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上午的走访复述了一遍。

“你现在感觉如何？”许钧只是简单地问道。秦腔站在他的身旁，可能一时没有明白许钧的意思。“我想，已经有人抢在我们前面做了工作。”

“你什么时候想到调查这个？”许钧问我。

“我只是不想干扰您办案。”我说，“既然案件有你们，我就想想关于方非的事。我觉得方非所有的谜底都在他那个未知的叔叔身上。比如他从医院神秘失踪，他的寄养，他进入福利院，他改名换姓，包括帮助他进入博智网络……”

“有些事确实可能是他做的，”许钧淡淡地说，“但不会是全部，你觉得，这对整个案子有影响吗？”

“我不知道，但一定有牵连。”

“听着，英子，我知道这是你第一次接触这么复杂的案件。事实是，不论是什么案件，不是待翻阅的一本书，或者待制作的网页。它往往包含着一大堆问题，一大团混乱的证据，而且指向各种各样的可能性。我们的工作不是把所有的可能性都查到，而是要把所有的线索拼凑起来，用充分的理由说明某一个可能性。现在，不论是命案，还是方非的嫌疑，都渐渐浮出水面，我希望你的行动不要打草惊蛇。”

“不会的。”我激动地反驳，“我的调查与你的调查风马牛不相及，但今天出现的神秘人物，有可能把原先的假设推翻。就是基于这个原因，我跟秦腔跑回来向您汇报，而且希望您能给予一些帮助。”

许钧沉着脸，张了两次嘴，然后闭上，但终于再度想说些什么。很显然，他打从心底里认同自己原来的推测，但又觉得这个神秘人物的出现有些莫名其妙。一个神秘人物的出现理当产生疑点，他们手上的证据还没有牵连到方非叔叔的内容。

“听你的陈述，似乎在季洁那里并没有疑点。”

“纯粹听她说话是没有疑点，但她的表情，她的表达方式有不少漏洞。比如，凡是说到狗伢子时，他都过于紧张；比如，她应该为之惊讶的，却过于平静。”秦腔说。

许钧轻蔑地瞥了秦腔一眼。

“别以为只有你一个人会察颜观色，我们是嫩点，但也学过犯罪心理学。”

许钧仿佛没有听到秦腔的话，对我说：“你想让我做什么？”

我看了一眼秦腔，他正为许钧自甘下风面露得色。“我想……”我说，“我想在我们继续调查时，你派一个得力的人暗中跟踪，来个黄雀在后。”

许钧笑了一下，他的脸庞和眼睛生出些阳光。我有些气恼，感觉他把我当作傻瓜。

“哈哈……”他的笑意味深长。

秦腔斗鸡似的看着许钧。我转身走开。该死，我不擅长应对这种情况，或者说，我从未遇到过。老实说，我对他们这种对峙的理解，有些私人化。

不过，许钧在工作上见过大风大浪，能承担更多，没有什么事能难倒他。他转身面对着范达轩。“你认为呢？”

“我想起两年前在四年间连续绞杀六名女性的胡晓毛杀人案，”范达轩说，“我们侦查了一个多月，从局长到侦查员都认为是流窜谋财犯案，派出多个追捕小组，与各地市联系串并案件。但受害者家属一直疑心邻居，并反复向警方反映，提供了多条线索。当时，串并案件有了眉目，与邻市的两起案件串了起来，警力投入了并案侦查中，忽视了家属的线索。”

“我知道那起案件。”许钧沉思着，“后来，派出所找出了关键线索。”

“不错。家属找到派出所的一个社区民警，那民警一听有点道理，便利用走访之余展开调查。他有他的便利，群众基础好，线索很快呈现出来，一个拾荒者拿出一条锁定犯罪嫌疑人的证据。后来，局长在党委会上做了检讨。”

话刚出口，范达轩就意识到太直接了。

许钧耸耸肩。“那就加派人手？”

“英子太辛苦了，先回去休息吧。双线人马都由我们来。”许钧对我说，“就按你的意见，我安排人查下去。”

“你认为我能休息得下来吗？”

许钧与范达轩面面相觑。

“我参与会好过一些。即使像前几天一样只是当跟屁虫，至少我在做着事情。”我需要忙碌，只有忙得足不点地，我才不会发疯般地想着我本应该去做的一切：被我忽略的迹象，本该阻止方非的话，没有确认的征兆等等。

“嗯……骚扰电话就是转移你视线的。”范达轩喃喃地说。

“骚扰让你无法顾及方非的行为。”许钧突然说，“这是精心策划的一环。如果你正常上下班，如果你像以前一样每天缠着方非，他的行为、语言、去向的异常就会被你看出来。”

我点点头。“这个幕后者对我们的一切了解得太多，我、方非、我们家和我们的工作。他稍稍动一下手指，就能点到我们的痛处。”

许钧望着我。

“假如真有这么个幕后者……这很有可能。他对方非的了解超过你，英子。特别是方非的城府，并不像你想像的那么肤浅。”

我点了点头。

“他从未在我面前表露过不开心，或者工作不顺心。他回家总是笑哈哈的，我以为是我们确实如此恩爱，我以为是我的爱让他感到开心愉快。我听说他以前有过抑郁症，跟我结婚便痊愈了，所以，我相信自己爱的力量。但是，人的心理都是复杂的，一个人是不是真的感到愉快，难以捉摸。”

几个男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齐端起了水杯。

许钧说：“对不起。”

我说：“说抱歉的人应该是我。我本不打算大说一番，对不起。如果我说的话对你们有所启示，就太好了。”

范达轩摇摇头，大喝了一口茶。“英子放心，我们最需要的就是倾诉者。警察很重要的一部分工作就是当一名倾听者。”

“好吧，”许钧打断他的话，“大家先休息一下，邓副局长要来开碰头会，讨论下一步我们需要做什么。英子，调查的事明天再去，行吗？”

我点点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