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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55章 第 55 章

    作品:《[西楚]霸王无独

    陈平徐徐阐述缘由, 吕布虽不吭声,也在卖力思考。

    虽不知眼前这人心思是好是坏,是忠或奸, 至少此刻所献之策,他是瞅不出甚么毛病来的。

    张耳、申阳与那司马卬皆曾为赵将, 交情甚笃。此由张耳一遭项羽收回常山封地后, 未去领那三县之地,而径直投奔至申阳麾下,便可见一斑。

    张耳对趁火打劫夺去赵地的项羽,必是恨之入骨。使人说之,必是白费力气,只会平白搭上使者一条性命。

    韩王成庸懦无能,军势羸弱, 为求苟存,定将朝秦暮楚。无需费那唇舌, 径直大兵压阵,他便不敢妄动。

    而陈平之所以谏言魏地需速取之, 为的自是至关紧要那二字——粮道。

    仅靠东楚之地,需供共计四十万楚军的粮草,自是天方夜谭。

    眼下战事初起,就已露出捉襟见肘的迹象。

    更遑论黥布还曾刻意作恶, 焚烧粮库,毁去良田, 更让事态雪上加霜。

    万幸周殷谋反未成,咸阳未失, 所代表的不只是守住了前秦那些个金银财宝、粮草辎重, 更意味着关内民心进一步得到稳定, 数月后便可获得沃地收成。

    只要关中之地不失,粮草与兵员皆可源源不断地供应上来,让楚军军心坚定,背靠结实后盾。

    而要将关中粮草、兵卒输送至中原战场,就需尽快打通这条至关重要的粮道。

    由咸阳至彭城,必须经魏、殷二国。

    如此扼要之地,仅是结盟说降,也绝不可信。

    一旦那魏豹生了二心,攻击粮队,楚军命脉岂不将落入他人之手?

    唯有彻底落入楚国掌控,才能真正安心。

    既是必取,那确实不必费人去说。

    ——唉,可惜他那便宜老兄韩信不在!

    不知不觉间,吕布已然神游天外,暗自扼腕。

    就在此时,一直在边上嗡嗡嗡的那狐狸眼忽顿了顿,咳嗽数声。

    他恍然回神,心道这文臣便是娇贵得紧,面上却装出关切模样,体贴吩咐道:“还不送汤来!”

    热汤少顷即被卫兵送上。

    陈平称谢,吕布却伸手拦住了他,亲自为其斟满一樽,又装模作样道:“只恨身处军旅之中,唯有以汤代酒。否则听君一席话,实需满饮一大樽,方觉痛快。”

    陈平欣然一笑,大方接过。

    他也不推辞,小饮几口,缓了干燥口舌后,正要开口,就听吕布道:“君之谋算,既已周详至此,心中必也有说者欲荐罢!”

    被道破心思,陈平悠然一笑,坦然道:“实不相瞒,此事攸关重大,且环环相扣,容不得丝毫差错,若要交予旁人,在下实在难以安心。若将军肯替在下于大王引荐一二,在下虽不才,却愿亲往赵地面见赵歇,阐明厉害,以游说之。”

    吕布似笑非笑地一挑眉,锋锐的眸光直投向他:“你有几成把握?”

    果真爽直。

    陈平心里暗叹,唇角微扬,眼底无声流露出不加掩饰的傲然来:“必将手到擒来。”

    吕布轻哧一声。

    下一刻却一挥手:“在这等着。”

    这话好似无头无脑,陈平却瞬间心领神会,从容颔首:“有劳将军。”

    吕布本就是风风火火的脾性,既知明日诸使就要离营,自要即刻办好。

    他虽因吃过贾诩那毒策的大亏,以至于被素瞧不上的李傕和郭汜给驱赶出了长安,却也多少摸清了这类谋士的脾性。

    既善于审时度势,又精于趋利避害。

    既要用他,便不可疑他。

    或有与虎谋皮之嫌,然就似驾驭烈马一匹,只需令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此人必将竭尽全力,不择手段为己势谋划。

    至于他日那憨子会否被利用殆尽,作弃子扔下……

    吕布微眯了眼,眸底浮现一缕暴戾的厉芒。

    ……陈平也得先能活到那日。

    吕布慢悠悠地踱去范增营帐,直接入内,一扯被子,粗鲁将那老头儿唤醒,拽着人一道到了王帐之前,张口就要求见大王。

    此时夜深人静,项羽已换了寝服,正要歇下。

    许是一回生、二回熟,这次再闻奉先忽来求见之事,他面上却无一丝诧异。

    饶是随侍项王多年的亲卫,也全然未能辨出威严冷凛的大王眼底掠过的一缕期待。

    一得王令,转身必要出帐去告知二人,结果才走出二步,就被大王给叫住了。

    项羽神色如常道:“日后奉先来此,无需通报。”

    这云淡风轻的话一出,却将亲卫给震在当场,半晌一动不动。

    无通传即可入王帐的信重,莫说是被尊称作亚父的范增了,就连昔日那亲叔父项伯,也未曾得过!

    项羽见那亲卫莫名冷在原地发怔,不由惑然蹙眉。

    怎还不去?

    不等他再开口,亲卫却似品出杀气般,当下一激灵,赶忙出帐去了。

    见爱将与亚父联袂而入,项羽眼底飞快掠过一抹讶色,不着痕迹地变换了下坐姿,面上则不动声色:“何事?”

    吕布不好卖关子,干脆利落地将那陈平的谋划一讲,遂转头看向陷入沉思的范增,耐心十足地问道:“亚父认为如何?”

    项羽紧抿薄唇,眉峰轻蹙。

    吕布只专注地等着范增答话,心里根本没指望这憨子能发表啥像样看法。

    殊不知这一举动过于自然,也过于明显。

    连迟钝如项羽,也当场因遭爱将直白地忽略,而生出几分不悦来。

    范增浑然不知自己已被架在火上炙烤,兀自思索着。

    他对陈平这号人物,印象着实不深。

    此人平日甚是低调内敛,此次出使之事,也不曾向他毛遂自荐。

    怎单单找到奉先头上去了?

    这一念头甫一浮出水面,范增转瞬便释然了。

    也是,若要劝动大王,确实当寻奉先。

    他谨慎地考虑一阵,觉得颇有道理,正要开口,素来寡言的项王却率先道:“奉先认为如何?”

    吕布懒洋洋道:“还凑合。”

    项羽惑然。

    ——仅是凑合?

    吕布见这憨子态度古里古怪,又眼神飘忽,不知想什么去了,没忍住道:“依布之见,这世间哪有十全十美、每出必中的计谋?横竖这早打晚打总要打,此计不成便再生一计。若还不成,正好活动一番筋骨,率军干他娘的!”

    这番霸气而直白的话,叫范增忍俊不禁,也正戳到项羽心窝子里去。

    陈平未在吕布帐中候上太久,便得来了所期盼的消息。

    他欣然起身,向吕布行礼道谢,悠悠然地就准备回帐去。

    “慢着,”吕布忽然想起什么,一拍脑门,将他给重新喊住了:“办成此事,需费多少金?”

    吕布上辈子过过的穷日子,可比富贵日子要多得多了。

    自是清楚不论是进见王侯高官,还是游说周旋,总少不了打点下人、贿赂高官的开销。

    方陈平未开口提,他也险些忘了开口问了。

    这茬莫说那缺心眼的憨子了,就连还算有些小聪明的范老头儿、好似也给忘了个精光——得亏老子细心!

    吕布暗感得意。

    陈平微怔。

    他定睛看向一脸漫不经心的吕布,片刻后方道:“……一百镒金足矣。”

    “一百镒金?”

    吕布不可思议地重复了遍,咋舌道:“那能成甚么事!”

    不等陈平开口,他大手一挥,豪爽道:“罢了,你先回帐歇息去,随后我命人取三百镒金送去,供你此趟开销,无需拮据至此。”

    陈平张口欲言,吕布又补充道:“待此事办成,大王必然还有重赏,你且安心罢。”

    横竖不是他的钱,花起来也谈不上心疼。

    “多谢将军。”

    见吕布这副豪气冲天的模样,陈平好似受宠若惊,再次俯身致谢。

    而在他朝着地面、叫吕布看不见的面庞上,那双风流多情的狐狸眼化成了两弯月牙,唇角也微微上扬着,露出一抹浅淡却真切的笑意来。

    一晃眼,隆冬便知。

    距说客们离楚地那日,已过去近二月功夫,却始终未传来佳音。

    于灵璧驻扎的楚营,倒是全无浮躁气息——不仅因有霸王坐镇,更因年节将近。

    龙且与钟离眛领兵,于黥布吴苪的部曲后头穷追不舍,虽未能逮着二人,却也将部曲冲了个七零八落。

    黥布与吴苪带着残存的一万兵马,不知流窜到了偌大九江郡的哪处蛰伏,难寻他们踪迹的龙且与钟离眛索性调转方向,攻下守备空虚的九江王都六,只等项王下令。

    项王的军令是——于六修整,庆贺新年后再出发。

    见大王如此体恤军士,楚兵心中感动,再不觉行伍劳苦。

    到新年那日,项羽于行辕中升帐设宴,与将佐同贺,又命人搬出近日购来的酒水,除轮流值守的将士外,都倾杯开怀畅饮。

    如此君臣同乐,一扫近月阴霾。

    项王麾下兵卒,自是楚人居多。

    难得回故土庆贺佳节,又得赐酒水,虽未能归家看望家眷,仍让将士们心生欢喜。

    几樽酒水下肚,酒量差的已迷了双眼,大着舌头敲打食釜,雄浑有力地唱起了歌来。

    ——这能算作‘四面楚歌’不?

    吕布的脑海中悄然冒过这一诡异念头。

    他虽也饮了几樽,但这些个酒水又哪赶得上前阵子将他灌倒的佳酿,遂只稍红了白皙面皮,意识大致还清醒着。

    但这三分醉意,愣是让他摆出十分。

    吕布难得有这惫懒机会,放纵自己舒服地斜躺在座上,虎眸微眯。

    好似专注地望着席间各态,时而打个酒嗝儿。

    浑然不知主位上的项羽频频侧过头来,已朝他处看了无数眼。

    酒过三巡,席间人已醉了八成。

    吕布倒是充分汲取上回那场虚惊的教训,一觉脑袋发热,便立马打住,将酒樽放下,不复饮了。

    就在这时,忽有兵卒匆匆闯入宴中,俯身下拜,急声通报:“禀告大王,那陈馀率二千骑兵,已朝彭城去了!”

    项羽凝眉,缓缓道:“陈馀?”

    那日陈馀不战而逃,任楚军夺去张耳那常山国,对这等怯战的胆小鼠辈,项羽自是不屑至极。

    就不知陈馀领残部逃窜至何地,蛰伏至今,竟敢趁楚军于本土庆贺新年,防备有所懈怠时趁势作乱。

    他们自是不知,陈馀急袭彭城,既是为趁隙报复项羽,也是为补充紧缺的粮草物资。

    那日仓促撤退后,他身边人聚散数回,最后还剩下二千忠心骑从。

    若只是之前那数百人,还可靠一时游猎维持所需;现有两千骑兵,又有哪片山的猎物又会够取用?

    陈馀灵光一闪,索性潜入韩国境内,与同样深恨项羽的韩王成合计,平日装作韩卒,麻痹临楚警惕,静候时机。

    然这天时渐冷,今年又歉收得厉害,韩王成要供养这二千骑士便越发吃力,态度急剧冷淡下来。

    陈馀生性高傲,虽是寄人篱下,又哪里受得了韩王成那冷言冷语。

    稍忍了两回,便忍无可忍,再度率军出走了。

    韩楚紧密相邻,他遂萌生了趁楚人庆贺年节时,报复兼劫掠一番,补充钱粮的主意。

    项羽片刻后终于想起陈馀是何人,冷哼一声,蔑然道:“丧家之犬,也敢来此狗吠!”

    他正要起身,亲点轮值守兵迎战,却听得爱将一声冷嗤。

    吕布敏捷起身,乌漆漆的眸底一片清明,哪有半分醉意?

    他疏懒一笑,二条艳红的雉鸡尾翎完美一甩,周身一下透出股目空一切的嘲然:“既是丧家之犬,何须劳动大王亲驾?”

    他轻抬下颌,傲然看向项呆子,狂妄道:“盛宴难得,岂能让那犬吠扰了大王雅兴!布愿领兵出征,必在宴毕前取来那厮项上人头,为大王下酒佐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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