龄刚要说一些诸如咱们原本无冤无仇是你要惹我在先不是我仗着武功欺负你之类的场面话,可惜罗家不耐去听,铁棍划出一声厉啸便攻向了张龄。

    张龄也不慌张,挺枪便刺,枪身与铁棍将将接触之时,张龄觉出不对,便疾疾向后飞掠,以受一些轻微内伤为代价,卸去那棍上的惊人力道。

    落地时,张龄表面上波澜不惊心中已经巨浪滔天,这一棍居然有如此威力,这一战竟是前所未有的艰难,稍不留神就会一世英名一朝丧。

    这时,罗家挥棍再攻,张龄一咬牙,强忍着气血激荡用枪直直刺向罗家的眉心,竟是以命换命的打法。

    罗家挥棍相格,棍上玄音再起,两人距离拉近之下,张龄只觉得自己被铺天盖地的尖啸声淹没了,身上内伤平白地加深了几分。

    数息之间,两人便已经过了十数招,张龄猛地跳了开来,张嘴吐出一口鲜血,眼中却闪过一丝凶厉。

    罗家也是暗自心惊,这枪在棍的浑厚中藏了锋芒,近身相斗时竟也是别有一功,方才那十数招招招搏命,自己若是格挡时慢上半分,哪里还有命在。

    喘息片刻,二人再次斗在了一起,玄音又生,罗家寻了一个契机腾身一棍当头砸下,张龄匆惶之下举枪一拨,矮身一躲,罗家的棍砸在了张龄身侧的假山上,轰鸣声中,一片假山应声而碎,飞屑四溅。

    远处张龄府内的家丁侍从们原本都鼓噪着要结队上前来捉拿这恶徒,可这时却都彷徨不前,谁都担心这座假山成了自己的榜样。

    在张龄以命换命的招式相逼之下,罗家空有一身怪力却无处施展,几次杀招都被张龄躲了过去,这一式横扫的时候,张龄又是一枪直刺向罗家,罗家眼前猛地一亮,双手一松,回手抓住已经扎在自己身上的枪尖,反向用力与张龄的力道相抵。

    那铁棍在罗家松手后微微下坠但是去势不减,瞬间绷直了弹向张龄。

    本来这时弃枪后撤是最好的法子,可是张龄终其一生成就于枪,生死之前手仍然似抓着救命稻草一般本能地抓着枪,紧握不放。

    说起来也只这一刻的犹豫,再要放时,已经晚了,那铁棍挟着玄音之威狠狠地砸在了他的腰肋之上。

    刹那间,张龄脏腑尽碎,口鼻中涌出血来,倒地之时,气息已绝,面上却还停留着方才的惊恐与痛楚。

    远处的侍从家丁们早已心胆俱裂,作鸟兽散了。

    罗家凝神望去,那紧挨着小湖的阁楼里,是不是还住着他的父母妻子?

    犹豫半晌,罗家扛着铁棍打算沿着原路从大门离开,猛地脑中电光一闪,转身走入了庄园深处。

    一路上人影晃动,还是那些家丁侍卫,没有一个出来阻拦,但是罗家能看到他们的恨意和畏惧,兴许还有人去报官的,罗家也没有兴致和他们纠缠,只是自顾自走着,这庄园不大,路却很多,九曲八折。

    约莫一刻钟后,罗家推开后门走出了这处庄园。

    老者这次穿了一身白衣,站在西边斜对角的柳树下,面露悲戚,双手合十,柳枝带着新绿悠悠而动,禅意幽深。

    可在罗家眼中,这一切却仿若鬼魅一般。

    一晃神,老者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

    “你终究还是杀了张龄,不过这一次还好,你没有祸及家人,你先后杀了这么多人,恨也该消了吧?”

    罗家坚定地摇了摇头,既然你说了有凶手有三个人,现在才死了两个,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停手?

    “痴儿,痴儿,你这恨,莫非真的要再杀一人才能放下?也罢,这最后一人,我便带你去见他吧,不过这人武功远胜过前两人,你未必能打得过他,你连性命也不爱惜了吗?”

    罗家笑了笑,自那日起,自己又何曾爱惜过性命。

    老者面露愁容地劝道:“孩子,四年过去了,你可知你心中的恨意未尝不是一种妄念,你只是在为了恨而恨,却不知你已经做了你所恨之事,与其继续害人害己,不如放下吧。”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难道故意杀人害人也可以情有可原,也可以逍遥法外或者从轻发落吗?杀完仇人再把命赔给他们就是了,罗家没有公堂之上那些能帮故意杀人改成因疯杀人的嘴皮子,只好闭口不言。

    老者对罗家的缄默习以为常,转身走了。

    三月春风,三月桃花,三月,本不是一个杀人的季节。

    可是,心中有妄念的人,谁又在乎季节。

    骑上马,无暇去看道旁的柳绿莺飞,罗家在扬起的烟尘中策马狂奔,眼睛只盯着前面的骑马的老者,心中翻来覆去只有一个,再杀一个人,这一切就结束了。

    三月二十一,罗家跟着老者来到了一处山脚下。山不算高,也不奇崛,路有几条,都是直直通向山顶的,没有交错纵横的样子,山上有的地方光秃秃的,有的地方有一些苍翠的窄叶子树扎堆挤在一起。

    看起来很普通的一座山。

    可是随着山顶越来越近,罗家心中的疑虑却越来越重。

    不,何止是疑虑。

    这座山,再熟悉不过了,翻过这座山,就是村子的所在了。

    难道,这最后一个凶手,竟一直住在这山上?

    又难道。

    一种不好的预感在罗家的心中愈来愈清晰,往日刻意忽略的一些疑问到如今也不得不去面对,他怎么知道仇人是谁,他当初为什么不阻止,他为什么要传授这门武功,他为什么一直都在,这些疑问很多都还没办法解答,但是一旦从单纯的念头中走出来之后,所有的不合理像走马灯一样在脑海里环绕。

    这个一直在教自己武功的人。

    罗家神色复杂地望着在前方站定的那个背影,这才发现,原来已经站在了山顶,这里正是当初自己第二次遇见这个老者的地方。

    当初老者站的位置,插着一根铁棍,从露出的那一半的样式看,和自己扛在肩上的那根很相似。

    老者伸出瘦而不枯的手掌,缓缓握住那根铁棍,一寸一寸地拔了出来。

    “你已经猜到了吧,没错,其实全村人都是我杀的,包括你的父母。还有你的妻子,当真水灵娇嫩,呵呵呵,你自己都很少用她吧?我没想到在这样的村子里能找遇到这么水灵的女人,真是要谢谢你了。”

    老者此刻已然回过了身,面上依旧带着那副和蔼的笑容,说到罗家的媳妇时却用舌尖轻轻舔了舔嘴唇。

    往日的仙风道骨,此刻看来,竟是竹叶青的雅致外壳。

    没有任何征兆,两根铁棍就在呼啸声中撞在了一起,罗家竖劈,老者横斩,两人颇为默契地纯拼功力,没有变招,也来不及变招。

    以功力激发出的玄音,也是声音的一种,声者,波也,譬如波浪,小的波浪会被大的波浪抵消,吞没。

    此刻这山顶之上似有一场无形的风浪,以两棍相交处为中心,席卷了方圆四五丈的山头,被波及到的树叶纷纷从树枝上被震落,然后被绞碎。

    波和波的对撞,没有招式的繁琐,简单的吞噬和抵消。

    初时,罗家凭借一腔激愤执念,迸发出了强于平日数倍的沛然大力,勉强与那恶人打了个平手,但是几个回合之后,罗家越发支撑不住,对方棍上的玄音源源不断地将他裹在其中。

    不多时,气血翻滚之下,罗家的经脉已经伤得千疮百孔,口鼻耳朵里都淌下血来,双手还紧握着铁棍,步下却一直在退,招架也只是徒有其表而已。

    气力将绝之际,对方棍上猛地传来一股沛然大力,罗家手中的铁棍受力脱手,双眼不由得一闭,那刺耳的尖啸却忽然停了。

    罗家睁开双眼,那铁棍就停在眼前,那老者依旧是那么笑着,嘴角却溢出血来,看来似乎是强行收招反震受到了内伤。

    虽然对他为什么收手有所疑问,罗家也顾不上这许多,反手握住面前的铁棍,猛地一用力,老者竟然顺势便松了手,那铁棍随即划过一道弧线狠狠地砸在了老者的胸腹之上,这一次的厉啸竟是比之前都要尖锐。

    没有躲,没有挡。

    砰地一声,老者直愣愣地沿着这一棍的力道飞了出去,落地之时,一身白衣已经染上了片片血斑,这一棍打得他胸腹处肌肤尽数爆裂,涌出血来。

    罗家握着棍,呆愣愣地走到老者面前,有些不可思议地盯着他看。

    只见那老者嘴一张一合,发出些微弱的声响,罗家犹豫了一下,还是半蹲下来侧耳听着。

    “我的,功夫,是咳咳,能,让人陷入迷梦,堕入幻,幻境的,咳咳,你回家去看看。”老者每说几个字,嘴里便涌出一股血浆,眼神也渐渐涣散,全凭胸中一口气撑着,话刚说完,头就往边上一弯,似是昏厥了过去。

    罗家呆愣在原地半晌,忽地想到了什么,双目圆睁一脸不信,随后他把手中棍子一丢,发狂般地向山下奔去。

    村子,还是和记忆里的从前一样,安静却有声。

    还没进村口,隔壁老吴头家的那只大黄的欢叫声便已经打破了村子的宁静,罗家似乎还听到了老吴头的拄着拐杖走出屋呵斥大黄:“看见鬼啦,叫什么叫?”

    罗家依旧不敢置信,闭上眼睛猛地摇了摇头,再睁开眼,还是那个村子,平静安宁,散发出淡淡的泥土的味道。

    明朗天空下,家的位置,缕缕青烟正往上冒着。

    家里有人!

    罗家发力狂奔,几个起落之后便已经落在了家门口,手按在了那泛黑的木门上,停住了。他怕,怕看到那四年来一直缠着他的噩梦。

    深吸一口气,正要推开,手却一僵。

    因为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相隔这么近,他却不曾察觉,武艺有成以来,这是第一次。

    猛地回过头,却看到一丈之外站着三个人。

    一丈之外,仿佛从来没人上前来拍过自己。

    为首一男子面如冠玉,目若朗星,面容略有沧桑却叫人看不出年纪,一身淡淡的青色长袍,看起来亮得很,不知道什么材质。

    这男子身后一左一右跟着两名少年,一人身穿道袍面色凝重,一人身着儒衫却神态轻佻。

    只听为首那男子问道:“这位兄台,我想问一问,这山那头的两匹马,可有一匹是你的?”

    罗家有些莫名其妙地答道“是。”

    那男子又问道:“那张龄是你杀的吗?”

    原来是来查案子的么,罗家心中顿时生出一阵不耐:“是又如何,关你什么事?”

    道袍少年双目圆睁戟指上前:“大胆,你可知道你在和谁说话?”

    那男子轻轻咳嗽一声,那少年便立即退了回去,脸上却还有些不忿。

    男子正待要再说,罗家却后脑一疼,在那一瞬间眼前的景象逐渐模糊,最后眼前一黑。

    再醒来时,罗家发现自己又躺在了山顶,离自己不远的地方躺着那老者,不,应该是师父,他睁着眼,身子微微颤动着,似乎还活着!

    罗家大喜过望扑了过去,大颗大颗的泪珠滚滚而下。

    毕竟,师父是被自己误会后打成这样的。

    老者笑了笑,哑着嗓子说道:“方才是我晕过去了,在死前还能看见你,这很好。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是时机未到,现在是时候了,你听好了,玄音棍的第三重境界,是大音希声,这一重境界,出棍后没有半分声音,所有的声音都在你的内力包裹之下,不泄出一丝一毫,击中对方的时候,这些激发出来的玄音会全部化成力道,威力极强。祖师遗训,要练成这一重境界,需要脱出仇恨,心无挂碍,慈悲宽恕。我用幻术让你大悲大恨,你借着恨意已练成前两重境界,如今打死我,了你心愿,总算是能够放下了吧,这第三重境界,为师没有练成,就交给你了。”

    老者说这番话时竟流畅无比,或许是回光返照了吧。

    而罗家趴在地上早已泣不成声。

    老者顿了顿,声音变的更加虚弱:“我法号妙幻,你也算是入我门下,是法字辈的弟子,就叫法空吧。需知世俗是空,悲恨是空,大彻大悟,万法皆空。”

    罗家擦干眼泪起身跪直,神色肃穆地磕了九个头,算是行过了拜师之礼。

    妙幻一阵咳嗽,咳嗽完笑了笑:“我虽未剃度,却是佛门中人,你既已入我门下,便是佛门弟子,往事凡尘都不该再有牵连,我死后你不必管我,径直下山,按照上一次去找我的路线再走一遍,到高丽去找我的师弟,他法号妙真,长相与我相仿,只是没有头发。你找到他,让他为你剃度,指点你练成这玄音棍,这是为师,咳咳,这是为师最后的心愿。”

    说完,妙幻挣扎着勉力坐直身体,双手合十,面带微笑,状似入定,气息已绝。

    罗家,或者说法空似有所悟,双手合十,低头静默了一会儿便站起身,毅然向山下走去,再不回头看上一眼。

    法空走后良久,那三名男子相继从附近的树后走了出来,而方才罗家眼中妙幻所躺的地方赫然是一截枯木,真正的妙幻此时却双手合十从树后缓缓走出。

    那男子叹息了一声说道:“似睡似醒,亦真亦幻,你这幻术功夫,当真高明。我已应你所请,让你的弟子完成你的心愿去了,你是不是也该偿命了。”

    妙幻眉间露出愁苦神色:“施主乃是世间至尊,又何苦为难一个行脚僧人,贫僧心愿已了,从此世间不会再因贫僧而添杀戮,施主何不结个善缘,放贫僧一条生路?”

    那男子面露讥讽神色:“你这个和尚,杀了人犯了天理,想靠求情来得一条生路吗?你说不会再杀人,我却不信。和尚你以幻境让弟子修习武功,却着实死了不少人命,我自然要为幽幽冤魂讨个公道。”

    妙幻和尚长叹一声,缓缓坐倒在地,身上白衣却无风自动向着东边飘去。那名男子瞧也不瞧,伸出双指向西轻轻一点,顿时一道无形气劲疾掠而过,随着一声惨叫,西边的空中飚起几道血箭,东边的白衣,面前的和尚都已不见了踪影,那男子头也不回地向山下行去,两名少年好奇地回头望了一眼,也都跟了上去。

    残阳若血,山上山下,一片死寂。

    又是三年。

    这天,高丽西京城外,一名皮肤黝黑的精壮汉子从长白山的方向缓缓而来,衣衫破旧不堪,胡子遮了半张脸,头发也脏兮兮的,凌乱无比,可他的一双眼睛却神光四射。

    城门口,一名白眉老僧站在那里,给人一种自远古始从未离开过的错觉。那和尚见他来了,冲着他和蔼地笑着,宛若他的师父妙幻再生一般。(未完待续)

    相关推荐:我在忍界搞咒术回战最强食神三生三世之无殇绝爱聊斋志异1武唐神医喜欢和中二魔神贴贴有什么不对吗我创造的那些神话种族我的神奇手机牧场超级羞耻战斗系统好羞耻的武侠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