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已经备好的产房外，无数人进进出出，热水换了一盆又一盆，水中那触目惊心的红，让萧重烨每每看见，眉头便再紧皱一分。

“娘娘，您快点含着这人参，只要有了力气才好生产，快啊，把人参压在舌根底下，娘娘？娘娘？”

“你快别吵了，赶紧做点正经事情去吧，贤妃娘娘疼晕了，去找太医熬药！”

“晕……晕了？”

房间之中，女子的对话声模糊的传来。

从宴凉词进入产房的那一刻起，便开始在产房之外不安徘徊的萧重烨此时再也坐不住，大步流星的朝着产房走去。

却到底还是被早就有所准备的刘嬷嬷给拦住。

“陛下，产房中污秽，陛下乃是真龙天子，不能进啊。”

忍住想要扑通一声跪倒的冲动，刘嬷嬷顶着被杀头的风险，小心翼翼的劝道。

萧重烨蹙眉，严厉的视线如同刀子一般，如若刘嬷嬷不是上了年纪，又是伺候过宴凉词的老人，只怕早就要因为觉得拦路碍事，一脚踹开。

“嬷嬷，凉词是在给朕生孩子，产房之中又怎么可能会污秽？里面没有污秽的人，更不会有污秽的事。”

男子的语气很沉，里面的冷意谁都能够听得明白。

刘嬷嬷是后宫之中混了多年的老人，哪里能够听不懂萧重烨的意思？

“老奴知道陛下不在乎这个，可……可这到底是祖宗留下来的规矩，若是今日陛下进去了，只怕外头又要生事。”

“规矩？规矩也是人定的，如今，在这大夏，朕就是规矩，嬷嬷，朕不想再同你多说废话，让开。”

最后两个字带着命令式的口吻，显示着萧重烨已经毫无耐心。

话音落下，周围的宫女太监便扑通扑通的跪倒了一地。

“陛下，还请陛下收回打算，这产房污秽，陛下万万不能够去啊。”

萧重烨并不理会，只是焦急的看着房间的方向，哪里因为准备好了所有东西的缘故，此时门户紧闭，根本就瞧不见一点情况。

房间里面人影晃动，也不知道是忙活了一件什么，过了一会，女子的痛苦呻吟声终于响起。

“不需要汤药了，娘娘被疼醒了，汤药先备着。”

“贤妃娘娘，用力，用力生啊，孩子的头还没出来呢！娘娘！”

不时的，有宫女的呐喊助威声，伴随着越来越痛苦的哭泣声响起。

宴凉词被活生生的疼醒了，而且还在持续性的遭罪。

脑海之中滑过这样的认知，萧重烨薄唇抿成一线，他看着刘嬷嬷，不怒自威：“有时候，倚老卖老在朕这里并没有什么用处。”

刘嬷嬷苦笑一声，听见这样一句话，哪怕知道事出有因，脸上原本还有些精神气色却也不免颓丧，看上去像是突然老了好几岁。

知道萧重烨这是下了最后的通牒，如果她再敢反抗或者是阻拦，估计不得会善终。

终于还是慢吞吞的让开了路，见萧重烨大步就要走进门中，刘嬷嬷沉思片刻，突然又开了口，声音并不高，带着几分叹息。

“陛下，里面都是些宫女，若是陛下看见娘娘难过，她们承受不住陛下的威严，手一抖……陛下，这受罪的，可都是娘娘啊。”

萧重烨脚步顿住，整个身体都僵硬，仿佛石雕一般的站了一会儿，终于，一甩袖子，继续来回徘徊。

红絮瞧着，忍不住松了一口气，凑到刘嬷嬷旁边，敬佩不已：“嬷嬷，还是您说话管用。”

大太监更是给了一个赞许的眼神。

刘嬷嬷叹气：“哪里是我说话管用？只不过是陛下在乎娘娘罢了，之前用着大义压着也不顶用，一说起娘娘就……”

说到了这里，绕是刘嬷嬷年纪已经大了，写满了岁月的眼中也不免流露出几分羡慕。

她这一辈子都在后宫里面消磨，从来未曾和男子有什么亲密，更是看习惯了各路妃子为争抢一个陛下，而各显神通，早已经对于这样的感情麻木。

如今倒突然因为一个小小的举动，让刘嬷嬷这棵枯木逢了春，知晓了原来除了明争暗斗外，妃子也能够得到真心对待的事。

踮起了脚尖，看一眼产房之中的人影晃动，再听里面稳婆虽然声音嘈杂，但却十分有力有序，并未慌乱的一句句吩咐。

刘嬷嬷笑了。

这一胎，怕是不会出什么事情。

“贤妃娘娘有福气啊。”

刘嬷嬷一拍大腿，难得的如此激动，脸上的皱纹都快笑成了一朵盛开的菊花。

说着，打量一番红絮，刘嬷嬷摇头，危机既然已经解除，精神放松下，便忍不住习惯性的说教。

“红絮，你既然已经成婚，便也应该提早把生子安排了，如今娘娘已然生子，你却还没有个着落，如今我听威远侯府家里这两天出了对龙凤胎，都是好孩子。”

意味深长的笑笑。

刘嬷嬷提醒：“你若是这肚子能够争气，赶到了好时候，不论是生男生女，将来儿女的婚事啊，也就都不愁了。”

红絮是宫女出身，梁已也差不多，但梁府如今却是无人敢小看，别的顶贵世家可能说不上，但这威远侯府却是因为祖上曾经是马夫的缘故，并不会如此挑剔。

且那威远侯府近百年来因为家中子弟争气，也是声名赫赫，如此算下来，两家十分般配，也算得上一句门当户对。

红絮听的面色绯红，支支吾吾的，也不知道该不该给个准话。

刘嬷嬷好整以暇的看她：“嬷嬷我可是亲自算过了，满京城中，再不会有这样般配的人家，你可得自己想清楚了。”

红絮点点头。

就在此时，房间之中又传来了女子的一声痛苦呻吟，随着女子的声音刚落下，众人便能够敏感的察觉到房间之中的温度，突然就降了好几度。

忍不住缩了缩脖子，红絮面色瞬间苍白，小心翼翼的抬眼去看萧重烨，见对方一直盯着房间，她声音颤抖道。

“刘嬷嬷，对于生子这件事情，我还是多想想吧。”

贤妃娘娘哭的实在是太惨烈，她还是有些，嗯……怂。

而此时，现在被众人同情关心的宴凉词情况的确好不到哪里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体情况的缘故，她现在隐约有了大出血的征兆，而这大出血，可是一尸两命的必要前提。

察觉到了这一点，房间之中的所有人，几乎是瞬间都白了脸色。

“贤妃娘娘她……唉，这可怎么办啊？”

当即，便有心理素质不太好的宫女哭叫，但因为顾忌着房间外面的人，声音一直都压得很低：“这可怎么办啊？”

绝望的六个字。

所有人心里都清楚一件事情，如果宴凉词这一关熬不下去，她们所有人都得跟着陪葬。

稳婆深呼吸一口气，她到底是有着十足的经验，并且对于这种事情十拿九稳，要不然，也不会被请来给宴凉词接生。

“慌什么？现在可还没有出事呢，娘娘的身体好着呢，你们一个个的都是在瞎说些什么？还不赶紧给我把嘴闭上！”

“如果真的因为你们的乌鸦嘴而有了什么事情的话，我告诉你们，不仅是你们的贱命，连家里人都保不了，一个个的，脑袋都不想要了？”

“现在，拿起手上的东西继续！”

稳婆虽然声音不大，可语气之中却是十分严厉，吓得除了躺在床上的宴凉词之外所有人，都是一个激灵。

刚才那还在哭的宫女也不敢说话了，只是眼眶却还是红的。

宴凉词察觉到房间之中的气氛有些不太对，她将人参含服，身上恢复了些力气，勉强支撑起了身体，她道。

“尽力即可，对于性命一事，不必担忧，陛下……陛下不会是非不分的。”

“哎呦我的娘娘，你还是赶紧省一点力气，留下来将皇子生出来吧，快！用力！”

稳婆连忙答应一声，低下头，帮着宴凉词顺产。

宴凉词疼得额头青筋直跳，面无血色，却也只能够强打起12分的精神，跟着稳婆的话继续生产。

剧烈且不知道具体时间的疼痛实在是太能够消耗人的意志，宴凉词呼吸急促，觉得自己差点就要撑不下去，却突然听见稳婆惊喜的大叫。

“头出来了，出来了！头是最难的娘娘，只要出来了，剩下的就好办了！”

这句简单至极，饱含着惊喜的话，像是一道镇静剂，让原本昏昏欲睡的宴凉词，瞬间便精神不少。

“好……”

她疼得呼吸都在颤抖，话语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的从牙齿之中蹦出来的，根本就不能够简短的顺利串联成完整的句子。

“只要孩子能够顺利生产，本宫……本宫给你们每个人都在皇宫外面置办一处田产。”

这样一个巨大的好处当头抛出，在巨大的压力下消磨了半天时间的宫女们欣喜若狂，终于，也跟着激动起来，做事手脚不免更加利索。

“多谢娘娘！”

她们惊喜的回。

似乎是为了感受一下房间之中欢快的气氛，就在宫女们道谢完毕后，两个孩子在折腾了半天之后，终于落地。

而宴凉词，也终于精神一松，瘫软在床上，昏迷不醒，脸上豆大的汗珠顺着她的动作流在被子上，很快，被子便湿了一块。

稳婆瞧着，心中欢喜之余，不忘记吩咐宫女给宴凉词擦拭整理。

宴凉词昏迷的彻底，面色雪白，就算是事先吃了不少补药，此时的她，也和死过一回的状态没什么两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