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家塘，嚣火经营的茶室，下午阳光正好，他懒洋洋地歪在地板上，一只手托着脸颊，正用手指逗弄几只小仓鼠。小仓鼠被养在一个大塑料盒子里，下面铺满刨花，那几只小仓鼠正抱着芹菜茎大嚼，瞪着黑豆似的小眼睛，鼓啷啷的小嘴巴一动一动，煞是可爱。

令令一进门撞见这一幕，赶忙回避。

“给我回来！”嚣火叫住他。

“哎，你不是在用餐吗？”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在用餐了，没见过养宠物吗？”

令令的视线从嚣火的脸上落到小仓鼠身上，养点别的也就算了，偏偏是老鼠，这嗜好有点反“猫”性啊。

注意到令令奇怪的目光，嚣火解释说，“是我一个朋友寄养在这里的，她一时头脑发热买下的，结果又忍不住要吃它们，本性这东西总是很难克服，所以就只好由我代养了。”

“你朋友是一只母猫？”

“关注点不要这么三俗！”

“你其实有一大堆女朋友吧？”

嚣火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我倒希望。”

嚣火这个人在私交方面总给人一种扑朔迷离的感觉，既像是孑然一身，又好像情场老手，实在是很奇妙。

不过今天来不是讨论这件事情的，嚣火说沈书辉的调查有进展了，于是令令吃过午饭就赶来了，“你找到那个债主了？”

“那倒没有，我等你一起来，去个地方。”

这时令令才注意到，嚣火今天是人类形态，衣服也穿好了，原来是在等他。

“去哪？”

“第三人民医院。”

要去的地方还有一段路，嚣火提议坐地铁去，又快又好玩，但凡从森林里来到城市的妖，对这种地底穿行的钢铁巨龙都十分感兴趣。

今天是周一，地铁上人不多，两人并肩坐着，令令问，“你对人类科技不是不感兴趣吗？”

“也分哪一种啦，手机是种无聊的发明，地铁就很伟大。”

“你知道天基电磁炮吗？”作为人类这一边的代表，令令又开始吹嘘。

“知道啊。”嚣火平静地回答，“那种东西不可能实现的。”

“为什么？”

“想一想，能把一座城市夷平的天基武器从头顶飞过是什么感觉，到了那个时候，这个国家那个国家就要宣示自己的太空领域，不允许它进入领空，所以这种武器也就形同虚设了。国家这种东西真是蛮无聊的，就因为说着不同的话、信不同的宗教就要分成不同的国家，说白了是人类骨子里低劣的地盘意识，跟街上到处用小便圈地的狗没有本质区别。说什么有一天国家消亡、世界大同，其实都是毫无根据的幻想，因为人类永远都不可能放下这种地域之见，地球上就算只有三个人，也会出现派系斗争。”

“照你这样说，人类没有出路了嘛！”

“有的啊！”

“什么？”

嚣火漆黑的眼睛里闪烁着智慧之光，“机器代替人类。”

“你这个言论非常反人类！”

“咱家是猫嘛！”他做了一个舔爪子的动作，“瞧，你说我的言论‘反人类’，因为‘反人类’的大前提，所以连它正确与否也不用考虑了，这算不算又一个人类的劣根性？”

“可是，机器代替人类什么的，想一想实在可怕。”

“进化本来就是残酷的，不会爬树的猫只有死，无法克服本性的人类也终有一天要被淘汰。”

令令理屈辞穷，跟一只聪明的猫聊天，有时候实在跟不上他的思维，于是甘拜下风，“我们能说点别的吗？”

“哟，那个女孩不错，是你喜欢的类型。”

“这跳跃也太大了！……在哪？”

出了地铁站，拐过一条马路，雄伟的第三人民医院映入眼帘，令令很想说，为什么医院要盖这么高呢，是给交不起医药费的病患提供某种便利吗？

两人走进大厅，令令说，“好像在查案子一样，你查过案子吗？”

“帮过老大几次。”他轻描淡写地答，“要找的人是个医生，他曾经给沈书辉的妻子看过病。”

“这没什么可疑的。”

“是没什么可疑，但我有个猜想，或许能从这里得到印证，要是弄错了你也别笑话我。”

令令想，嚣火的直觉应该是很准的吧，嚣火让他挂了内科的专家号，两人在门诊外面等了一会，被叫了进去，那个医生看上去三十出头，长得很瘦，戴着厚厚的眼镜，正在伏案疾书，听见脚步声头也不抬地问，“哪不舒服啊？”

“打听一件事情，你认识沈书辉吗？”嚣火问。

医生放下笔，抬头打量这个清秀的少年，露出嫌恶的神色，“你们这帮追债的到底有完没完，我只不过给他妻子做过一次诊断罢了，你们就三天两头的来骚扰？”

“那应该是两年前的事情，一个病人家属的名字，你居然记得这么清楚，这本身就很奇怪吧？”嚣火笑道。

医生红着脸辩解，“前阵子有一帮小混混来问过，所以我才记得这么清楚……请你们出去，否则我叫保安了。”

“沈书辉老婆到底得了什么病！”

医生拿起电话准备叫保安，突然嚣火把桌上的东西稀里哗啦全部扫到地上，他的右手燃烧着火焰，重重按要桌子上，立即烧出一个手印来。

“回答我的问题！”嚣火用阴森森的目光逼视着他。

嚣火一上来就用暴力手段，不单单医生，连令令也吓了一跳，事后想一想，若不这样医生也不可能说真话，利用人的恐惧这也是他的算计吧。

盯着嚣火那只烧着的手，医生吓得一个劲哆嗦，“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嚣火不回答，只是盯着他，对于一个凡人而言，那冰冷的视线想必比刀子还要可怕。

“我……我说，他老婆得了绝症！”

嚣火的眼中放射出一道光芒，“什么绝症？”

“一种非常罕见的血管融解症，这是一种遗传病，患病几率是千万分之一。”

“治愈它要花多少钱？”

“钱？多少钱都治不好的！”医生既然已经坦白，便向嚣火和盘托出，“得了这种病只有等死，短的一年，长的三年，如果每星期进行一次全身换血，或许能延长几年寿命，但那实在太昂贵，而且非常痛苦。”

“沈书辉让你保密的吗？”

“是！”医生说，“他让我对任何人也不要说，连病历上也写的贫血症。”

嚣火顿了顿，像是在思考什么，目光又变得锐利起来，“他拜托你办这种事，你们是旧相识？”

“我们是大学同学！”

像是得到了满意的回答，嚣火微笑一下，“谢谢！打扰了。”

出了医院，嚣火去了附近一家咖啡厅，打了一通电话，笑着对令令说，“我本来是想开一家猫咖啡厅的。”

“为什么开了茶室了呢？”

“太麻烦。”

闲话之后，又开始说追债的事情，“你听出来了吧，沈书辉其实不是什么商人。”

令令猜测，“难道他也是医生？”

“应该是做这方面的工作吧，所以我们之前一直找错了方向，接下来终于可以直奔主题了。”

一杯咖啡过后，两个人类混混走进来，令令认出来是之前嚣火差遣过的眼线，两人毕恭毕敬地对嚣火说，“大哥，叫我们来有什么吩咐？”

“发动你们手下所有的弟兄去调查C城的黑诊所，找一个叫沈书辉的人，也可能是他的化名。”

“找到要带过来吗？”混混请示。

“打听到他的家庭住址就行，不许伤害人类。”

“这个您放心，我们办事一向很牢靠。”

嚣火摆摆手，“去吧，我在这等你们消息。”

“好嘞！”

两人走后，嚣火朝窗外看看，自语道，“大概要等到天黑吧，我睡个午觉，你自便好了。”说完便趴在桌上闭目养神。

“喂，你为什么突然帮我啊。”

“看你太辛苦了呗，别吵我！”

不久，嚣火就发出均匀的鼾声，令令感慨，想睡就睡的家伙还真是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