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罗千丈落地，在蓝泽回宫之前。

京都消息沸沸扬扬，唯独蓝泽像蒙了眼捂了耳朵一样，身在杨黎身侧，却浑然不知他所想，也不知这大红喜事为谁铺设。

“你想去哪儿，我带你去。”杨黎道。

蓝泽摇摇头，道：“我现在没地方想去。”

他这一生二十余载，哪里不是空欢喜一场，又有何处值得留念。若是想念，大概只有南疆长阶山上的山寨了吧。五六年没回去了，不知道那些弟兄还有山寨，还在不在了。

大概不在了吧？他们是因为知晓自己是八荒少主才听命于他的，如今树倒猢狲散，谁还愿意留着巢穴，等着蓝泽这个折翅的鹰回去取暖。

他们自己，都要冷得瑟瑟发抖吧，哪里还顾及得上蓝泽这个人--一个不重要且已经失去一切的人。

杨黎看了看他的恍惚失神的眼睛，牵过他的手，道：“那回宫吧。”

“好。”

刚上车，杨黎就揪着蓝泽问：“你最近怎么了？都没精神的。”

他早已让太医看过，吃了不少的药，可还是不见好转。蓝泽现下，睡觉的时辰不对，吃的饭食也乱，一个普通人历经这些数月，整个人都要憔悴下来的。

粗心大意的杨黎，只想着给人大补的东西进食，却忘了一个人就算走在平地上，也会无故摔倒。何况这样几个月的怠慢身体呢？

蓝泽被杨黎带回宫后，就不喜欢走动了，这样躺过来躺过去，想必身体也不会太好吧。再过些日子，怕是要跟那戏本上的柔弱女子似的，垂眸落泪，虚弱不堪了。

杨黎摸了摸他的额头，紧张的道：“我都让膳房只给你送滋补的了，太医也每日按时给你服药，怎么还越来越憔悴了？你是不是还有事瞒着我？”

蓝泽拼命的摇头。

“你看着我说。”杨黎捧着他的脸道。

蓝泽将他的手拍开，笑道：“你幼稚不幼稚？我不是小孩子了，身体怎么样，我心里有数。”

“你可别骗我，不然我下辈子也要缠着你。”杨黎一把将其拥入怀中，轻声呢喃道。

“嗯。”

“回去，我封你为妃。”

“嗯？”

“你别计较了，等江山安定了，泺儿大一些，我就将皇位传给泺儿。然后我们和孟珂哥哥他们一起，去云游天下，再不理政事。最多几年而已，好不好？”杨黎听他前些日子计较妃字带了女字，心里不舒坦，这会儿怕他不悦，忙不迭的劝慰他。

蓝泽其实哪里还在计较，当时也不过是说说而已，他也知一些大秦礼义廉耻等等。岂料杨黎真敢大逆不道，去封他为妃。别说大秦，五国千年至今，哪里有过男妻。

夏琼他们是一对，知晓的人却接近死绝，不祥至极。他们这一对儿呢？会是怎样的下场？

蓝泽拽着他的衣袖，紧紧的搂着他，道：“好。到时候再拜一次，当着孟珂哥哥和子皓的面。我是你夫君。”

话至最后，蓝泽还刻意提醒了他一句。

杨黎听着这小孩子才会说的浑话，不由得一笑，连连应道：“行，你是夫君。”

“娘子。”

“嗯。”

蓝泽笑了。

脸上的万里愁云，似在刹那间化开。

“你要是不舒服，告诉我好不好。我每次不高兴，都会告诉你，你也别藏着掖着行不行？万一因为我一时大意，你要是出了问题，我会遗憾终身的。”杨黎道。

蓝泽靠在他怀里，道：“我真的没事。”

“你自己说的啊，过些年我们可以去游山玩水了，你要是爬不起来，我就将你用锁链锁起来，你一辈子也别想出去了。”

“嗯，我一定起得来。”蓝泽说着说着，声音忽然变小。

杨黎觉得胸膛上忽然一沉，一只手轻飘飘的落在了他掌心中。

他便握着那只手，闭着眸子安静的听着那人呼吸，一吸一吐，延绵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