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阳基金位于二环一幢新落成不久的大厦，楼高二十八层，四面玻璃幕墙，阳光一照熠熠生辉。

红日西斜，刚好照在大门口。

不停有从各银行营业厅驻点回来的业务员进进出出。

突然，喧闹声大作，一群人簇拥一个身高不足一米六五的胖子出来，业务员们认出，这是四部的基金经理费歌。

一个女业务员小声嘀咕：“股票天天跌停，还那么高兴。”

旁边的同事赶紧低声提醒道：“这可是有名的疯狗，别惹他。”

费歌绰号“疯狗”，一向以做事不计后果闻名景阳基金，据说总经理都不愿意招惹他，何况他们这些底层业务员？

目送一群人大声说笑勾肩搭背走出大门，一个高个子业务员“啐”了一口，道：“金广厦天天跌停，基金的价格跟着跌，我们哪天不挨基民骂？他们倒好，马照跑歌照唱。”

女业务员道：“他们还真去唱K。”

“可不是，疯狗可喜欢唱K了，听他们说，每次在包厢都霸唛。”

“我上周五也遇到他们。”

“股票越跌，他们越高兴，什么人哪。”

“听说，他天天命令跌停，说跌停才能出货。”

“对啊，我也听说了，叫跌停出货法。”

聚在一起议论的业务员越来越多，声音越来越大，反正四部的人听不见。

下午收盘，费歌宣布今晚唱K，理由是经过十二个交易持续不断的跌停后，仓位只有20%了，而且股份跌到20元以下后，抄底的散户明显多了，相信只要再跌停几天，肯定能出货。

这是值得庆贺的事，必须唱K啊。

七八人分坐两辆小汽车去湘菜馆吃完饭，直奔一家新落成的店，要了一间包厢，费歌唱得很尽兴，明天周六不用上班，一群人直到天色微明才结帐离开。

“太开心了。”

路上偶尔有一两个上早班的人骑自行车经过，大多数时候空无一人，费歌右手放在方向盘上，侧头对坐在副驾的向勤道。

在包厢深受费歌破嗓的折磨，向勤还能勉强撑住，一离开包厢，睏意阵阵袭来，他快睡着了。

费歌又道：“新店就是不一样，音响好多了。以后就来这家。”

“好。”向勤应一声，头一歪，睡着了。

前面红灯，费歌没有停，而是直开，反正没有人，不是么？

…………

肖清扬采访第二天，周诚去书报亭买报纸，被告知《证券报》一周只出一期，让他周六再来。他很失望，早知道要等到周六，不如加钱让朋友把小报记者找来。

多加一两百元，他们肯定来。

肖记者采访后他把话说满了，现在再叫亲戚们去帝都大厦闹事，人聚不拢，只能等到周六了。

周六，他起了个大早，来到书报亭，如愿买到《证券报》。

看到上面的报道，他却茫然了，接下来怎么办？

新婚妻子给他出主意，问清记者呀。

于是他给肖清扬拔电话。

肖清扬接到他的电话，得知他的来意，温声道：“你在家等着吧，会有人帮人说话的。”

周诚茫然道：“谁帮我说话？我去哪里找这样的人？”

肖清扬再次道：“你在家等着就成，不要再去帝都证券闹了。”

周诚问：“没用吗？”

肖清扬道：“股票跌停不关他们的事。”

…………

老柳运动回来，特地拐去书报亭买一份《证券报》，拿在手里晃悠悠往家走。

回到家，老婆见到他手里的报纸心头火起，瞪眼怒骂：“钱没赚多少，每个星期还要花几块钱买报纸。上哪找钱？！”

自从金广厦持续跌停后，老婆就从温柔和顺变成母夜叉，每天不知骂多少次，老柳习惯了，也不生气。他放下报纸，坐下歇几分钟，倒一杯水喝了，天气热，运动完一身汗，再去洗个凉水澡，吃了早饭，再看《证券报》。

一份报纸两块钱呢，不能浪费，老柳看得很认真，每一个版面都没有错过，直到在第七版看到一篇标题为《持续跌停谁之过》的文章，记者是谁他没注意，标题旁的照片却让他移不开眼睛。

周诚带人堵帝都证券大厦大门时，他们出不去，他没看到横幅，但天天到帝都大厦看行情，对这幢大厦太熟悉了，一眼就认出来。

他一个字一个字看得很慢，文章以散户老周买金广厦接受不了持续跌停，心脏病发去世，儿子小周愤而向证券公司讨说法写起，再提金广厦的报关之谜，质疑金广厦的业绩，最后直击核心，质问金广厦为什么会持续十二个跌停？

昨晚《证券报》付印时，金广厦十二个跌停已成事实。

这篇文章文笔犀利，言词激昂，看得老柳眼眶湿润。他闭了闭眼，喃喃道：“老周，你在天之灵可以瞑目了。”

总算有人为买金广厦的散户们说话了。《证券报》不愧是权威报纸，业界良心，肯帮弱小的散户发声。

…………

苏醒也看到这份报道。

他记挂金广厦的事，特意去买，至于肖清扬之前说的送他一份，他完全没放在心上。送到帝都证券，得周一他才看到。

金广厦十二个跌停这么大的事，他怎么能等到周一再看报道呢？

不得不说，肖清扬的文笔很好，写的也挺好，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引起相关部门注意。苏醒放下报纸，打开电脑，看上市公司公告。

没有金广厦任何消息。

嗯，时间有点早。

他顺便浏览一下昨晚到今天的公告，正看呢，手机响了，肖清扬打来的：“你在哪，我现在给你送报纸去。”

还纠结这个事啊。苏醒无奈道：“不是说周一送到帝都证券吗？”

“现在送，你在那儿吗？”

“大姐，周六证券公司不上班啊。”苏醒无奈极了，你也太固执了，不就一份报纸吗？我自己买就可以。

“说地址，我送过去。特地给你买一份了。”

“你们报社太抠了，记者要看报纸也得自己掏钱买？”苏醒鄙视，想了想，道：“今天没空，我等会儿有事，你下午送来吧。”

随即报了个地址，公寓不远的咖啡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