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个笨蛋吗？”

一句轻声的责骂打破了清晨的宁静。轮船上，杀手看着空空如也的水桶，冲着成右其挑了挑眉，似乎再说，“你在干什么，小老弟？”

成右其没有看杀手，但他知道一定是这么个情况。

他苦着个脸坐在船身的破洞附近，这个地方是三天前杀手为了捕鱼，花了七分钟拆出来的。

成右其不知道当时他是怎么接受这一事实的，毕竟他现在对当时的景象还有一种不现实感。当时他在杀手身上好像还看到了别的什么东西。

准确的说，是一种像是粘稠的雾一样的东西出现在了杀手的身上。不过在杀手正式开始拆墙后，那种“雾气”就消失了。

他那天一共看见了两次那个雾气。一次是在拆墙前，一次是在拆墙后。

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事后，成右其曾问过杀手那种奇怪的“雾”到底是什么东西，结果杀手只是奇怪的看了自己一眼，随后他立刻穿上了他已经脱下一半的上衣，把捕鱼的任务扔给了自己。

从那天开始，成右其就一直坐在这里钓鱼，而每天早上，杀手都会来检查他的成果，而结果，自然是一条鱼都没钓上来。而到今天为止，成右其除了一些水之外再也没有吃任何东西了，倒不是他不想吃东西，纯粹是因为……

“闭嘴啊混蛋！要不是你把所有的食物都吃光了，我们至于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吗！？那可是够五十个人吃三十天的食物啊！你九天就吃光了！你是饿死鬼投胎的吗！”

换做九天前，成右其绝对不敢这么跟他说话，但现在，二人已经变得相当熟络了，所以成右其反倒没什么负担了。

“那我有什么办法？我也想有更多的食物啊！”

“难道你就不觉得自己应该吃得再少一点吗！”

杀手很无辜地摇了摇头。

“不觉得啊！”

“不要用那种无不负责任的语气说这种话啊！”

“话说回来，一直以来都没有带任何食物过来的你，也有一定责任吧？”

“你究竟是根据什么，得出了‘我能在十七节每小时（相当于31.5公里/小时）的货船上用这根垃圾钓到鱼’的想法啊！”

成右其扬了扬手中的鱼竿。其实这根鱼竿并不像他所说是杆垃圾，实际上质量还相当不错。不过在这种环境下，跟垃圾倒也相差无几。

“可你为什么不加鱼饵再钓呢？你姓成又不姓姜！”

“你在跟我开玩笑吗？”

成右其更加生气了！

“我怎么可能用那种，那种东西钓鱼呢！那实在是，实在是，太残酷了……”

成右其的声音逐渐变低了。杀手为他准备的鱼饵一直放在他身边，那是杀手从船员的尸体上割下来的肉片。

他不忍心用，也不敢扔，千言万语只汇做一句——

“我办不到啊……”

“办不到吗？”

“你行你上啊！”

这两天积累下来的饥饿，让成右其变得更加暴躁、易怒，这使他在听到杀手的话后就下意识地否决过去的原因，连杀手语气中那微妙的变化都没有注意到。

“好啊！”

“……啊？”

此时的成右其才感觉到了不妙。

“把鱼竿给我。”

危机感！

巨大的危机感充斥着成右其的内心！

现在的船上，杀手才是最高且唯一的支配者，哪怕在平时他都可以轻易夺取自己的生命，更何况是

现在！

在同样挨了两天饿的情况下，更惨的绝对是他而不是杀手！而他这十一天来一直服从着他的命令的唯一理由，不过是为了使自己变得像是一个对他有用的人。来避免自己被他杀掉，仅此而已。

而现在，他可能马上就要失去自己那唯一的“价值”了！

“没没关系的！我我只是开个玩笑！继续、我继续钓鱼！”

成右其求饶了，他屈服在了生命的危险之下。

“……不，右其啊！你搞错了。”

杀手轻轻地坐到了他的身边。

“我是说真的，把鱼竿给我，我来钓鱼。”

他的语气听上去十分真挚，完全不像在骗自己。但他依然在犹豫着，而这一切都被杀手看在了眼里。

他轻轻地说道:“有必要吗？”

——不，不对！我在想什么！

成右其突然醒悟过来。

——对，对呀！没有必要！他没有必要骗自己！他根本不需要！

成右其将手中的鱼竿递了过去，静静地等着什么。

杀手在接过鱼竿后，却一言未发，像一个普通的钓鱼爱好者一样，将鱼钩甩了出去。

他也没有上鱼饵。

——那股雾气！

成右其清楚地看到，那股雾气又一次出现了！不过这一次好像并未覆盖全身，量上面比上次少太多了。

“那到底是……什么……”

成右其呆呆地看着杀手，杀手牢牢盯住鱼钩，两人此时都一动不动，注意力在这一刻无比集中，时间都仿佛暂停在了这一瞬间！

两人就这样静坐了十分钟，鱼竿动了。

杀手的眼神瞬间变得极端凌厉，如同刀子一般望向鱼钩，双臂猛一用力。

“噗！”

一条鱼被拉了上来！

杀手强大的臂力将一条鲑鱼从海中直接拉的飞了起来，竟在不收线的情况下把那条鲑鱼拉到了离海面足有五米高的平台上。

“怎么可能！”

在持续移动的货船上，用一杆没有鱼饵的鱼竿钓鱼，这、这是怎么办到的？！

一条鱼被拉了上来，已经饿了两天的成右其此时看到新鲜的食物，顿时口中津夜横流，源于生物本能的欲望涌了上来，他要吃鱼！

直到杀手看了他一眼。

他的本能被“杀死”了——

……

……

……

等成右其反应过来的时候，冷汗浸透了全身。但他扔不敢大口喘气。

直到他摸着自己的脖子，感受到了自己的脉搏证明了自己仍然活着，他才松了口气。

在那一个瞬间，他真的以为自己死了。

“抱歉了小子。这鱼是我的！”

杀手轻轻念叨了一句。随后他便转身离开了。

“不要说不可能啊！这个世界可不会给你选择的权力！拿出点自信出来啊，自信！还有小子！”

成右其本能地抬起了头。

“我说话从不反悔！除非有人出高价！”

“彭！”

杀手拎着那条鱼消失在了铁门后面。这个空间内又一次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成右其颤抖着捡起鱼竿，并开始用右手抚摸了起来。

“我真的……可以吗？”

他抬

起头，望向了铁灰色的天花板。

“我真的……可以，钓上鱼吗？……还是……”

他看了一眼那个已经彻底发臭的烂肉。但下一刻，他使劲摇头，将那种想法抛出脑外。

“不行！相信我自己！那个家伙可以，我也许，不！我必须行！”

成右其像刚刚看杀手钓鱼一样，无比专注地看着前方的海面。

站好，握住，甩动鱼竿，在带出足够长的鱼线之后立刻止住动作，鱼线被远远抛出，稳稳落入水中。

成右其呆呆地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就好像一座雕像矗立在那儿。

而就在成右其专注于钓鱼的时候，他没注意到他的身体里也开始冒出了他之前在杀手身上看到的“雾气”。

虽然比起杀手的“雾气”稀薄了太多，但确确实实和杀手的那个是一样的！

“雾气”沿着手臂攀上了鱼竿，再顺着鱼线向着鱼钩移动着，最终附着到了鱼钩上。

而此时集中了全部精力的成右其却没有“看到”这一幕。

大约半个多小时之后，鱼竿轻微的动了一下。

——上钩了！

精神极大集中的成右其立刻抓住了这一个平时他完全不会在意——即使在意也抓不住——的瞬间，使出全身力气拼命往上拉。

鱼的力气不大，很轻易地被拉出了水。一条鱼体侧扁，背部隆起，齿尖锐，鳞片细小，银灰色的极为漂亮的鱼。

——一条鲑鱼！食物！

饿疯了的成右其看到了上钩的鲑鱼彻底疯狂了！刚刚被杀手生命威胁强压下去的求生欲像火山一样爆发了！

大脑疯狂压榨着每一颗细胞的能量，在本能的统合下，所有的力量被拧成一根结实的麻绳，鱼线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回收着，食物越来越近了！

——快呀！快呀，你这跟破绳！！

心中已经趋近癫狂，身体已然行将枯竭！

但极限就是极限，已经接近干枯的身体早已逼近极限。在鱼离成右其还差两米的时候，收线的速度已经明显慢了下来。

——撑住啊！绝不能就这样结束啊，我的身体！在坚持一秒，就一秒啊！！！

成右其绷直了身体，手指已经失去了直觉，现在还能动也只不过是因为身体的惯性罢了。

成右其此时已经拼尽了全力，但鱼也不是死的！

那条鲑鱼拼尽全力扭动着身体，干扰着成右其的同时，增大脱钩的可能。

嘴里的鱼钩紧紧地从内部扎透鱼嘴，疼痛万分。但为了生存，鲑鱼别无选择，只能忍耐。

成右其亦然！

现在的局面已经变成了一人一鱼，为了生存而进行的斗争了。

胜者活，败者死！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成右其的身体渐渐僵硬，鲑鱼也渐渐停止了扑腾。

最终，生死的角力拉下了帷幕。

“啊~~~！”

凭借最后一次爆发，成右其抓住了那条鲑鱼。

在抓住的那一瞬间他立刻向后跳去，同时将鲑鱼拉在怀中，死死抱住。

——我赢啦！！

成右其想要呐喊，为这场胜利呐喊，但他已经彻底没有了力气。

他抱着已经渐渐没了动静的鲑鱼，缓缓闭上了眼睛，死死睡了过去。

……

门外，杀手坐在地上，“看”着他的壮举，嘴角微微上扬，笑了出来。

“这不是蛮有天赋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