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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促膝同眠

    作品:《春秋小吏

    “是你……?”

    公子万见到祁律震惊不已,看到祁律的眼神也瞬间变得不一般起来,十足的耐人寻味,眼神中充斥着万千的惊喜,一点子也不像看一个膳夫,反而……

    像是看到了旧情人一般。

    祁律心头一突,什么情况,千算万全,公子万的确不认识当今天子,但竟然识得“自己”?

    祁律没有原主的记忆,因此并不认识公子万,而且公子万乃是晋国人,原主的“祁律”是郑国人,一个是大周的“中国”,另外一个则是大周的北疆,这简直是风马牛不相及,怎么公子万就认识祁律了呢?

    祁律心中千回百转之计,公子万已经欣喜的上前,想要伸手去碰触祁律,笑着说:“当真是你?我还以为再见不到你了呢。”

    他这么说着,“啪!”一声,竟然被人拨了一下,公子万的手并没有碰到祁律,反而被甚么人给拨开了。

    公子万定眼一看,原是站在祁律身边的年轻男子,那男子不到二十岁的模样,身材异常高大,站在单薄的祁律面前,更是被祁律大了整整一圈,此时正戒备的盯着公子万。

    祁律心里捏了把汗,姬林虽是天子,但是如今正在被追杀,无法表露身份,姬林却如此“大义凛然”的拨了一下晋国的公子,怎么能不让祁律捏一把汗。

    另外一方面,祁律也是为自己捏了一把汗,公子万突然如此熟门熟路的上前来“搭讪”,还是在自己的男朋友面前,这就很尴尬了,世上最尴尬的事情莫过于此,更尴尬的是,祁律根本不知道“自己”和公子万发生过什么。

    公子万奇怪的打量着横在自己和祁律中间的姬林,祁律赶紧把姬林拉到一边,以免姬林太过“特别”而被发现端倪。

    毕竟年轻的天子的确很特别,就说那样貌,姬林的样貌可以和公孙子都媲美。天子的家室血统太过优秀,不只是遗传了一张好脸,而且还遗传了天子家的威严,姬林端端这么一站,身材挺拔,气质威严,怎么看都不像是普通人。

    公子万也不是普通人,公子万乃是晋国的贵族,当今晋侯的叔叔,说白了是见惯了贵族的那一套,祁律真是怕公子万一眼就认出来他和姬林是“同类”。

    祁律把姬林拉到身后,姬林还有些不愿意,毕竟那公子万盯着他家太傅的眼神太奇怪了,仿佛和他的太傅有些什么似的。

    姬林被挡在祁律身后,公子万也没有过多在意姬林,而是重新把目光放在了祁律身上,又恢复了欣喜。他的气质本就温文尔雅,虽样貌不算太出众,在俊美的天子面前更是黯然失色,但公子万的长相并不难看,反而十足端正,加之那温文尔雅的气质,更显得儒雅亲和,看着祁律的眼神莫名温柔。

    祁律顶着巨大的压力,顶着天子男友从背后戳来的不善又委屈的目光,面露尴尬且不失礼貌的微笑,拱手说:“这……公子,怕是认错人了罢?小人一介草民,怎么敢高攀公子呢?”

    公子万听祁律这么一说,脸上忽然失落下来,说:“你不识得我了么?我们以前见过面的,在郑国。”

    郑国?祁律心中咯噔一声,这公子万怕还真是认识原主的。

    便听公子万继续说:“当年我奉命出使郑国,咱们见过的,我的脾胃一向不好,天气一冷便会犯畏寒,当时也是你,为我熬了一碗这样的米粥,我喝了之后畏寒好了大半……是了,今日也是你为我熬了这样的米粥,今日这碗更是香醇,说起来,咱们当真是有缘。”

    天底下竟然有这么巧的事情,当年原主“祁律”给公子万熬了一碗粥,如今祁律又给公子万熬了一碗粥,如果有什么不同的话,那么就是如今的祁律,熬出来的这碗米粥更加香醇可口。

    姬林一听,更加幽怨,那眼神密密实实的戳在祁律的背后,仿佛要将祁律戳的千疮百孔一般。

    祁律干笑一声,一向聪明睿智的祁太傅,竟然不知该如何接话才好,心里思忖着,这公子万认识自己,怕是要猜出自己的身份来了。

    哪知道公子万却说:“是了,我当年便忘了问你,你叫甚么名字?当时我去郑国出使,十分匆忙,也没来得及问你的名字。”

    祁律这才放下心来,还想着如果公子万认识自己,怕是便知道自己已经高升太傅,那身份便是瞒不住了。毕竟一介小小的亨人小吏,平步青云,摇身成为天子太傅的事情世人皆知,祁律的大名简直如雷贯耳,如果公子万知道自己的名字,肯定也知道自己便是天子太傅。

    没成想公子万虽然认识“自己”,但他并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所以顶多是“萍水相逢,点头之交”。祁律登时放心下来,一来是放心自己和天子的身份没有曝光,他们现在身边没有兵马,这么孤身出现在晋国,实在不方便,恐怕被有心人算计,因此身份还是尽可能保密的好,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也不可无。

    这二来……

    二来祁律也放了心,既然是萍水相逢,点头之交,那必然没有太多的关联,什么旧情人便是不存在的了,只不过那公子万的眼神天生太“温柔”,因此让祁律产生了一些小小的错觉罢了。

    祁律脸不红心不跳,拱手说:“回公子的话,小人姓祁,单名一个鸿字。”

    祁律心想着,做了这么久的绿哥哥,自己也改改口味,也该红一把了。

    祁律又引荐姬林说:“这是小人的侄儿,小人与侄儿本欲往长子邑行商,哪知道半路遇到了匪徒,丢失了财币,侄儿受伤,听说公子在招膳夫,因此前来试一试。”

    公子万一听,当即蹙起眉头,说:“我晋国这些年兵荒马乱,匪徒也越发的猖獗起来,你不必担心,我们正是前去长子邑。天子驾临长子邑会盟,我奉命前去筑坛,咱们正巧顺路,如此一来,你们便跟着我的队伍,我必然将你们安安稳稳的送到长子邑去。”

    祁律心中一笑,果然如同外界传闻一般,这公子万是个大善人,脾性也好的很,祁律稍微一卖惨,公子万立刻答应下来。

    祁律恭敬的说:“小人谢公子。”

    公子万十分亲和,说:“你不必谢我,合该我谢你的,我这个畏寒,每到换季必然犯病,方才食了你熬制的粥水,一下子便好了大半,是我该谢谢你的。”

    公子万又对姬林说:“你亦不用过多担心,住在馆驿里,跟着我的队伍,就没有匪徒敢为难你的一丝半点,好生养伤,我与你叔父颇有渊源,但凡有甚么为难的事情,你都可以来找我,不必客套。”

    姬林听了,没有一点子欢心的模样,心坎里反而越发的酸涩起来。

    公子万对他们很亲和,立刻让人收拾了屋舍,请他们住下来,正是巧的,明日一早队伍就要启程,今儿是最后一日留在邑里馆驿。

    寺人领着祁律和姬林来到了下榻的屋舍,祁律谢过寺人,“吱呀——”一声关闭舍门,堪堪一关门,“嘭!”便被姬林壁咚在了门板上。

    姬林的眼目眯着,微微低下头来,危险的凝视着祁律,祁律的后背紧紧贴着门板,干笑一声,说:“林儿,你身上有伤,要不然……先歇息一下?”

    他说着,便要从姬林的手臂下面钻过去,姬林立刻一拦,壁咚的范围顺势缩小,将祁律圈的更紧,祁律瞬间便不敢动了。

    姬林眯着眼睛说:“叔叔,你与那公子万,到底是甚么干系?”

    祁律心说,你想知道,我还想知道呢?说有关系罢,听公子万的口气,好像只是做过一碗粥的关系,接触也不多,公子万匆匆出使郑国,很快便走了,连祁律的名字也不知道。

    但说没关系罢,公子万的眼神又太温柔了,让祁律觉得,好像因为一碗粥,这公子万便要和自己结缘一般。

    祁律又尴尬的一笑,脸不红心不跳的说:“没什么干系啊,林儿您不要多想。”

    姬林点头说:“好,林儿姑且相信叔父一次。”

    祁律心中小声的吐槽,为何要姑且相信?

    姬林却不放开他,继续保持壁咚的姿势,说:“那叔父你说,是林儿俊美,还是那公子万俊美?”

    祁律:“……”天子有个癖好,便是专门和人比美。

    而且天子从来不和公孙子都这样的“大美人”比美,柿子找软的捏,专门找一看就不如他的人比美。

    公子万的气质非常优秀,温和又自然,一点子也不做作,看起来便是温文尔雅的翩翩公子,有礼有节。身材也高挑,但公子万的面容至多只能说清秀端正,再说不出更多的了,鼻梁不够挺,嘴唇不够有型,眼目不够有神,总之各种各样的不够,和姬林这样俊美之人是不能比拟的,不可同日而语。

    祁律立刻说:“自然是林儿更加俊美。”

    姬林说:“当真?”

    祁律又是立刻说:“真,当然是真的!林儿这般俊美,那公子万连林儿的一个手指尖儿都比不上!”

    虽然祁律说的是实话,不过祁律如此真诚的模样反而略显浮夸,姬林轻哼一声,说:“叔叔就会油嘴滑舌,林儿不信,除非叔叔拿出点子诚意来。”

    “诚意?”祁律奇怪的看着姬林,姬林没说话,但抬起手来,点了点自己薄而有型的嘴唇。

    祁律咕咚吞咽了一下,突然心坎儿里有些蠢蠢欲动起来,眼眸乱瞟,就在姬林满面微笑,胜券在握,游刃有余的准备收网之时,突听“叩叩”的敲门声,门外传来了公子万的嗓音。

    公子万是来亲自送被子的,祁律连忙打开门,姬林仿佛门神一样,黑着脸站在身后,环抱双臂,满脸都是不爽的表情。

    公子万笑着说:“我们这晋地的天气不比郑国温暖,如今天气也凉了,多加一些被子罢。”

    随即便让寺人把被子送上来,祁律干笑着收下,说:“多谢公子。”

    公子万十分亲和,说:“不必谢,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和我说便是了。”

    祁律刚要答应,哪知道姬林突然挤过来,横着手拦住舍门,他身材高大,胳膊挡住门框,公子万根本没有法子进来,直接被挡在了外面。

    姬林淡淡的说:“小人才受了伤,需要休息,不知公子可否行个方便?”

    姬林说的如此直接,旁边的寺人立刻呵斥说:“大胆!”

    公子万却拦住寺人说:“是我偏颇了,那二位先休息罢,也好明日赶路。”

    天子显然吃醋了,但祁律也没什么法子,他们需要跟着公子万的队伍上路,前往长子邑,公子万的确稍微热情了一点点,但情况还算顺利,也算是差强人意了。

    第二日一大早,公子万的队伍便准备上路。祁律和姬林收拾妥当,进入了队伍里,准备也跟着赶路。这时候便有一个寺人走过来,对祁律说:“公子请你去同乘。”

    祁律吃了一惊,指着自己说:“我?”

    那寺人点头说:“对啊,就是你,昨日你不是给公子熬了一碗米粥么,公子爱见的很,请你去同乘呢,还不快去?不要让公子旧等了。”说罢,便转身走人了。

    祁律:“……”

    祁律一阵沉默,便感觉到姬林幽怨的目光盯着自己,说:“叔父,你昨日不是说自己和公子万没甚么吗?”

    祁律眼皮有些狂跳,真的没甚么啊,公子万连自己的名讳都不知道,还能有甚么?但如果没甚么,昨天又是送被子,今日又是要同乘的,说没甚么,祁律自己都不相信。

    难道……公子万是缺爱,自己只是给他熬了一碗米粥而已,公子万便看上自己了?

    如今祁律和姬林都是没有身份的人,公子万邀请同乘,祁律也不能拒绝,便安抚了姬林,保证自己和公子万真的没有任何关系,这才前去同乘,在姬林“怨毒”的目光下,压力巨大的登上了晋国公子的辎车。

    祁律登上车子,公子万已经在等了,见到他进来,很热络地说:“快坐罢,这一路上行程颠簸,我见你身子单薄,与我一同乘车罢。”

    祁律只好谢过了公子万,坐下来,祁律和公子万似乎没什么共同语言,而且祁律也怕多说多错,这种时候还是保持沉默的好。

    辎车一摇一摇的,脚程不算太快,毕竟公子万还病着,但是也不算太慢,中午没有停下辎车,黄昏时候到了另外的馆驿,这才进入馆驿,停下辎车。

    车子停下来,寺人便说:“请公子下车。”

    辎车里没有人回应,静悄悄的,寺人有些奇怪,又说:“公子?请公子下车。”

    辎车里还是没人回应,这次不只是寺人,连姬林都有些奇怪,毕竟辎车里不只是公子万,还有祁律呢,难道是祁律出了什么意外?

    姬林眯着眼睛,那寺人赶紧上前,说:“公子?公子?到馆驿了,请公子下车。”

    他说着,稍微试探的打起一点子车帘来,这么一打起来,便看到了辎车里的情形,原来公子万是睡着了,才没有听到寺人的呼唤。

    只见辎车里有些昏暗,因为一直拉着厚重的车帘子,比外面要暖和不少,公子万睡的正香,侧卧在辎车里,竟然躺在祁律的腿上。

    腿上,无错,是腿上,姬林一看,一双眼目很不能酸的喷出火来。

    祁律满脸的尴尬,他的确很尴尬,因着一路上太无聊了,公子万又是个很安静的人,两个人也找不到什么话题,没一会子竟然睡着了,二人全都睡着了。

    祁律也是刚醒过来,听到寺人的呼唤,还有打起车帘子的声音才醒过来,揉着眼睛,赫然发现公子万竟然躺在了自己的腿上。

    祁律一抬头,便看到了天子那酸的要飞起来的眼神,挤出一个尴尬的微笑。

    公子万稍微动了一下,感觉到了冷风,这才坐起来,说:“嗯?到了?”

    寺人连声说:“是啊公子,到馆驿了,请公子下车罢。”

    公子万也没觉得有甚么不妥,自行下了辎车。

    他下了辎车,祁律在后面跟着,也下了辎车,刚一迈腿,突然感觉自己的腿部麻嗖嗖的,必然是刚才被公子万躺得,血液不流通,一动又麻又酸,祁律险些大头朝下直接栽下来,姬林眼疾手快,一把搂住祁律。

    众人在馆驿下榻,祁律和姬林也分了一间房舍,用过晚膳便进了房舍,刚一进去,“嘭!”祁律都不用回头,就知道自己被天子再次壁咚了,最近天子壁咚的动作真是越来越纯熟了。

    姬林危险的说:“还说太傅和公子万没有干系?公子万都躺在太傅腿上燕歇了。”

    祁律说:“天子,您千万不要误会,律与公子万只不过是君子之交,公子万为人坦荡,是绝不会对律有什么龌龊之心思的。而律呢,律如今沉迷在天子的温柔乡中,自然也不会对旁的什么人有心思的。”

    姬林听着祁律的花言巧语,说:“太傅便确定,那公子万对太傅没有什么坏心思么?”

    祁律信誓旦旦的说:“那公子万一看便是正人君子,不是有句话说了么,君子坦荡荡,这……”

    他的话还未说完,便听到寺人的声音隔着门板,说:“祁先生在不在?公子请祁先生前去,促膝同眠呢!”

    祁律简直被现场打脸,那信誓旦旦的表情都绷不住了,姬林一听“同眠”二字,恨不能当场拆了馆驿。

    祁律赶紧稳住天子,轻声说:“天子天子,万勿意气用事,这公子万请律过去,不过是单纯的睡觉,对,十足单纯的睡觉。”

    祁律这么说着,寺人没听到他回话,还在火上浇油的说:“祁先生?祁先生在不在?公子请您去促膝同眠呢!”

    祁律赶紧应声:“在,在的,一会子我便去,还请大人先去回话。”

    那寺人听了,这才转身离开。

    姬林的脸色黑的好像从来没洗过的大柴锅,一把抓住祁律,说:“寡人不许你去。”

    祁律头疼不已,说:“天子,律可以保证,这公子万是个正人君子,邀律前去,真的是单纯的……单纯的睡觉。”

    姬林脸色还是很黑,拉着祁律不放。不过他们如今跟在队伍里,也不能表露身份,祁律还是要去的,安抚了半天姬林,姬林活脱脱像是一只要发狂的小奶狗。

    祁律费了很大力气才从屋舍出来,他没有立刻往公子万的屋舍而去,而是去了一趟膳房,做了一道简单的藕粉,在藕粉上洒了一些坚果碎,放了两颗莲子,将简简单单的藕粉做的精美异常,这才端着往公子万的屋舍而去。

    公子万听到敲门声,便说:“请进罢。”

    祁律推门进来,公子万已经退下了外袍,只着里衣,正卧在榻上,手里捏着一卷简牍,借着灯火看看书。

    他看到祁律走进来,便坐起身来,笑着说:“这是什么味道,还有一股子清甜。”

    祁律端着藕粉走过去,说:“这是小人特意为公子做的藕粉,公子一路奔波劳累,晚膳也没用多少,吃一些藕粉罢。”

    公子万便把简牍放下来,端起那青铜小豆仔细闻了闻,味道其实并不浓郁,但是异常的清甜,淡淡的清香和甜蜜十分催发味蕾,尤其是在深夜之时。

    公子万看着那小豆,说:“如此雅致的吃食,我竟不敢破坏了它的颜色。”

    公子万果然是个雅致的文人,和姬林便是不一样的,姬林吃东西特别香,虽然家教也很严格,但是吃东西的时候十足有感染力,摆盘再精美,姬林肯定还是要吃的,顶多把摆盘的花色也都给吃掉。

    而公子万竟然不舍得吃这碗藕粉,祁律便说:“公子食罢,不过是一碗藕粉,小人还可以为公子再做。”

    公子万笑了笑,说:“那便多谢你了。”

    他说着,这才舀了一勺藕粉,慢慢放入口中品尝,动作不急不缓,天生有一股温吞的气息,吃东西的时候也如此的温文尔雅,仿佛是一幅画卷。

    公子万吃了藕粉,很快一碗见底儿,祁律做的藕粉甜香适中,不会觉得腻口,也不会觉得索然无味,公子万在车上摇晃了一天,没什么食欲,哪知道这会子竟然把一豆的藕粉全都吃光了。

    公子万放下小豆和小匕,用绢丝的手帕擦拭,祁律眼看着吃完了藕粉,时辰也差不多了,便准备催促着公子万就寝。哪知道就在这时候,祁律眼眸一瞥,便看到了室户的地方竟然有人!

    一双眼睛“暗搓搓”的藏在室户外面,扒着室户的边沿往里偷窥,可不正是当今的天子姬林么?

    祁律心头猛地一突,必然是姬林不放心自己,因此偷偷过来看看。

    公子万也是习武之人,早些年上过战场,只不过这些年晋侯不是很亲近他这个叔叔,所以上战场的活计轮不到公子万,加之公子万身子也不好,便耽误了武艺,但他的确是个练家子。

    公子万似乎听到了室户旁边有声音,当即便要转头,祁律一看,眼疾手快,竟然一步冲上前去,一把捧住公子万的面颊,不让他转头。

    公子万吃了一惊,定定的看着突然冲上来的祁律,祁律毫无征兆的冲上来,而且一把捧住自己的面颊,那动作十分之霸道,不容置疑,公子万可不知道,如果不霸道点,这会子公子万便发现了姬林去。

    祁律捧着公子万的面容,一时也尴尬起来,他刚才急中生智突然冲上来,为的便是不让姬林露馅,但是现在发展到了这个地步,仿佛自己冲上去调戏公子万似的。

    公子万可是晋侯的叔叔,自己现在是个膳夫,调戏了晋国的公子,那不是死路一条么?

    还有就是……

    祁律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公子万被自己捧着面颊,竟然微微有些脸红,烛火暗淡,摇曳的照耀着宽阔的室内,两个人距离很近,投下一片阴影,因此祁律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了,反正觉得公子万的眼神有些闪躲,面颊越来越红,而且还越发的滚烫起来。

    姬林的确是不放心祁律,倒不是怕他遇到什么危险,但姬林总是感觉那个公子万对祁律“不安好心”,好像别有用心似的,他看着祁律的眼神十分特别,如果说公子万对祁律没有心思,姬林才不相信。

    姬林摸到馆驿中公子万下榻的屋舍,矮身在室户旁边往里看,哪知道公子万如此警戒,差点子便被公子万发现。

    祁律捧着公子万的脸,脑海飞快的旋转,机灵一激动,说:“是了,公子的面颊上有伤口,可上药了?倘或不悉心伤药,是要留下伤疤的。”

    公子万脸上的伤口正是那日晋侯扔简牍砸的,伤口很浅,只是留了一道伤疤,公子万早年一直在战场奔波,不知受过多少伤,因此并没当回事,也懒得涂药,不过公子万是个伤疤体质,这个疤痕一直在脸上留着。

    祁律只是找了一个借口,公子万比祁律更加“紧张”,那温文尔雅的面容上竟然出现了一丝裂痕,声音结巴的说:“药、药在案几上,上、上过两次,之后便懒了。”

    祁律不知公子万为何结巴,不过可算是让他找到了借口,立刻分散公子万的注意力,说:“这样罢,让小人为公子上药,可好?”

    公子万抿了抿嘴唇,眼神还是在波动,被祁律“霸道”的捧着面颊,微微点了点头。

    祁律随手把案几上的小药合抓过来,打开小药合,沾了一些药膏出来,给公子万点在面颊的伤口上,祁律十分“正直”的说:“小人斗胆请公子闭目,这伤疤距离眼目颇近。”

    公子万没说话,不过真的慢慢闭上眼目,他的眼睫一点也不卷翘,却非常浓密,像是小羽扇一般,轻轻一抖,慢慢闭上了眼目。

    公子万闭上眼目,祁律松了口气,连忙趁着公子万闭眼的时候,对着室户外面使劲打手势,示意姬林赶紧离开。

    姬林眼看着祁太傅和公子万拉拉扯扯,祁太傅还捧住了公子万的面颊,公子万闭着眼睛,好一副暗昧的场面。由着姬林的性子,一定会冲进去的,只不过如今不是时候,一方面是姬林的身份问题,第二方面也是马上要子时了,一到子时,自己又要变成小土狗,也不方便“抓奸”。

    姬林只好乖乖离开了室户,回到了下榻的屋舍,躺在榻上,闭上眼睛准备变成小土狗,心想着要赶紧带着武曼和潞子仪找到祁律才是。

    子时的打更声如约而至,姬林躺在简陋的榻上,脑海中一阵眩晕,随即便感觉到冷风迎面扑来,拍打着自己的面颊,还有……大耳朵。

    无错,大耳朵。

    “嗷呜!”姬林一开口便是小土狗奶声奶气的叫声,显然又变成了小土狗。

    而如今小土狗被武曼放在马背上,正在赶路,他们穿梭在荒野之中,冷风扑面。

    小土狗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武曼和潞子仪追赶的这条路,正好是公子万行进的路线,再往前走不远,进了小邑就能看到馆驿了。

    眼看着便要追上祁律,只不过武曼和潞子仪却在这里停住了马匹,武曼说:“咱们没有文传,不方便进邑,今日便在野外将就一晚上罢。”

    小土狗一听不干了,立刻一个蹿身,利索的跳下马背,“嗷呜嗷呜”的大喊着,朝着小邑城门的方向,用小爪子不停的指,示意他们往前走。

    武曼翻身下马,说:“小狗子,你怎么了?”

    小土狗也说不出人话来,使劲的比划着,又冲过去撕扯着武曼的衣角,一直将他往前拉,潞子仪微微蹙眉说:“难道这小狗子让咱们进小邑?”

    小土狗一听,使劲点头,指着潞子仪使劲点头,潞子仪吃惊的说:“这狗子当真如此灵性,能听懂咱们说话?”

    武曼皱眉说:“说不定天子与祁太傅就在前面了,看来咱们要连夜混入小邑。”

    姬林终于从室户下面离开,祁律狠狠松了口气,心头一块大石头立刻落地,哪知道就在此时,公子万突然睁开了眼目,正好看到祁律伸手挥舞的模样。

    公子万有些奇怪,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背后,幸亏姬林已经离开,这时候室户外面根本没有人,连个鬼影儿也没有。

    祁律连忙又挥了挥手,一个磕巴也没打,说:“小人正在给公子扇风,让药膏快点吸收进去。”

    公子万也没有怀疑什么,说:“劳烦你了。”

    祁律尴尬的笑了笑,说:“小人能为公子效力,怎么敢嫌劳烦呢?”

    祁律给公子万上了药,说:“好了,如今时辰已经夜了,公子赶路劳累,快些燕歇就寝才是。”

    公子万正好也困顿了,便点点头,躺在榻上,还往里躺了一些,拍了拍榻边,说:“你也来躺。”

    祁律态度恭敬的说:“小人不敢,公子就寝,小人为公子上夜便是。”

    公子万却说:“我叫你来不是上夜的,你过来罢,躺下来歇息,无妨。”

    祁律顶不住公子万的“热情”,终究还是过去,躺在公子万的外手,因为软榻很大,两个人并排躺着根本碰不到,中间恨不能再躺一个人也是够的。

    公子万闭上眼睛,淡淡的说:“兴许你觉得我很古怪,这也是常有的事儿,我只不过是想找个人说说话儿,我身边没什么人可以说话,大多是君上安插在身边的人,也没什么人可以谈心……见到你的时候,我便觉得十分亲切,尤其是食了你熬得粥水,想必是个细腻又温和之人。也不知怎么的,与你在一起总觉十足轻松。”

    公子万说完,又说:“快睡罢,明日还要赶路。”

    公子万闭上眼睛,很快便睡了下去,祁律却是睡不着的,也不知道姬林有没有老实回去,有没有到处乱跑。

    祁律正担心着,便听到“嗷呜嗷呜……”奶声奶气的吠声,像是个小狗子的叫声。

    祁律猛地睁开眼睛,仔细听了听,又听到“嗷呜嗷呜”的声音,声音正是从室户外面传来。

    祁律连忙坐起身来,摸黑来到室户旁边,便看到有什么东西一窜一窜的,因为个头太矮了,所以需要一蹦一蹦的才能露出室户,圆滚滚,毛茸茸,还有点脏兮兮。

    “儿子?”祁律压低了声音,竟然是狗儿子!

    祁律欣喜异常,自从营地被假扮的匪徒袭击之后,祁律便再也没有见过小土狗,如今突然看到小土狗,自然欣喜异常。

    小土狗在外面跳啊跳,窜啊窜,使劲扑腾着,随即摇着小尾巴转头便跑,好像想让祁律追上来。

    祁律转头看了一眼正在熟睡的公子万,便轻轻推开舍门,挤了出去,然后轻轻关闭舍门。

    祁律跑出去,一眼便看到了小土狗,不是自己的错觉,也不是在做梦,小土狗冲着祁律摇晃小尾巴,小爪子还捯饬着,似乎希望祁律跟上,祁律立刻跑过去,跟着小土狗七拐八拐,拐到了馆驿偏僻之处。

    突然,一只大手伸出来,一把捂住祁律的口鼻,将人一拽,直接拽到了旁边的小屋舍。祁律吃了一惊,刚要挣扎,很快看清楚了来人,竟然是王室大司马武曼和潞国太子潞子仪。

    武曼“嘘”了一声,这才放开手,说:“太傅,是我们!”

    祁律见到他们,真是欣喜不已,说:“怎么是你们?”

    武曼说:“是太傅养的狗子把我们带过来的。”

    祁律一听,立刻将小土狗抱起来,给它顺毛,说:“当真?我儿子这么聪明?”

    小土狗立刻挺起胸膛,一脸的自豪,不停的摇着小尾巴,姬林自豪了一会子,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自己是天子,又不是真的狗子,当然聪明,为何要因着这些小小不言的夸奖而自豪,自豪个什么劲儿?

    武曼和潞子仪见到祁律,立刻把营地的事情全都说了,祁律也把天子中箭受伤的事情说了,武曼一听,愤怒的说:“那厮果然是个假的!我当时真该一剑宰了他!”

    祁律说:“大司马稍安勿躁,咱们现在还不知道细作是谁,是谁有这么大的能耐操控时局,而且现在营地的虎贲军已经被假天子控制了,我们绝对不能轻举妄动,这个时候如果出错,无异于送人头。”

    潞子仪点头说:“太傅言之有理,当务之急是搞清楚细作是谁。”

    祁律又说:“律与天子如今跟随着晋国的队伍,不日便能到达长子邑,而且神不知鬼不觉,那细作绝对也想不到,这倒是个好机会,便劳烦大司马与潞太子暗中调查一番,还请两位不要打草惊蛇,与营中信得过之人联络一二,只有重新掌控了兵马之后才好动手,到时候咱们来一个里应外合,瓮中捉鳖,让那个假天子无处遁形。”

    武曼和潞子仪抱拳说:“是。”

    祁律又说:“我们这面到不用担心,二位注意安全,你们反出营地,那假天子必然要通缉你们二人。”

    武曼冷笑一声,说:“这点子我武曼还不看在眼里,太傅,馆驿戒备森严,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就先离开了,太傅自己也小心。”

    小土狗想了想,虽然自己很想跟着祁律,但是跟着武曼和潞子仪的话,便能掌握两边的时局,还能时不时偷跑进馆驿,给两边通风报信,如今的姬林只是一个小土狗,所以别人也不会注意,于是干脆还是主动跟在武曼身边。

    祁律送走了武曼潞子仪还有小土狗,这才悄悄的从偏僻的屋舍出来,原路返回,回了公子万的房舍。

    他极轻极轻的推开舍门,悄悄走进去,刚要关门,便听到一个声音说:“如何出去了?”

    是公子万!

    公子万竟然醒了,祁律回头一看,就见到公子万从榻上坐了起来。

    公子万看向祁律,说:“你去何处了?”

    祁律面容十分镇定,从容的说:“打扰了公子燕歇,小人当真该死,小人内急,因此去了一趟井匽。”

    公子万虽然醒了,但是好似没有怀疑祁律的样子,点点头,说:“快进来,外面冷的很。”

    祁律趁机便说:“小人打扰了公子休息,还是在这里上夜罢。”

    公子万却执着的说:“不用上夜,你也休息。”

    祁律没有法子,还是重新躺回去,他今日遇到了武曼和黎子仪,也知道了天子队伍事情,心里大石头也算是落地了,不再像之前一样没有底儿。

    果然匪徒一伙找了一个假天子冒充姬林,恐怕这一伙人做梦都没有想到,真的天子会混在晋国公子的队伍里,安安稳稳的前往长子邑,如此一来,姬林和祁律恐怕比假天子他们还要早到达长子邑。

    祁律睡了一个好觉,醒过来的时候已然天亮了,睁开眼睛一看,公子万都起身了,寺人伺候着他梳头,祁律赶紧也起来告罪。

    公子万笑着说:“不必告罪,我见你� ��得香,因此才没有叫你起来,如今也不晚,快些回去洗漱一番罢。”

    祁律应声之后赶紧退出去,回到自己的屋舍,准备告知姬林,昨夜与武曼潞子仪汇合的事情。

    祁律推开门走进屋舍,进去一看,怎么没人?不知姬林去了哪里,舍中空荡荡的,祁律心中有些着急,这里可是晋国的馆驿,倘或天子出了些什么事,如何是好?

    祁律立刻便要往舍外去寻找,刚走到门口拉开门,“嘭!”一声,一只大手从后背伸过来,直接压住了板门,没让祁律打开门。

    祁律回头一看,可不是姬林么?

    姬林本就在舍中,听到祁律的脚步声,因此赶紧躲了起来,看看祁律的反应,祁律果然十分着急,还要去外面寻自己,姬林这才走出来。

    祁律看到祁律,狠狠松了口气,小声说:“天子怎么还藏起来?律差点子担心死。”

    姬林还委屈了,说:“谁叫太傅昨日去与公子万睡觉,不与林儿睡觉?”

    祁律:“……”睡觉睡觉,听起来怎么那么奇怪。

    祁律连忙安抚着可怜兮兮的小奶狗,说:“天子,再有两日便到长子邑了,天子再忍一忍,等找到了罪魁祸首,便不用如此辛苦了。”

    姬林想了想,是了,先找到罪魁祸首为上,等找到了罪魁祸首……天子想的倒不是怎么惩治罪魁祸首,因着惩治肯定是要惩治的,这也都不用想,天子心里想的都是恢复了天子身份之后,如何在公子万面前宣布主权。

    祁律便见到年轻的天子那张俊美的面容微微扭曲起来,不知在想什么,总觉得好端端一个小鲜肉,竟然阴测测的……

    众人很快上路,往长子邑而去。公子万因着生病,在路上耽误了一些时日,但是他已经让亲信先去长子邑安扎营张,所以并不误事。

    行了两日之后,大队人马浩浩荡荡的进入了长子邑,并不在城中停留,快马加鞭的赶到郊区扎营的地点。

    大营已经扎起了眉目,因着这次会盟是天子主持的会盟,所以天子的营帐在最中间,最是宏伟,而旁边围绕着晋国两派,翼城和曲沃的营帐,这个年代以右为尊,公子万又是翼城晋侯的叔叔,所以自然带了私心,让亲信将翼城的营帐建立在天子营帐的右手边,而曲沃的营帐就建立在天子营帐的左手边,如此一来,尊卑立现。

    而潞国的营帐就扎在大周营帐的对面,中间遥遥的隔着一个会盟的祭坛和空场。毕竟晋国内战,翼城和曲沃再怎么打,他们都是周人,说白了自己人打自己人,但是潞国不同,潞氏是赤狄人,在周人眼中便是狼子野心,潞氏也觉得周人阴险狡诈,所以隔开也是好的。

    一行人在行辕门口下车,公子万的亲信赶紧迎上来,拱手说:“恭迎公子!”

    大家走入行辕,祁律和姬林两个人也被安排了一个营帐,祁律在队伍中本是膳夫,按理来说不可能两个人一个营帐的,不过最近谁都知道,公子万十分宠爱一个膳夫,所以亲信听到了一些风声,特意给祁律和姬林安排了“单间儿”。

    祁律赶了两天路,累坏了,进入了营帐直接一瘫,根本站不起来,拿不起个儿来,说:“累死律了。”

    说着,又对姬林说:“林儿也快来歇息一下。”

    姬林笑着走过来,说:“没想到叔父如此热情,这青/天/白/日的便邀请林来燕歇。”

    祁律一听,没来由脸上一热,显然姬林是故意曲解自己的意思。姬林正在和祁律开顽笑,便听到外面寺人的喊声,随即是“踏踏踏”的脚步声,十分嘈杂。

    隐约听到什么“迎驾!”“君上来了!”“快去通知公子迎驾!”

    祁律翻身而起,说:“这么快,晋侯来了?”

    公子万是筑坛的先头部队,按理来说,公子万将会盟的营地安置好了之后,晋侯才会过来,没成想公子万前脚到,晋侯后脚就来了。

    因着晋侯驾临,营地中所有的人都要去迎驾,那排场是不小的,祁律和姬林现在身为晋国的膳夫,也要跟在队伍里,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迎驾,不过他们没什么地位,自然站的很远,前面还有公子万和晋国的卿大夫们。

    祁律抻着脖子,远远的便看到尘土飞扬,仿佛一条土龙,从远处直窜而来,那是晋侯的车队,晋侯站在轺车之上,黑袍咧咧生风,身边士兵护卫一路急奔,跟随着轺车快跑,斯时已经到了跟前。

    “咳!”祁律被飞扬而来的尘土弄得咳嗽起来,他还站在后排,更别说是前排的卿大夫们了,全都被晋侯的轺车扑了一脸的土,恨不能灰头土脸的。

    因为会盟的场地需求很大,所以会盟的场所选在长子邑的郊外,这地方一片荒凉,一马平川,如今天气越发的凉起来,一刮风到处都是黄土,更别说晋侯如此驱马横车了。

    公子万被呛得厉害,忍着咳嗽,拱手说:“万拜见君上。”

    晋侯年纪不是很大,毕竟他是公子万的侄子,但是和公子万的年龄差相距也不大。别看他年纪不大,但是派头不小,从轺车上跳下来,也不让公子万和卿大夫们起身,扶着腰间宝剑走到公子万面前,抬起手来,“啪!”便是一巴掌,直接扇在了公子万的脸上。

    公子万吃了一惊,别说是他吃惊了,其他人也都很吃惊,无论是卿大夫们还是祁律和姬林,全都吃了一惊。

    晋侯虽然是国君,但他是晚辈,周人最讲究礼仪,当着这么大卿大夫们的面子殴打长辈,这做法着实太偏颇了一些。

    公子万挨了一下,脸上露出吃惊的表情,不过动作还是很恭敬,跪下来叩首说:“罪臣不知如何惹怒了君上,还请君上责罚。”

    “你不知?”晋侯冷声说:“你竟然还不知?孤认命你为先头部队,前来扎营筑坛,而你呢?你看看自己干了甚么?一路上拖拖拉拉,懈怠君令,将孤的命令全都当成了耳旁风,孤如今都到了会盟大营,营帐却没有扎好,你说说看,竟还说不知为何惹怒了孤?”

    晋侯这么一说,后面的卿大夫们立刻小声窃窃私语起来,不为别的,就因为晋侯实在太无理取闹了。

    晋侯让公子万去筑坛,而如今距离会盟的日子还早,晋侯自己提前来了,却责骂公子万办事不利,公子万抿了抿嘴,他心里清楚得很,其实晋侯就是在找茬儿。

    晋侯原本不想来会盟的,想让公子万代替他来会盟,原因无他,因着曲沃也要来参加会盟,曲沃公和翼城的关系扯也扯不清,如今的这任曲沃公乃是历史上的曲沃庄伯,他和他的老爹手腕都非常狠,可谓是铁手腕,很快将曲沃壮大,翼城立一个晋侯,曲沃便杀一个晋侯。

    上一任晋侯,也就是如今晋侯的兄长,便是被曲沃公给暗杀的,直接一命呜呼,国人才拥立了他的弟弟,也就是现在的晋侯上位。

    可想而知,身为一个晋侯,是有多么害怕曲沃,平日里躲在首都翼城都很害怕,更别说出了翼城来到长子邑,还要和曲沃那帮子人面对面,晋侯是一百个,一千个不愿意,一点子也不愿意来参加会盟,生怕也像兄长一样被暗杀。

    可是公子万偏偏劝谏晋侯来会盟,原因很简单,想要会盟是晋国主动提出来的,如今天子答应了,晋国的国君竟然不来参加,反而找个人来替代,这成什么体统,简直便是藐视天子的威严,必然会被诟病。

    晋侯虽然知道这个道理,但是他心里也想了,公子万也是晋国的公子,也是翼城的血脉,如果自己被曲沃的贼子暗杀了,公子万便有即位的理由,名正言顺,因此晋侯觉得,公子万怕不是真的为自己好,而是想要借刀杀人,让曲沃杀了自己,好让他即位。

    加之公子万总是劝谏晋侯,这个不能,那个不好,所以晋侯早就看他不顺眼了,今日当着这么多人,自然找找邪茬儿,让他颜面扫地才好。

    公子万听了晋侯的说辞,他根本不傻,相反还很剔透,心里明白晋侯是故意折辱自己,但是身为人臣又能怎么样呢?何况如今正在会盟,曲沃的人也要来参加,总不能让卿大夫们看到自己与君上叫板的场面,反而分裂了翼城内部。

    公子万抿了抿嘴唇,心中苦笑,十分隐忍,沉下一口气,拱手说:“君上教训的是。”

    晋侯不知公子万用心良苦,又抬起手来要打公子万,说:“你这大胆狂徒知罪便好,孤今日……”

    姬林微微蹙眉,他这人性子最为真诚,看到这场面已经忍不下去,双手攥拳,险些忘了公子万是自己的隐形情敌,气的只想狠狠教训一番晋侯才是。

    祁律立刻拉住姬林的手,说:“千万别出头。”

    姬林也知道,虽然生气,但他明白现在的情势,倘或在这么多人面前出头,谁能保证这些人没有出使过洛师,说不定便有人能认出姬林就是当今天子。

    这里都是晋国人,姬林和祁律两个洛师人,虽说都是周人,但尔虞我诈是少不了的,谁知道不会不会被晋侯给软禁威胁?

    姬林忍下这口气,便听到“咕噜噜”的声音,是车辙的响声,远处尘土飞扬,似乎又有车马而来,咧咧的狂风中,撕扯着一面通帛大旗,不停的向会盟营地逼近。

    通帛大旗亦是周九旗之一,通帛的意思就是纯色的大旗,没有任何文字或者纹饰。

    晋侯的声音被打断,只看了一眼那通帛大旗,登时竟然浑身打颤,眼眸紧缩,祁律距离这么远,都能感觉到晋侯的瞳孔地震有多强烈。

    祁律奇怪的看向那面不停逼近的大旗,因为没有花纹,也没有文字,所以祁律根本辨别不出那通帛大旗是谁家的旗帜,但祁律是个聪明人,看到晋侯这眼神,这举止,这表情,登时表明白了。

    不用做他想,必然是曲沃的旗帜。

    果不其然,卿大夫们登时喧哗起来:“是曲沃!”

    “曲沃逆贼,真的来参加会盟了!”

    “这是曲沃公子的旗帜啊!”

    “啐!什么公子,他们曲沃的子孙,也配称作公子?真是给他们这些佞臣贼子脸上贴金!”

    通帛大旗很快逼近眼前,没有轺车,反而是辎车,辎车冲到营门前,那势头不减,几乎要将营地的辕门冲裂一般,晋侯吓得大喊:“护驾!快护驾!”

    公子万“嗤——”一声拔出佩剑,横在身前,刚刚还斥责公子万的晋侯动作利索,快速躲在公子万身后,只探出个脑袋来。

    “噌——”一声,辎车的马匹恨不能顶着辕门,这才堪堪停下来,停下来之后,竟然没有一个人下车,辎车中反而传来了嬉笑的声音。

    “嘻嘻,公子,幸酒呀!”

    “公子,你怎么只饮他的酒,不饮婢子的酒,公子您不喜欢婢子伺候么?”

    “咦?公子,好似到了呢,辎车都停下了。”

    里面嘻嘻哈哈笑作一团,还有劝酒幸酒的声音,过了一会子,才听到“哗啦——”一声,一只大手掀开车帘子,从缁车中慢条条的走下来,竟还左拥右抱,左手搂着一个纤细的美娇娘,右手竟然搂着一个浓妆艳抹的男子。

    晋侯看到从辎车上走出来的人,吓得更是躲在公子万身后不敢出来,硬着头皮说:“逆贼称,会盟营地肃穆,岂容你花天酒地?”

    祁律站在后排,先是看到了一个年轻男子从辎车上走下来,只听说是曲沃的公子,但并不知道具体是哪一位,如今听到晋侯大喊他的名字,登时心中十分了然。

    此人正是灭亡翼城,统一晋国,成功篡位,奠定了晋文公重耳春秋第二大霸主地位的人,如今他还是公子,不久的将来便会继承父亲留下的曲沃,史称晋武公,姬姓,晋氏,单名一个称。

    曲沃公子称今年应该有三十岁左右,但是并不显年纪,恐怕是因着常年习武的缘故。公子称身材高大,看起来孔武有力,一身公子华袍,左拥右抱,搂着美人的手臂上盘踞着肌肉。他的脸面生的极为硬朗,并不像姬林和公孙子都那种细腻的俊美,看起来反而有些刀削斧砍,或许是因着晋国地处周人北疆,晋国之人多有“混血”的缘故,让公子称的眉眼看起来十分霸道凌厉,透露着一丝丝狠劲儿,尤其是下巴的线条,几乎是见棱见角。

    公子称搂着两个美人儿,因为饮酒,有了一些醉意,他的青眼略微有些小,眼白略微有些大,平时的时候自然而然的露出三白,便更显得阴狠而狡诈。

    公子称用醉意的眼眸凝视着晋侯,晋侯方才质问的口气都不见了,立刻又缩了起来,公子称顺手推开怀中的美人,两个美人没有防备,险些跌在地上,公子称却不知怜香惜玉,摇摇晃晃的走过去,伸手便要抓晋侯。

    晋侯吓得大喊一声:“叔父快救孤!”

    公子万横剑向前,别看他平日里温文儒雅,又隐忍低调,如今眼眸中却闪烁着寒光,冷声说:“曲沃公子勿要上前,刀剑无眼。”

    公子称哈哈而笑,十分爽朗,伸手搭在公子万的手背上,“啪啪!”拍了两下,随即微微用力,“啪!”一声脆响,公子万的剑立刻入鞘,只觉手臂一阵发麻,虎口微微打颤,可见公子称的手劲儿有多大。

    公子称说:“别紧张,称不过仔细看看,这叫嚣的,是人是狗?”

    他这么一说,曲沃跟来的兵马立刻哄然大笑,晋侯满脸铁青,却不敢说什么,这会子倒变成了哑巴。

    公子称仔细端详着公子万,说:“呦,这不是我的好叔叔么?”

    公子万与公子称看起来没差几岁,只是稍大一些,但是公子称却说公子万是他的叔叔,公子万听了脸色微变,没有说话。

    翼城和曲沃的亲戚关系,还要从晋昭侯开始说起。晋昭侯即位的时候,把他的叔叔封在了曲沃,便成了曲沃桓叔,也就是第一任曲沃公,这两个人是有亲戚关系的,而且沾亲带故的很。曲沃桓叔因为功高盖主,翼城的大夫杀掉了晋昭侯,想要拥立曲沃桓叔,但曲沃桓叔因为篡位,被翼城的百姓赶了出来,没能成为上位。

    后来曲沃桓叔死了,把自己的曲沃公位置传给了儿子,也就是如今的曲沃公,史称曲沃庄伯,而公子称,便是曲沃庄伯的儿子,因为曲沃的血缘与翼城的血缘越来越远,翼城和曲沃的厮杀也越来越血腥。

    说起来曲沃和翼城的确沾亲带故,但是发展到了公子称这里,已经没什么太大的干系了,公子称却如此“亲厚”的唤公子万,其实就是给翼城难堪的。

    公子称说完,还看着身后的晋侯,笑着说:“好弟弟,原来你也在?你甚么时候做的晋侯?哥哥我怎么不知道?哦——是了,我们曲沃的死士不小心杀了你们翼城的晋侯,所以轮到你来做晋侯了?”

    公子称狰狞一笑,说:“弟亲,那你可要小心点了,不要以为站在叔叔身后,便可保性命无虞了。”

    晋侯颤抖说:“逆贼,你……你竟敢威胁于孤!”

    公子称将方才推出去的两个美人又搂了回来,说:“威胁?不,称只是好心提醒你们罢了,别到时哪天死了,还是个糊涂鬼。”

    两个美人听了嘻嘻哈哈,歪倒在公子称怀中,公子称大步往前走去,晋侯十分害怕,立刻闪开,翼城的卿大夫们也十足害怕,赶紧让开一条路,让曲沃的兵马通过。

    公子称便搂着美人,十足嚣张的扬长而去了。

    晋侯等公子称离开,已经走远,这才气的跺脚,将腰间佩剑取下来,胡乱的挥舞撒气,说:“岂有此理!该死曲沃逆贼!早晚有一日,孤要叫你们好看!!”

    公子称才走,公子万恐怕他会听到,毕竟说到底,翼城的兵马和财力,都无法和曲沃对抗,便说:“还请君上息怒,若是被曲沃公子听到了……”

    “啐!”晋侯恶狠狠地说:“你到底是翼城之人,还是曲沃的逆贼?!他听到了?他听到了又如何?!”

    晋侯说的大义凛然,随即对公子万呵斥说:“滚开!”便也扬长而去,进了营帐。

    祁律看了一场好戏,果然这个晋国的内乱是你死我活啊,而且显然身为正统的翼城输了,从气势到实力,全都输得精光,不由摇摇头。

    众人全都散了,祁律和姬林也混在人群之中,往自己的营帐而去,二人从晋侯的营帐路过之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跑过去,只觉有些眼熟,祁律便驻足又向后看了一眼。

    姬林说:“叔叔,看甚么呢?”

    祁律说:“刚才进入晋侯营帐的人,有些眼熟?”

    姬林说:“那不是公子万的亲信么?”

    姬林这么一说,祁律想起来了,的确是他,大家随同公子万的队伍来到营地之时,亲信出来迎接过,祁律见过他一面,所以才觉得眼熟。

    祁律有些奇怪,公子万的亲信为何会进入晋侯的营帐?

    公子万的亲信匆匆跑入营帐,看到晋侯正在气头上,赶紧躬身行礼说:“小人拜见君上。”

    晋侯冷声说:“曲沃逆贼越来越嚣张,犯上作乱的逆贼,竟然如此猖獗!还有那公子万,他力谏孤来会盟,必然不安好心,便是想让孤死在曲沃逆贼手中,他才欢心呢!”

    公子万的亲信赶紧说:“君上万勿动怒,气坏了身子,反而让那些奸人得偿所愿。且……”

    公子万的亲信一笑,说:“君上也不必太担心,再过些日子曲沃也就嚣张不了了,等到那假物倡者的天子到了,君上您便是偃师,让那假天子做什么,他便做甚么,别说是打压曲沃了,到时候君上您才是我大周真正的天子啊!”

    晋侯哈哈一笑,说:“对对,是了,孤险些给忘了,被曲沃那些贼子,还有公子万气的,孤险些忘了大业!”

    公子万的亲信讨好地说:“君上的计划完全没有纰漏,现在天子的那些卿大夫,还以为匪徒是潞国之人假扮的,决计不会想到君上身上,那小人……先恭喜君上得偿所愿了。”

    祁律和姬林回了营帐,因着祁律现在的身份是膳夫,所以还是要去膳房理膳的,便让姬林在营帐里老老实实的等待。

    祁律去了膳房,正好看到膳夫们使用冰凌,就想到了公子万刚才挨了打,脸上必然肿了,他取了一小块冰凌,用布包起来,便往公子万的营帐而去。

    公子万并没有在营帐里,而是站在营帐外面,夕阳西下,公子万负手而立,似乎在欣赏夕阳,温文尔雅的脸上带着淡淡的愁色,虽然公子万不说,不过他必然是不顺心的。

    祁律一眼就看到了,公子万的面颊上肿起来一块,必然是方才晋侯打的,他走过去,拱手说:“公子。”

    公子万这才回过神来,将愁色掩盖在眼底,笑着说:“是你啊,有甚么事么?”

    祁律把包着冰凌的布包拿出来,说:“公子的面颊受伤了,用冰块冷敷一阵子,免得肿起来。”

    公子万摸了摸自己的面颊,忍不住“嘶……”了一声,干笑说:“谢谢你了,你有心了。”

    祁律并非是一个有心之人,不过他们这些日子还要混在军营中,所以祁律自然要讨好一些公子万了,便拿了一些冰块过来,反正膳房里有冰块,又不用他出财币,顺手的事情。

    公子万接过冰块,但是他不知道敷在哪里,自己也看不到自己的脸面,胡乱压了一个地方,有些偏了,祁律便说:“公子恕小人无状。”说着,便伸手过去,将公子万的冰块挪了一点,压在受伤的地方。

    祁律的手指碰到了公子万,公子万吃了一惊,脸上一晃而过,划过一丝丝的紧张,咳嗽一声,又说:“谢谢你。”

    祁律只是来送冰块的,没什么事便要离开了,很快回了膳房。

    祁律离开之后,公子万握着冰块的布包,压在自己的面颊上,望着祁律的背影还有些出神,就在此时,“沙沙”的脚步声传来,一个低沉的嗓音在公子万的耳边响起,低沉又沙哑,带起一股轻微的酒香。

    “没想到叔叔与称一样,都对男子感兴趣?”

    公子万吃了一惊,连忙收回神来,回头一看,竟然是曲沃公子。

    公子万下意识拉开距离,与公子称保持安全的距离,眯着眼睛看向公子称,说:“曲沃公子可是有甚么事儿么?倘或是营帐住得不如意……”

    他的话还没说完,公子称已经打断了话头,笑了起来,他的笑容也带着一股子狠劲儿,继续刚才的话题,说:“原来叔叔也好南风,若是叔叔长得再华美一些,称倒是想要与叔叔顽一顽,啧,只可惜……”

    公子称上下打量着公子万,公子万的长相的确不算俊美,而公子称有一个嗜好,便是喜欢华美的事物,在公子称的眼睛里,恐怕公子万从头到尾,只有那温文尔雅的气质不朴素,长相太过平易近人了一些。

    公子万没有说话,公子称侧头看向祁律离开的方向,说:“不得说不说,我与叔叔的口味倒是一样儿,方才那膳夫,生的模样端端不错,称倒是有些兴趣。”

    公子万立刻眯起眼目,伸手按住腰间佩剑,一瞬间那温文尔雅的气质仿佛摔裂的美玉,瞬间破碎,寒声说:“我劝你不要动他。”

    公子称挑了挑眉,似乎一点子也不在意公子万的威胁,反而说:“称发觉,叔叔的样貌虽不华美,但是你现在的眼神……着实勾人的紧呢。”

    两个人正说话,气氛有些剑拔弩张,当然,只有公子万单方面剑拔弩张,这时候公子称营帐中的美人儿跑出来,嬉笑着说:“公子,饮酒呐!快来继续幸酒呀!”

    公子称笑了笑,说:“这便来了。”

    祁律和姬林混在会盟大营之中,果然比假天子的脚程还要快很多,很快联系上了武曼和潞子仪,武曼和潞子仪负责监视假天子的一举一动。

    姬林觉得,他们现在潜伏在会盟营地之中,一切都有条不紊,根本不需要担心太多,但有一件事情,十足需要姬林担心,那便是祁太傅和公子万的事情。

    公子万三天两头的来找祁太傅,各种各样的借口都用了,而且看着祁太傅的眼神那叫一个柔情似水,姬林都快酸出内伤来了,若说公子万对祁律没有那个心思,姬林是一百个不相信的。

    偏偏祁律这个人对于感情的事情比较呆,他和姬林两情相悦也用了很长时间,自然对公子万的照顾和爱慕完全没有感觉。

    姬林酸的厉害,这会子祁律又被公子万给叫去了,偏偏他现在不能袒露身份,又没有法子。

    祁律被公子万叫过去,公子万似乎有急事要找祁律,祁律进了公子万的营帐,营帐里没有人,只有他们二人。

    公子万来回的踱步,似乎有什么心事,祁律拱手说:“公子,您找小人可是有什么吩咐么?”

    公子万见到他来了,稍微有些迟疑,说:“过些日子,天子的队伍便要加入会盟大营,我身为这次的晋国使者,主掌营地筑坛之事,想必之后会十足忙碌,因此……我想先解决一下私人之事。”

    祁律听到公子万这么说,注意力全都在假天子马上要到了的事情上,根本没有听到后半句。

    公子万看向祁律,稍微犹豫之后,便说:“我心中……其实有一个记挂已久的心上之人。”

    祁律一听,这才醒过来,惊讶的说:“公子已经有心上之人了?”

    祁律心中又惊又喜,原来公子万有心上人了,如此一来天子便不用天天吃味儿了,就说公子万不可能对自己有什么其他的感情,毕竟公子万是个男人啊,自己也是男人。

    祁律瞬间将心脏放回肚子里,还挺欢心,完全没有注意公子万看着自己的眼神有点“温柔”。公子万点点头,说:“正是,因此……因此我想请你帮一个忙,能否为我做一个宴席,今日晚间,我想对倾慕之人,吐露心声。”

    简单来说,公子万想要表白,请祁律做一个宴席。

    祁律心说,这个简单啊,浪漫一点,烛光晚餐便可以了,一口应承下来说:“请公子放心,一切都包在小人身上。”

    公子万松了口气,说:“即是这样,我便放心了。”

    祁律美滋滋的从公子万的营帐出来,迫不及待的去找姬林,一副完胜的表情,说:“林儿,你果然多想了,这公子万已然有心上人了。”

    姬林将信将疑,祁律又说:“公子万还让我帮他准备宴席,今日晚间,他要对佳人表白。”

    姬林这么一听,这才稍微放松一些,难道公子万对祁律真的没有什么心思么?难道真的是自己看错了?那公子万的眼神也太令人误解了。

    祁律要给公子万准备宴席,便进了膳房,看了看食材,什么都有,什么也不缺,但是想要做表白的晚宴,一般的膳食可不行,只是华美,没有新意怎么行?

    祁律立刻灵机一动,干脆来一点广点罢。说起广点,那真是博大精深,若要问祁律在哪里一定不会懒床,那答案自然是在广州,因为广州的早茶实在太美味了,祁律必须早起去排队,若是错过了什么美味,卖光了,真是会遗憾一整天。

    广点的类型很多,虾饺、烧麦、干烧、蒸凤爪、蒸排骨、腐皮卷、牛百叶、粉蒸肉、糯米鸡、粉肠、叉烧包、奶黄包、流沙包、皮蛋瘦肉粥、鱼片粥、猪肚粥、滑鸡粥、艇仔粥、炸云吞、炸春卷、炸鲜奶等等,那是各种各样,咸甜都有,想吃甚么都能满足。

    祁律干脆做一些广点,他可以保证,公子万爱慕的佳人绝对没有见过这样的小食,种类又多,一次性能够品尝各种各样的口味,还能饱腹,也不会觉得单调无趣。

    祁律开始动手做广点,将食材全都处理起来,然后一个个上锅蒸熟,因为没有那么小的广点小笼屉,祁律只好把做好的广点全都放在承槃中,还特意加了一个摆盘。

    祁律做好了广点,让姬林也来帮忙,送到营帐里,因着公子万要表白,祁律还准备了一些烛火,正好增添气氛,试想想看,烛光摇曳,美食当前,公子万深情款款的一表白,什么样的佳人也抵挡不住啊。

    祁律叫来姬林帮忙,姬林虽然不是很愿意,但是转念一想,倘或公子万能够和他的心上人在一起,自己的危机不是也就解除了么?于是姬林只好过来帮忙。

    两个人进入空置的营帐,祁律在案几上摆满广点,让姬林将灯火点上,围绕着案几,这样一来,营帐中昏暗,便形成了烛光晚餐,岂不是浪漫十足?

    姬林一边点灯火,一边心想,原来太傅喜欢这样的,等以后回去了,也弄一个甚么烛光晚餐来,相对比灯火,其实太傅更喜欢夜明珠,天子以为,若是能摆一圈夜明珠照明,太傅一定喜欢。

    祁律还有几个承槃没有端过来,便又去了膳房,姬林在营帐里乖乖“点火”,姬林一个没注意,将灯具摔在地上,“咕噜噜”的灯具便滚进了营帐深处,姬林赶紧大步跨过去,弯腰去捡。

    他蹲在地上,正好被营帐中的小柜挡住了身形,这时候营帐外面传来脚步声,是祁律回来了,不只是祁律,还有公子万,两个人一并进来。

    公子万和祁律都没有看到姬林,公子万吃了一惊,看着满地的灯火,惊讶的说:“这是……?”

    祁律笑眯眯的说:“公子今日不是要表露心声么?烛火明艳,正好衬托气氛,想必公子心中的佳人,一定会被公子的诚意所打动的。”

    公子万一听,面露喜色,说:“当真?你当真……如此认为?”

    祁律点头,一半真诚一半奉承的顺口说:“自然,公子一表人才,身份又高贵,素来亲和温柔,百姓都极其爱戴,想必公子心头的这位佳人,也早已恋慕公子多时了!”

    公子万似乎有些紧张,说:“那……你肯接受我的心意么?”

    “啊?”祁律下意识反问了一声,只觉公子万前言不搭后语,便见到公子万一脸真诚的看着自己,那眼神真的是“温柔如水”了,眼眸微晃,低声说:“你肯接受我的心意么?我的心上之人,并非什么佳人,正是你啊。”

    就在公子万表露心意之时,蹲下去捡灯具的姬林黑着一张脸站了起来,将方才的话听了个彻彻底底,清清楚楚。

    祁律:“……”失策失策,公子万是直男癌,不然谁会让表白对象做饭,然后表白啊!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滴!欢迎来到修罗场预热环节~

    【奶萌姬林vs温柔公子万】买定离手~

    问:太傅傅是支持男朋友还是“旧情人”?(隐藏选项allin!)

    祁·大猪蹄子·律: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

    蠢作者的真诚安利来啦!新文《暴君入梦》已经在更新中,欢迎小天使们看文收藏~戳进专栏就可以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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