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员曾经在很多地方看过这双眼睛, 她上班经过的地铁站广告牌上, 有两张巨型的招贴画，上面最闪亮的部分正是这双眼睛；她每天在家最喜欢看的电视剧之间, 播放的广告正是季馥宜拍的；更不要说店内的宣传册上，满满都是她的身影。

可是，她还是第一次这样看见这双眼睛，季馥宜坐在她的面前，与身边的人十指紧扣，看着她笑道：“我们觉得一切从简就好了, 您有合适的戒指推荐吗？”

她刚说完，郁薇便露出了不赞同的神色, 反驳道：“干嘛要一切从简！结婚是一生一次的事情欸, 我不要一切从简，就挑最漂亮最闪光的那种好啦, 预算不是问题的，总之你就挑最有排面的那种……”

在季馥宜不赞同的眼神中，郁薇的声音慢慢小了下去，最后变成了一句嘟囔：“我就是提出一下意见。”

店员本还有些紧张, 看着她们俩的样子, 忍不住心里一松, 扑哧一笑，道：“那我去拿些样品给你们看看。”

走出vip房间，店员扶着墙壁，喘了好几口气。

刚刚发生了什么？！她竟然在帮季馥宜挑婚戒！

店员捂着心脏, 感觉自己的心跳得分外快，这个明星频出的年代，三个月就会换一批新鲜面孔，但只有季馥宜一如既往，牢牢占据着市中心最大的那块广告牌，她的电影永远是当季最好看的片子，她的一举一动都是少女们关注的风潮，只要她出现的场合，总会有一群女孩子嗷嗷求嫁！

这样的季馥宜，居然已经要结婚了？！

而且，还没有半点风声？

她旁边的人是谁？以前从来都没有见过，长得那么漂亮，应该也是娱乐圈的人？可是，既然这样的话，总该有一两张照片？

店员站在走廊里喘气，感觉自己好像知道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有店里的同事走过来，看着她的模样，问道：“哎，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她连忙摇摇头，示意对方自己没事。

同事将信将疑的目光中，她赶紧朝库房走去，要不是职业条例放在这里，任何情况下都不能讨论客户隐私，她真想跟同事聊个痛快。

季馥宜和郁薇没有等太久，店员很快就拿了样品回来。

满满一盒戒指放在她们面前，从素圈碎钻到整钻打磨应有尽有，光是打开盒盖的那一刻，就散发出了耀眼的光芒。

郁薇认认真真从左看到右，脑中不断闪出评价，这个太素那个太艳，这个造型很别致但钻有点小，那个钻够大但显得好笨拙，看来看去竟是没一个满意的，觉得配季馥宜都有些不够。

她还没说话，季馥宜却是淡淡扫过一眼，直接从盒子里拿起一款，道：“就这个吧，我觉得不错。”

郁薇看了一眼，她手上的戒指造型不咸不淡，钻石不大不小，整个一中规中矩的货色，看着实在叫人提不起兴趣。

“哇，季小姐好会选，这款是我们今年的主打款式呢，这个戒圈造型是名家设计，”店员却快将这戒指夸到天上去，笑容甜美说个不停，“钻石虽然不大但是澄澈度很高哦，戴在手上一点都不妨碍做事情的，不论是当订婚戒指还是结婚戒指都很合适的……”

她说了一大堆，郁薇越听思维越涣散，这些优点也能算优点吗？什么造型什么澄澈度，难道不是个戒指都该有？至于主打款的意思难道不是跟无数人撞款式？还有不妨碍做事情，她是不是觉得季馥宜家里缺个洗碗机？

季馥宜倒是心情平和的样子，笑眯眯听她说完套话，点头道：“嗯，那就这个了。”

郁薇听了她的话，一时有些茫然，这就选好了？

就这个了？

她隐隐有些失望，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好站起来跟着店员小姐去付款，付款时店员一脸欲言又止，好半天才问：“欸，您选这款戒指，是订婚用吗？”

哦——还分订婚结婚，郁薇脑袋里那根凝滞的弦忽然动了一下，她看了看那个普普通通的戒指，答道：“订婚用，订婚用。”

“好的，”店员麻利的将戒指装进礼品袋，“这款做订婚戒指足够啦，结婚戒指的话，还是建议你们挑一款更华丽的。”

她给了郁薇一个你懂的的眼神，郁薇连忙点点头，她刚刚没有想起来还有订婚和结婚的区别，她现在完全可以去准备一款更漂亮的结婚戒指，不然多可惜呀。

店员笑着送她和季馥宜到了门口，看着两个人离开的背影，心说这款戒指虽然是当季主打款，可那是季馥宜欸！就算是主打款都嫌不够！

等一下，主打款？店员皱着眉头，想起刚刚季馥宜果断从一盒戒指里挑出这款的神情，再将视线移到旁边的广告牌上，果然，广告牌上季馥宜戴的就是这款戒指。

她看着空荡荡的门口，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与此同时，郁薇和季馥宜已经到了车库，在等待汽车启动的时候，郁薇一边发微信，一边状似无意的问：“馥宜很喜欢这款吗？”

“没有啊，”季馥宜淡淡的回答，“这款之前拍过广告，熟悉，做造型什么的都方便。”

“哦。”郁薇小声答道，季馥宜的出发点还真是简单粗暴，看来是真的没想到婚礼背后的意义。

她一时觉得有点小低落，一时又觉得既然这样的话，那她就有更多空间给季馥宜准备惊喜了。

郁薇的手机轻轻震动了一下，她连忙拿起来看，果然是刚刚她发出的微信有了回复。

“这个时候忽然要找天然粉钻，还要手工打造？薇薇你这是为难我啊，一个礼拜内我上哪里去给你找_(:3∠)_”詹濛濛的语气看起来不情不愿，好在她很快发来第二条回复，“没事，这几天苏富比有场拍卖，我替你去看看。”

郁薇迅速的回复过去：“没问题，预算不是问题。”

“怎么，你要求婚啊？”詹濛濛发来一个坏笑。

“差不多，”郁薇扶额，不用她说，很快这件事就四海皆知了，“麻烦你了。”

她发完微信，抬头发现季馥宜正看着她，淡淡的冲她笑了一下，问：“聊完了？”

“嗯，有点事情，”郁薇莫名有点心虚，“接下来我们去哪？”

季馥宜沉思了几秒，说：“已经出来了，顺便去把婚纱试试吧。”

窗外的风景飞快的掠过，郁薇看着公路上的车流，本不应该在意季馥宜的语气，但听到顺便两个字，她总觉得有些别扭。

“只是顺便试试吗？”

一个红绿灯前，郁薇停下了车，开口询问的话语中，不由自主的带上了几分生气。

“选戒指的理由是主打款比较方便，哪怕这场婚礼只是走个过场，也不用这么敷衍吧？”

郁薇看着红灯的秒数逐渐变少，感觉胸中有一股闷气，忍不住说：

“刚刚，你明明还叫我不要把它当做商业联姻……”

季馥宜愣了一下，她没想到郁薇会是这样想的，在红灯变少的秒数中，她伸手过去握住郁薇的手，低声说：“不是顺便试试，只是觉得说得太郑重其事，有些令人恐惧。”

她的手温暖而干燥，像是沙漠里的一湾清泉一般，渐渐抚平了郁薇的心。

她本来感到有点焦躁，从早晨开始就有点焦躁，她觉得这一切——戒指与婚纱，应该是更为慎重的东西，而不是看完剧本再去，或者是顺便去试了吧。

只是，季馥宜表现出了随意的态度，她不敢说什么，不敢表达她的不情愿。

一时间，郁薇看着天空，她想问这就是爱吗？正因为她喜欢季馥宜，所以季馥宜令她不高兴，她也无能为力吗？

她想了那么多，想得那么深入，多年前读过的书全部涌入脑海，试图在前人的智慧中找到一个答案，但是她找不到。

现在，这个问题解决了。

仅仅是因为季馥宜简单的一个动作，她感觉自己皱起的心被抚平，那个空旷的地方获得了安慰。

郁薇轻轻叹息了一声，她侧头去看季馥宜的表情。

下午的阳光落在季馥宜的脸上，分割出强烈的阴影与明暗，金色的面纱令她显露出一种惊人的美，平日里看上去异常艳丽的眉眼，展现出了一些娇弱感，像是雪白的石膏像、亦或是别的什么，那种既坚韧又脆弱的事物。

“不用恐惧。”

红灯变成绿灯的那一刻，微风从车窗外灌了进来，吹起她们的头发，季馥宜听见郁薇轻声说：

“如果你害怕的是那些感到幸福的瞬间，那么你以后都会生活在这种恐惧里——因为，以后你的人生只会有幸福。”

温暖的风中，郁薇将车停在婚纱店的门口，看着那些粉红色的花朵和层层叠叠的白纱，想象着它们装饰在季馥宜身上的样子，然后，她执起季馥宜的手，将一个吻印在她的手背。

“姐姐，”郁薇的声音既软又轻，“你一定会变得特别特别幸福。”

“怎么变得特别幸福？”

季馥宜感觉自己的眼睛有点发涩，她仰头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连喉咙都感到干燥得说不出话来，但她还是问了：

“因为你吗？”

随着这四个字，一种细小的、像是电流般的感觉，从她的指尖蹿起，渐渐扩散到四肢百骸，让她的头脑不能再想任何问题。

然后，她听见郁薇缓慢而清晰的声音：

“因为有我。”

“我会让你幸福的。”

“所以，姐姐现在去挑最喜欢的婚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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