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完全是。别误会，你在打听老彭的事，我想单独跟你说说。”

“你也怕春桃吗？”

“总呆在一起，黑了脸不好。”他说，“她只是不喜欢警察。”

“警察绝大部分是好人。”我看着他的眼睛说，“你们都来自农村，难道不知道谷仓里总难免有老鼠屎吗？”

“是啊。只是春桃觉得老彭死后，警察办案不力，而你打探情况，可能别有用心。这是她的原话，不是我说的啊。”

“她好奇怪。警察来问情况有什么用心，难道警察会知法违法吗？现在，老彭在停尸房里还是无名尸体，你们是知情人竟然不说，这本身就有问题。”

“她是多心，你不要计较。但我跟她不一样，我相信警察都是秉公办事的，特别是你，值得信任。”

“好，我觉得你实诚。”我说，“既然来了，我们就把事情都说清楚。”

“她觉得你可能不是警察。公安局里的美女是不用出来办案的，而你还单独一人，一看就有假。她说，你看起来像是骗保险的。”

“怎么可能。我有证件，这是我的同事。也许我一时无法向你证明我的真诚，但我的证件是货真价实的，我可以带你去看我的办公室。”

“不，不用了。我会把话带给她。”

“现在清楚了吗？”

“清楚了。”

“好，那现在我问你：老彭的全名是什么？”

“彭学斌。他原来在镇百货站工作，命运不济，做生意全亏了，流落街头。他说在城里要么巨亏，要么捡个横财。这不，前不久，他捡了个宝贝，捂着不给我们看。他说可以卖个好价钱。他还为此专门买了个手机，也不知道结果怎么样？”

“他没告诉你捡了什么吗？”

“手提电脑吧。我是偶然听说。问他，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

“好价钱是指多少钱？”

“不用做事，可以吃几个月。”

“他是怎么联络买主的？”

“不知道。还保密呢，结果把命都丢了。不过，我是乱说的。他遭那顿打，也不知是什么原因，不知打人的是谁？”

“警察正调查那伙人，可惜他们没有出现在监控里。如果你们有谁看到过就好了。”

彭向利点点头。“我以为警察放弃调查了。流浪汉死了，政府还少些负担。”

“警察对待每一个死者，都是一样的心情。”

他顿了一下。“对于老彭的死，你还想了解些什么？”

“你们以前就认识吗？”

“听口音知道彼此是老乡，然后才认识的。”他喝完杯中酒，“夏天吧，我和老金、春桃在公园草地上野餐，他走过来问是不是老乡。然后，就一起找活干，一起找地儿睡。他看不惯春桃的大嫂劲，混了一段时间又单干了。但我们还是常联系，有个三长两短的，到救助站挂个号，互通音信，没有生疏。”

“哦，昨天我还去救助站找过你们呢。”

“我们很少去，除非有特别的事。”

“外地寄东西或者购物，你们是不是总留救助站的地址？我在那里看到有人领包裹。”

“是的。自己有些什么私人物品没地方放，也可以寄在那里。”

“彭学斌会不会有东西寄放在救助站，或者证件？”

“他有一个包裹，也有证件，但他死后警察说没看到，我也奇怪。不过，他很少到救助站去，他不喜欢那地儿，宁肯露营。我听说，在他挨打前，就有人抢走了他所有的东西，包括他捡的那包裹。”

“是什么人抢了他的东西，你知道吗？”

“他不肯说。有些事情你问他，他只是摇头。他被抢、被打好多次。有一次倒在戎西大道，还是我们把他送到医院里。后来，我听说他出来没一个星期又被打伤。”

“真是够倒霉的。”

“还不是吗？劝他跟我们住在一起，他就是不肯。”

“挺倔的。”

彭向利皱着眉头。“还不是吗！不过，对于我们这类人来说，挨打、挨抢是常事，不仅是他一个人。那些白粉鬼、酒鬼，见到我们就像见到财神。我们能有什么钱，如果问人生有没有希望，我们跟他们一样。彭学斌太清高，不愿意低头，就这样被打死了。春桃不相信他会为了那什么莫名其妙的东西，命都不要。实话告诉你吧，她很伤心。彭学斌虽然不喜欢她，但她很欣赏彭学斌，每每让我们向他学习。”

“莫名其妙的东西？是什么东西？”

“就是他捡的那个包裹吧，里面有一台高级手提电脑。我没看到过，只是听说，非常漂亮，他送懂行的人看过，值很多钱。”

“哦，被谁抢走了？”

彭向利温和地笑了。“我刚才说过，他不肯说。估计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在这里什么人都不认识，还假清高，更加没人缘。不过，我知道他清高是假的，痛苦才是真的。”

“你还真会看问题。”

“他这是被骗子害的。做了一辈子生意，被骗子骗了一辈子，一事无成。他想钱都想疯了，但又觉得这钱啊，都是肮脏的。他就这么矛盾，简直是精神病。”

“这人的想法很微妙。经历的苦难越多，他过日子啊，就越像是走在雷区，时刻担心踩着地雷。这是精神病的前兆。”我说，“在这一带打工的、流浪的，你都认识吗？”

“十之八九吧。”

“那些吸毒、闹酒疯的呢？”

“我基本不惹他们。惹不起，躲得起。但他们也不敢接近我，我有一摊人。”

我斜靠在椅背上，脚抵着对面的桌腿。“如果吸粉儿的找你麻烦，你找我，我给你摆平。”

“没事。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的态度是大家都需要空间。”

“你挺大度的。”

“不是每个人的人生都能完整。”

“跟你聊天还真学到不少东西。”我说，“派出所在调查时，发现彭学斌除了身上的衣物，没有任何东西。他其他的物品呢？”

“不知道。但我清楚，除了捡的包裹，他自己还有一个包呢。那天早上我们赶到江湾时都不见了。他的包一定是被人拿走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