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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3、第 3 章

    作品:《风月祖师爷

    谢珉从和他的交谈中得知,他也叫谢珉,原系砚州生人,几年前随娘进京,开了他们眼下所在的这家青楼,换句话说,他娘就是这家青楼的老鸨。

    照理说能开得起青楼,定不会缺钱,也难怪他天真清高,估计是没过过苦日子,至于他为何沦落成今天这样,还得从几个月前说起。

    大约三个月前,他娘一扫往日愁容,涂脂抹粉、换上新衣裳出门,走之前还笑盈盈地对他说,珉珉,你要过上好日子了。

    结果她再没回来。

    一个大活人,就这么离奇失踪了。

    青楼里有人幸灾乐祸地说,估计是被见色起意的淫贼先奸后杀抛尸荒野了。

    按道理,这是京城,天子脚下,不是边陲小地,寻常百姓哪敢放肆,毕竟京兆尹、官府也不是吃干饭的,但有那么罕见的一两例,也不是完全说不过去。

    他报了官,变卖他娘的家当细软打点官府,同时雇人到处寻人,一无所获。都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尸没找着。

    偌大的青楼,本就只由他娘一手操持,顶梁柱突然不见了,自然是一团糟。

    他被他娘保护的密不透风,自幼读的都是之乎者也的圣贤书,不懂人心的尔虞我诈,没过多久,他娘苦心经营的青楼,就被个宫里出来的老太监夺去,那太监见他生得好,又将歪心思打在他身上,暗中骗他签了卖身契,成了这家青楼的小倌。

    卖身那种。

    他原来是良民,因这一遭,成了贱民。

    还没等他卖身,他就罹患了不知名恶疾,发作起来恶心呕吐,腹痛腹泻,四肢麻木,手足颤动,疼痛不已,还伴随着脱发,大量大量的脱发。

    那小厮送来的药,也是治标不治本,恶心治恶心,腹泻治腹泻,拆东墙补西墙,总归聊胜于无。

    短短三月,好好一人儿,就半只脚踏进了棺材。

    ……

    床上人目光追随正在屋内乱逛的谢珉,道:“我……我想你帮我找到我娘,夺回青楼,考上科举——”

    “说完了?”

    “嗯……”床上人低下头,似是下意识有些怕他。

    谢珉道:“我没记错,贱籍终生不得科举。”

    床上人脸色一白,这人总有瞬间抓住重点令人迫不得已看清现实的能力,残忍又尖锐。

    他小声道:“可以想办法脱离贱籍后再——”

    谢珉笑了起来,眼底却并无一丝可人的温度:“丑话说在前头,就算脱离贱籍,夺不夺回青楼,考不考科举也是我的事,我不做我不想做的,比起浪费大把时间,我宁愿违逆一点良心,这笔买卖不值。”

    他已经学乖了,知晓和这人来硬的,半点都得不到,反倒还会将自己整个赔进去,柔声道:“求你了,好不好……”

    谢珉道:“但我答应帮你找你娘。”

    “为什么?!”谢珉话说得太滴水不漏,以至于他突然松口,那人竟失声追问。

    谢珉沉默片刻,道:“在不喜欢你的人面前,不要总问为什么,因为他没义务为你解答,只会感到厌烦。”

    他的声音不自觉带了点冷意,像是料峭春寒里,漆黑枝头上挂着的一簇去年的冻雪。

    他的反应前后有些出入,让敏感的的床上人意识到什么,话脱口而出:“是不是你娘她……”

    眼前人一瞬间抿紧了唇,狭长斜飞的眉深蹙,衬得底下的眼眸浓黑阴翳,他猛地清醒自己可能触到了这人底线,立即慌张地转移话题,“你刚刚在找什么……?”

    眼前人神色恢复如常,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但那一瞬,他却真的觉得被眼前人攫住了喉咙,呼吸不得。

    他又剧烈呛咳起来,躯干似乎已无法支撑他沉重的脑袋,他将头靠上床沿。

    谢珉在屋内找了一圈,一无所获,道:“你有没有怀疑过,你可能是中毒?”

    “什么?!”床上人冷不丁吃了一大惊,“咳咳咳……若是中毒,大夫怎会看不出?”

    谢珉道:“不是寻常毒药呢?大夫被收买呢?”

    床上人摇摇头:“我和我娘在京城无亲无故无仇无怨,谁会将主意打到我身上?还是你说的连名都不晓得的罕见毒药,我这种身份,可沾不上有本事获得那些的贵人……呃……”

    “不知道不代表没有——”

    谢珉一转头,床上人已经垂下脑袋,永远睡了过去。

    一墙之隔的地方是独属于烟花之地的欢愉放纵声,近在咫尺的人却重病离世,无人挂怀。

    谢珉心中并无波澜。这不是第一次有人死在他眼皮子底下,第一次是他的父母。

    经历过那样的大恸,任何低于那个阈值的痛苦,都不能对他产生半分困扰,更何况他在很小就学会了主宰情绪、吝啬情感,不为无意义的事逗留半分。

    他人的消亡只会给他经验,督促他前行。

    他是要出人头地,过上好日子的。

    不为别人,只为自己,站在高处才能占据良好的资源,一定程度令他远离病痛、屈辱,拥有自由,拥有主宰自己人生的权利。

    尤其是在皇权至上的古代。

    谢珉有些费力地将尸体半抱半扛起,这会儿他有些后悔平时疏于锻炼。

    事实上他对运动深恶痛绝,这总让他联想到粗俗、臭汗和肢体不协调。

    他将尸体暂时藏进了衣柜。

    这是酷暑,暑热袭人,以谢珉的身份,也用不上冰块,不出几日,尸体就会腐烂,留给他处理尸体的时间不多。

    谢珉将门打开一条缝,一手掩鼻,一手伸出去,将小厮端来的药盅钳进来,和尸体一道塞进了衣柜。

    他不确定药有没有问题,也不知道如果真的有问题,药里的毒会不会挥发到空气里,被吸入损害身体,只能保险起见掩住口鼻,之后有时间,他想找个懂毒理的替他看看药,但愿那时候,药还没干涸。

    只是这几日,屋子怕是不能由小厮打扫了。

    怎么处理尸体也是个问题。

    谢珉头疼不已,他拿起一边的干净衣裳,对着铜镜换上,心不在焉地想另一个谢珉的死。

    如果是自然病死最好,万一是毒杀,那么他现在变成了他,迎接他的将是什么?

    他这会儿静下来,才想起父亲临终前的叮嘱。

    ——要留长发、不要烫染、不要整容、不要发胖、要学历史。

    父亲是不是知道……他会穿越?

    谢珉为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念头感到荒谬。

    但他的父亲生前是个科学家。至于研究的东西,那是国家机密,他父亲签了保密协议,自然连家人也不会透露。

    谢珉只觉眼前的迷雾更浓了。

    当然那不是他现在要纠结的事,当务之急是融入这里,并暗中处理掉尸体,可他现在明面上还是个重病患者,出不去。

    出不去?

    谢珉捻着一缕长发,绞头发的手微顿。

    他为什么要伪装成之前那人重病的样子?那他还得装慢慢好起来,他可没这时间,那太被动,若在期间有人害他,他连还手的能力都没有。

    而且他现在没钱没权没人脉,甚至没良民身份,可以说屁都不剩,就剩一张感谢爹妈的脸,整成脱发厉害的半秃驴,对他有什么益处?

    毕竟小倌靠脸靠身体吃饭,人不怕暂时陷入颓势,怕的是身上没有半点能让他东山再起的利用价值。

    他把剪刀又放下了。

    午间,两个小厮端着吃食从厨房出来,揩着热汗往楼上去。姑娘们和小倌们都住在楼上,因为是青楼,也没那么多讲究,男女混住。

    性别没什么太大讲究,排场却格外注重。

    青楼的姑娘都是有等级的,等级越高住得越好,吃的自然也好,小倌因为少,就零星几个,搞不起来这一套,但也有居住吃喝好坏的区别。

    毕竟经商的循利而去,开这场子是要赚银子的,谁能给他多赚银子,自是要好好伺候,哪位若是入了达官显贵的眼,这楼里大大小小都得捧着他,任他驱使。

    先前老板娘操持时,楼里并无小倌,都是苦命女子,甄太监接管了后,才搞起这一套。毕竟他是从宫里出来的,晓得那些王公贵族、权臣勋爵的特殊癖好。

    高门大户豢养娈|童,在本朝并不罕见,公子哥儿和自家书童私相授受的事也多如牛毛,毕竟那些书童大多眉目清秀、伶俐乖觉,又天天随身侍奉,年轻气盛的贵公子们最不喜循规蹈矩,爱攀比争先,难免跟着风气试上一试。

    有需求自然就有人起了赚这钱的心思,甄太监就是其中之一,他也的确因这发了一笔横财。

    京中妓院见有利可图,竞相模仿,不到三月,个个青楼都有小倌,京都一时男风更盛。

    都说物以稀为贵,且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平头老百姓没那余钱,富商却能豪掷千金,只为那点面儿。是以如今体貌风流的小倌,甚至能被炒到天价。

    风气奢靡浮夸,乐得自然是这些个开青楼的,是以事态反而愈演愈烈,青楼里的小倌越来越多。但他们大多姿色平平、才疏学浅、性格木讷,毕竟时间吃紧,一时到哪儿寻那么多样貌出挑又肯卖身还会讨人欢心的男子?

    找不到加上各方争抢,只能坑蒙拐骗。

    这谢珉就是一个,稀里糊涂地被骗签了卖身契。

    这谢珉是原先老鸨的儿子,他娘就貌美无双,他自然也有一幅绝好的皮囊,虽是差了点美人神韵,但光立在那儿,也是叫人赏心悦目,挪不开眼。

    楼里也有人不无酸气地说,甄太监将宝压在谢珉身上,谢珉指不定能靠这飞黄腾达,被骗卖身反倒因祸得福,走了狗屎运,总比做下等人好。

    大楚朝阶级分明,普通老百姓想攀登翻身成主子难如登天,只有被剥削的命,是以此种近乎歪门邪道的想法才经久不衰。

    当然那是楼里人以己度人,这谢珉性格却烈得很,天天吵闹反抗,甚至绝食相逼,说他是文人,以后是要考科举出人头地的,怎能雌伏人下,做那等丑事,他宁愿饿死,也不要永远抬不起头。

    楼里人都知道他是个绣花枕头草包,中看不中用,但他信誓旦旦说的那番话,倒是挺文绉绉的,有那么一丝迂腐风骨的味道。

    甄太监要靠他赚钱,且忍他由他顺着他,叫人好生伺候着,却未承想,他竟一病不起。

    两个小厮上楼,其中一人步子稍慢,道:“这是送去给谢珉吃的?”

    “是啊。”负责伺候谢珉的小厮道。

    “我瞧瞧。”

    “有什么好瞧的,比之前差远了。”小厮撇嘴道。

    厨房也都是人精,青楼里采买都是厨房里人自己来,自然是能省一点省一点,毕竟省下来的都到自己口袋里,烈火烹油的他们不敢懈怠,抠也只能在这些落魄的姑娘小倌身上抠。拜高踩低,自古宜然,毕竟谁都要过活,谁都想过好,人之常情罢了。

    另一个小厮揭开来一看,见是两碟小菜加个馍馍,配上清粥,不由眉梢一挑,却佯皱眉道:“这也太欺负人了!”

    “行了,知道你得意,别在我面前显摆,”伺候谢珉的那个踢了他一脚,笑骂,倏然压低声道,“不过我这苦日子也过不了多久了,我瞧着,他怕是快不行了,他说话,那声都闷在喉咙里,往肺腑里钻,我爹前两年快不行了的时候,也是这声……”

    “啊?”那人假惺惺地感叹了一番,然后捧道,“那你换了伺候的,吃香的喝辣的可别忘了兄弟我。”

    “净瞎说,我哪有那好运气,”小厮笑道,他想起什么,“对了,今晚是不是甄太监要过来?”

    “是啊,我刚听掌柜的明确说了,他今晚要过来巡视,所以下面都忙着呢。”

    甄太监不止这一处营生,又因为先前在宫中多年,认识不少贵人,平素巴结他指望他行好帮忙的不少,应酬一多,就不常来青楼,这青楼绝大多数时候都是掌柜在管,甄太监兴起时会来巡逻一番。

    二人上了二楼,胡乱说了几句,分道扬镳,小厮朝谢珉住处走去。

    谢珉嫌他粗俗聒噪,向来是不让他进去的,小厮正准备揭开盖挑点肉末吃两口,然后将余下的撂在门口,盖都揭开要上手了,眼前的门毫无征兆地开了。

    “你在干什么?”

    小厮吓了一大跳,端着东西的手抖了抖,粥溢了点出来。

    他抬头,见谢珉面无表情看他,不知为何心下竟发寒。

    谢珉体态修长,比他高小半个头,立在偏暗的屋里,半张脸笼在淡影里,一双眼黑如点漆,直视着他,有种说不出的居高临下。

    他拿着盖的手还悬在半空,显得有些无处安放,他忙笑道:“这不是替您瞧瞧今天吃什么菜嘛。”

    身前人没说话。

    小厮也不知他信了没,斜眼偷瞧他神色,下一秒,满眼都是后知后觉的震惊。

    谢珉他!!

    ——这可半点不像个将死的病人。

    小厮压下心头震悸,自圆自话地飞速放下吃食离开。

    谢珉冷眼看他消失在楼梯口,回忆了下他方才听到的,自言自语:“甄太监?”

    回来得正是时候。

    他一点点笑了起来。

    晚间,一辆八抬大轿停在了门口,瘦瘦高高像个猴儿的中年掌柜弓着身子,握住从轿子里伸出的胖手,心道这手越发像酱猪肘了。

    从轿子里出来的是个锦衣华服、五短身材的胖太监,肥肉在他的下巴和脖子上堆积,层层叠叠,随着他极阔气的步伐前后晃荡,他左边下巴上有颗黑黢黢的大痣,痣上还有几根稀疏又长的黑毛。

    掌柜点头哈腰,迎甄太监进去,青楼里伺候的都恭敬地站在边上。

    甄太监边走边问:“那个谢珉怎么样了?”

    “病得重。”

    甄太监两撇小眉毛皱起来:“还能行么?”

    掌柜摇摇头:“听伺候他的小厮说,恐怕是不太行了,要不您行行好给个恩典,让他出去养病?”

    甄太监眯起了眼。他眼本就小,这一眯,完完全全不见了。

    “不都说不能行了吗,还养病,要多少银子呐,要是养不好,我这银子不是打水漂了吗?”

    掌柜生得一副精明相,嘴上奉承着:“是是是,您说的对,那您这趟是……?”

    甄太监道:“我去瞧瞧他,若是不大行了,就让他接客,毕竟我在他身上花了不少银子,总不能一点儿都捞不回来,能赚一点儿是一点儿。”

    “唉,可惜了,本来是棵摇钱树,长得那水灵样儿,天生就是让男人走旱路的。”

    他这话说得粗俗,掌柜暗中汗颜一把,抬头谄媚道:“明白嘞,一定按您的吩咐办得妥妥当当的。”

    甄太监觑他一眼:“他要是不肯,不用我教了吧?”

    掌柜点头,笑道:“晓得的……到了,给您开门!”

    他先一脚推开了门。

    甄太监踏进去,有些肉痛道:“听你说,他头发都掉好多了,脸也憔悴得吓——”

    他的话哽在了喉咙里。

    床榻上的人正安睡着,裹成很小的一团,像是极没安全感。

    他小半张脸露在浮艳的锦被外,明明脸有病容,肌肤却光滑如白瓷,长发乌黑透亮,在枕上绘就旖旎的画卷。他唇色淡中透粉,唇珠饱满诱人,像是天生适合被接吻蹂|躏,烛火在他脸上摇曳,为他原本显得有些冷寂寡薄的脸着了几分暖色,冷暖交织,说不出的活色生香。

    甄太监顿了顿,嘴角像是银条从中间烧弯了,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激动地快步过去:"诶呦,我的好孩子,快醒醒。"

    他摸着谢珉的手,像是在摸大锭的纯银子。

    掌柜也吃了一惊。这谢珉性格不讨喜,说话总是令人尴尬下不来台,他也不太来看他,最多体谅他病重,叫人多关照关照他,只记得上回见,还憔悴着呢,如今病愈笃,却想不到姿容更胜从前。

    甄太监也瞧不出哪儿不一样了,只是乍看觉得哪都不一样了,仔细看又哪哪儿都一样。

    他暗道自己年纪大了糊涂了,老眼昏花,这分明还是先前那个谢珉。

    床上人一点点醒转,眼中有几分茫然,他看清坐在床头的是谁,眸光一下子清明了,立时就要起来行礼,被甄太监按住了:“这是做什么,一两月没见,生分了?”

    “不敢。”谢珉哑声道。

    他把手暗中从甄太监手中抽出。

    “诶呦,这嗓子可心疼死杂家了,快去倒点儿茶,就你!干什么吃呢!”甄太监指着那个伺候谢珉的小厮。

    小厮唯唯诺诺地跑下去了。

    眼前人眉眼温顺,见他也不吵不闹了,说不准是吃苦受罪想开了,甄太监越瞧越顺眼,连带着那股恶气也散了不少。

    “什么味儿?”甄太监吸了口气,忽然道。

    房间里有股淡淡的药味。

    掌柜也跟着闻了闻,环顾四周,目光最后落向了衣柜所在的地方。

    谢珉不慌不忙,垂下头,极小声道:“谢珉要跟您认个错。”

    甄太监在宫里呆久了,耳朵尖得很:“什么错?”

    谢珉道:“谢珉是装的。”

    “啊?!”甄太监瞪大了眼睛,一想到他那么多银子都打水漂了就怒从中来,目光落到谢珉脸上,怒气滞了滞,心想这是他的心肝宝贝摇钱树,好好供着日后能给他赚数不胜数的钱,和这比起来,之前花下去的那点银子算什么。

    他瞬间按捺住了。

    谢珉指着窗棂上摆放着的兰花盆栽,颤颤巍巍不敢抬头看他:“那药都被我倒里头了,所以屋内味儿浓,我不让他们进来伺候,就是怕被他们发现。”

    难怪他虽在病中,却不见半点颓容,屋里药味又这般浓,甄太监心道。

    掌柜却往衣柜方向瞥了一眼。

    甄太监忍着怒气:“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我不想接客。”

    这话倒也实诚,毕竟他原先不是干这行当的,又心气儿高,装病也说得过去,难怪他病得那般凑巧,病状又离奇。

    甄太监的怒气消了些。

    “而且伺候的总跟我说……说……”

    “说什么?”

    “说那些个男人会……会……那样我。”

    “他吓你了是不是?”

    谢珉没说话,甄太监心道是了,心下越发恨那些个嘴碎的,佯笑道:“怎么会呢?珉珉这样的,一般人我哪舍得让他们碰你,以后你伺候的那可都是达官显贵,指不定谁相中你,将你赎回去,那可是天大的福气……”

    甄太监当年就是送对了女人,得了先帝亲眼,在宫中寻了个清闲肥差,顺遂到老,所以将这事儿看得极重,对开青楼这档子营生情有独钟,指望着能再送个可心人儿保他下半辈子无忧,毕竟先帝西去了,现如今也不比当年。

    就是不能保他,这些个宝贝侍枕席时,也能从那些高官名流嘴里套出不少信息,他多知道一点儿,就能少一分危险,最快把握朝野动向。

    毕竟现在时局可不安分,边关来的消息,异姓王萧绥连破北边七城,大胜而归,不日将要抵达京师,京城本就水深,这尊皇家都要投鼠忌器的大佛回来,那还了得?

    他可是听传闻,萧绥常年驻扎之处,百姓只认异姓王,不认皇帝,更不认朝廷,俨然是把他当成了天。

    可这天下毕竟不姓萧。

    异姓王也态度难明,忠奸莫辨。

    新帝忌惮异姓王日久,这次铁了心要收兵权,异姓王明知朝廷意图,却欣然回京,势必掀起血雨腥风,到时候不知道又是多少人的脑袋要掉。

    甄太监想想都愁,一回神瞧见谢珉女人看了都心生艳羡的脸,心情瞬间又好了:“杂家替你好好教训那些个小畜生!”

    谢珉道谢。

    “既然没病,”甄太监试探道,“那——”

    “一切听您安排。”谢珉温顺地说。

    “好好好!你想开了就好!”甄太监高兴地直拍手,心道这人呐,还是得受点罪,才晓得低头。

    掌柜深看谢珉一眼。

    甄太监细声细语地和谢珉絮叨了一会儿,就出去了,掌柜跟在后头,等甄太监出去后,自己又退回来,看着床上的谢珉,欲言又止,半晌叹道:“你这是何必呢?为了报复个下人,把自己赔进去。”

    谢珉抬头看他:“怎么叫赔进去?”

    掌柜纳闷:“堂堂男子,雌伏人下,奇耻大辱,岂不是赔进去?你这会儿答应了,他肯定热切替你张罗……”

    “这话错了。”

    掌柜一愣,好奇心被勾上来:“哪儿错了?”

    谢珉笑了起来:“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你说话可真有趣儿。”

    掌柜在青楼呆了有一段时间,美人见多了,见久了,也就不稀奇了,这会儿瞧谢珉,却觉得怪勾人的。他对男子倒没兴趣,但依然觉得好像自个儿不由自主就会盯着谢珉瞧。

    估摸着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加上他有趣儿,下意识想探寻。

    还别说,他这一笑,原本寡薄的五官活过来似的,像是美人有了那么点画龙点睛的神韵。

    他这会儿倒觉得从未看透过眼前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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