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明，皇城。

夜已深了，御林军守将站在城头深深地打了个哈欠，左右巡视两眼，只见城门之下几辆马车并排地向前驶去。

守将只是瞥了一眼，便带着人继续巡逻。

身后的副将拉了拉他的衣角，道：“现在已经是宵禁的时间了，这……万一混进去些刺客咱们怕是都得掉脑袋。”

那副将头也不回，道：“以往到了宵禁的点城门都会关上，今晚却留了个缝，你知道为什么吗？”

副将挠挠头，想了一会之后蹦出三个字：“不知道……”

“唉，现在你该明白为什么你武功比我好却只能当个副将了吧。”守将拍了拍副将的肩膀，一双眸子中闪烁着精明的光，看对方的眼神宛若看智障。

他收回手掌，望了望消失在夜幕中的马车，良久才道：“这启明城啊，又要变天了……”

“不过这与我们这些小人物又有什么关系呢。”走了几步，守将突然顿了一下，自嘲道，“怕只怕神仙打架，殃及池鱼啊……”

……

马车穿行在偌大的皇城之中，一路上兜着弯子绕了一大圈，却没有受到任何阻拦，直到最后绕过了所有的眼线才停在了深宫之中的一处殿宇前。

三辆车上下来三个人，都是一身布衣，互相望了一眼便知道各自的身份。兵部尚书赵川，御林军大统领钱江，巡防营守将孙彦良。叶清玄走后能调动得起启明城全部兵力的三个人在这样一个夜晚不约而同的来到了同一个地方，若说是巧合怕也是没人信的。

三人相互寒暄了几句，便各自站在原地，垂手而立，等待着什么。

良久，殿宇之中走出一个小黄门，那小黄门长得也算眉清目秀，只是那尖锐的嗓音委实有些破坏形象。

小黄门对着三人行了一个拜礼，道：“三位大人，陛下已经等候多时了，请！”

三人道了声谢，纷纷抬头望了一眼殿宇上的匾额——祖庙。兵部尚书赵川只犹豫了瞬间，便抬腿迈了进去。身后两人对视一眼，也犹豫了一会儿，才咬着牙跨过那道门槛。

小黄门见三人都进去了，才嗤笑着关上了祖庙的大门，安心守在门外。

祖庙是用来供奉先祖的庙宇，而坐落在大俞皇城深处的这座祖庙供奉的则是大俞这两百多年来的十三位已逝帝王的地方。这样一个地方，按道理说除了云氏后裔以外其他人是进不来的。但也正因为如此，这地方反倒成了帝王与臣子幽会的绝佳场所。

这个世界上，上至天子下至百姓，没有人不希望自己死后灵魂能有个好去处，所以不管哪朝哪代的帝王都会在身前为自己修好陵墓等到死后直接入住，即使这些陵墓大多劳民伤财还没什么实际意义到最后只能便宜了后世的盗墓贼，他们也依旧乐此不疲。而作为供奉排位的祖庙，自然也要对得起他们帝王的身份。

就拿眼前这座祖庙来说，左右各十二盏长明灯把整个殿宇照得灯火通明，牌位下的三根盘龙香立在香炉之中云雾缭绕，炉上一柄长刀横放在架子上，与牌位一并享受这香火的供奉。整个大殿古朴大气，恍若仙境。

三人进了门便被这样的景象震撼到了，良久才反应过来殿前的蒲团之上还有一个身着龙袍的年轻人正背对着他们跪坐着。

“臣等参见吾皇万岁！”

三人跪下行礼，那年轻人却并不理会他们，只是静静地跪坐着。

良久，炉中的盘龙香快要熄灭，那年轻人才召开一个小黄门，取了一盆清水洗了手擦干，然后接过三根香插在炉中。而此时，那炉中原本的三根盘龙香早已熄灭了。

香火断了，并不是什么好兆头。

那小黄门张了张嘴，终究还是什么都没敢说出来，端着水盆便退下了。

做完这一切，那年轻人才缓缓转过身，露了个正脸出来，赫然便是那云逸的兄长，当今天子云昊！

云逸与云昊同父异母，模样倒是有几分相似，只是前者眼底总是坚毅居多，而后者脸上则多了几分阴翳和苍白——大抵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吧。

云昊微微颔首，道：“诸卿舟车劳顿，不必多礼，且平身吧。”

三人道了声谢，起身垂手立着。

“三位卿家皆是我大俞肱骨之臣，应当明白朕深夜传召诸卿所谓何事吧。”

“臣等不知。”

云昊闻言挑挑眉，心道这三只老狐狸也真的是会装傻，但是想想方才他身后那人的嘱咐，还是暂时压下了心中的怒火。

他往前走了几步，到赵川跟前，问道：“赵卿，咱们的国师大人北上御敌已经一月有余了，可曾传回来什么消息？”

“回陛下，前几日斥候来报，朔阳城丢了。”赵川低下头回禀道，“其他的消息暂且还没有。”

“呵，这才多久就已经丢了朔阳么？”云昊嗤笑一声，道，“怕是要不了多久他就会把北燕那群蛮子放进中原来，夺了朕的江山，毁了朕的社稷！”

三人闻言把头低得更厉害了些，一言不发地盯着自己的脚尖。

“赵卿，叶清玄出征之前在朝堂上杖杀了一个人。”云昊嘴角挂着一丝戏谑地笑，“如果朕没有记错的话，那人好像是你的堂弟，你一手提拔上来的兵部员外郎。”

“……”

赵川不说话，算是默认了这些。

“还有你们二位，好不容易熬到了叶清玄离城，却又被他麾下一个无官无职的乡野村夫压得翻不了身！不知两位爱卿有何感想？”

“陛下何苦为难臣等，”孙彦良上前一步，握紧了拳头道，“有话还请陛下明言。”

“好，那朕就与尔等明言！”云昊转身，走到香炉前，拔出那把尘封了许久的长刀，刀谱排名第一——破军，“昔日我先祖一人一刀破千军得天下，才有大俞这两百年的社稷！如今社稷离乱，叶清玄名为国师实为奸臣，其狼子野心路人皆知。

朕今日召你三人前来，只为一件事！

朕要效仿太祖皇帝，执长刀斩逆臣！成，朕便是那中兴之主，诸卿也可封侯称王；败，也不过一死了之，总好过在这朝堂之上苟且偷生！”

烛火的光芒通过破军的刀刃反射到三位老臣脸上，冷冽刺骨。

“诸卿可愿助朕一臂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