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金议和，从双方归还俘虏和财物来看。

金人占了大便宜。

这主要还是关胜和李敬忧心谈判中过于强硬的态度，挑逗了那条没有霸王龙实力，却有霸王龙脾气的完颜宗翰。

好几百的完颜皇族，加上部分金人本族和外族将领。

还有数百车的物资。

在赵桓抵达玉门关的时候，关胜就交接了。

然而跟返回大宋意气风发的赵桓不一样，完颜吴乞买根本高兴不起来。

“父皇，胜者王侯败者寇，到了玉龙杰赤，沾罕陛下和斡离不王爷可能会把你高高挂起，如同大宋赵佶一样。”

听见儿子说自己可能成为赵佶那般游历于金国中枢势力的闲散太上皇。

完颜吴乞买嗤笑起来。

他太不了解完颜宗翰了，此人并没有李敬那番如大海般广阔的心胸。

宋金辽东之战，战败的责任肯定是自己的，特别是自己还收到了沾罕让自己警惕宋军从东面松花江下游杀来的判断。

会宁城破，祖庙被毁，自己被俘虏的时候，他也曾经无比懊悔没有听完颜宗翰的建议。

收拢兵马，朝着会宁府以东防御。

可是在大宋被囚禁这些年，被拉着跟其他诸侯国主一起参加赵柔嘉的登基仪式。

一起议论宋朝中枢格局。

他早就明白一件事，宋军锐不可当，特别是大宋水师和李敬麾下的靖字军。

即便是自己把会宁府和周围的大金子民都组织起来。

依然无法守住都城。

李敬的刀锋锐不可挡，就大金那种骑兵的守城水平，只能更多的增加刀下亡魂而已。

“胡里甲，既然斡离不没有接受我的传位，而是扶起了沾罕，我大金失去了发祥地，失去了白山黑水的责任，只能是我来承担，到了玉龙杰赤，我会主动向大金皇族请罪，在哪里新建的祖庙叩请先祖的谅解！”

完颜宗美看着自己这位曾经意气风发，在朝堂上一言定乾坤的父亲有些失神。

他不清楚这些年完颜吴乞买在宋国经历了什么。

可是明显感觉岁月的痕迹，仿佛老了十几岁。

“我是为了我自己和你们，也是为了大金！李敬主导的大宋崛起太快，快到我们都还沉浸在攻宋拿下汴梁的喜悦里，就有了让我们灭国的实力，斡离不未雨绸缪，先派大军西征，这步棋为我大金延续走出了绝路逢生，沾罕放弃白山黑水，也是对的，至少我大金还有万里疆域，还有百万雄兵！”

完颜宗美似乎有些懂了。

斡离不和沾罕都是大金有功之人。

失去祖地，连战连败，甚至武力南下，惊醒了大宋这头睡狮的责任，只能是完颜吴乞买来扛。

与其被人家逼迫你认账，还不如自己主动去承担。

至少不连累家人，族人。

“我都没想过我可以回到大金，尽管都城在玉龙杰赤的大金有些陌生，不过，此刻释放赵桓，是斡离不祭出的又一手秒棋，倒不是因为我被交换，而是大宋可能会改变政治格局，甚至中断蒸蒸日上的势头！”

“父皇，你是说，赵家人只能共患难，不能同享福，赵桓一旦回到宋国，势必重新掌权，甚至效彷赵匡胤杯酒释兵权？届时我大金就会有机会？”

完颜吴乞买哈哈大笑，笑完以后，又露出了苦脸。

“十年之内，甚至二十年之内，大宋都会因为李敬的这些年的作为，国运昌泰，攻宋就是找死，是帮着这些武将继续把控朝局！”

“斡离不王爷也说过，未来大金当以生存为第一要务，战争的方向，只能向西，决不能向东，与之相反还要把西边劫掠的缴获，拿去讨好宋人，派出大量商队，学习宋人各种技艺！”

听着儿子转述完颜宗望的举措，完颜吴乞买赞同的点了点头。

“经此大败，大金应该卧薪尝胆，立下祖训，五十年内不要跟宋交战，除非有朝一日，大金军力可以和宋军最精锐的靖康武三军较量，而大宋国内烽烟四起，即便打，也不要轻易触碰大宋境内的繁华之地，只能把西夏，蒙古草原，白山黑水作为收复的目标！”

完颜宗美回想起这次交换的好多大金皇族，刚刚远离玉门关，就吼着报仇雪耻。

要骑上战马，让宋人的头颅祭奠这些年在矿场惨死的弟兄，亲人。

不由的感到好笑。

他有些不懂，为什么自己父皇不阻止他们。

可是完颜吴乞买早就看穿了儿子的心思。

也难得给他解释。

大金朝政中枢需要理智，需要看清宋金的巨大势力对比。

可是还需要一口血气支撑着这个国家去奋斗。

否则，就失去了把他们换回去的意义了。

“父皇，你说，此时此刻的玉门关，赵桓有没有亲自执政？”

完颜吴乞买再次哈哈大笑起来，自己这个儿子，还是太嫩了。

赵桓此人经常哭啼，看似懦弱，也说明很善于隐忍。

他要是此刻就在玉门关宣布亲政，就不值得完颜宗翰那么忌惮了。

“胡里甲，宋人虚伪，宋国的皇帝就更虚伪，赵桓肯定不会马上执政，甚至今年内也未必会宣布执政，可是你不要怀疑，斡离不的计策是有效的，至少今夜的玉门关，宋国的很多文武都睡不好！”

“真的吗？”

“真的，别看宋人把迎回二圣当成了举国上下的愿景，可不管赵佶回去，还是赵桓回去，一个比一个麻烦大！”

看人家倒霉，总是高兴的，想到这里，完颜吴乞买一扫阴霾。

开心的笑起来。

完颜宗美看见自己父亲开心，他也很开心。

却没想到玉门关内的场景，被吴乞买那张乌鸦嘴给料中了。

“李相，今日宴会，你一进门就让太上皇还朝，这样的做法很不妥！”

李敬和朱琏因为李纲忠直的性格，不结党的作风惯着李纲。

刘韐和陈过庭却不想惯着他。

今日宴会，因为赵桓喝醉草草收场。

没过瘾的武将们在玉门关城上喝酒聊天。

长公主，文臣也在驿馆和小院里三三两两的聚集。

陈过庭和刘韐直接跑到了李纲房间，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

“太后监国，那是因为太上皇北狩，如今平安归来，不该还朝吗？”

李纲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两个眼睛盯着陈过庭，一副我是为大宋江山社稷的样子。

“再说，太上皇还朝，是众望所归，在场文武百官不是都在叩请太上还朝吗？”

“可是有人没有叩请哦？”

陈过庭，刘韐是被李纲逼着一起叩请的，叩了一肚子火。

但是两人没有失去理智，显然注意到了那群长公主没有一个请赵桓还朝的。

“谁没有？据老夫所见，都请了吧？”

“李相的眼睛是瞎的，看不见我大宋无数女子在靖康之变被金人侮辱，虐杀，也看不见大宋正在推进男女平等上工，男女平等上学！”

靖康之难的时候，陈过庭是京官。

老婆孩子都在汴梁。

金人为了要挟陈过庭投降，竟然在京城和北狩路上虐杀了陈过庭全部家属。

尽管到了山东以后，又娶妻纳妾，有了孩子。

午夜梦回的时候，他总是想起那场惨剧，想起死在面前的亲人。

心如刀割，泪流满面。

他比谁都更渴望大宋靖康武胜等各路精锐，永远的镇守大宋疆域，杀光赶来侵犯大宋的敌人于国门之外。

眼下最信任，最纵容宋军将领的，与其说是朱琏，不如说是赵柔嘉。

更何况赵柔嘉称帝，极度符合大宋因为人口不足而提升女人地位，让女人出来务农，进入工坊的国策。

刘韐跟陈过庭全家死在靖康之难中不一样。

他以前一直在做地方官，根据律法，家卷都在福建老家，从真定调入京城做四壁使，还没来及接来家卷，金人就破城了。

尽管他自己护着赵桓，不惜跟着他一路北狩。

但是他也不同意赵桓现在回来就执政。

“李相今日的言辞，在本官看来，卖直取忠而已。以前本官都是敬重李相的，想不到今日李相看周宁归来，担心失去相位，竟然不顾我大宋安宁的局面，如此妄言！”

从登州出发，尽管朱琏一直有意的抬高李敬，

“你休得污蔑本相，本相一心谋国！”

“你是唯恐天下不乱，恨不得大宋刀兵四起！”

相比李纲带兵守汴梁，刘韐守真定成功，守汴梁失败，对带兵守城更有心得，在军事上比李纲敏感的多。

在刘韐看来，岳飞，韩世忠，折可求，种彦鸿，关胜，加上宗泽，都未必是大宋靖字军和水师的对手。

李敬几个长公主之间那点猫腻，再加上铁心扶赵柔嘉上位的坚定。

刘韐总觉得赵桓回来，势必会利用几个长公主的事情，跟削弱李敬手里的权利。

可是李敬手下的将领绝不是吃素的。

李纲却完全不同。

“归根结底，你们就是怕李敬，如今大宋四海升平，若是李敬忠诚，当效彷石守信等人，自己辞掉军中职务，接触兵权！”

他这话一出，把陈过庭惹毛了。

“你这个祸国殃民的蠢货，大宋刚在对金之战占了点上风，你就想着自废武功，你怎么不想着把大宋数百万将士一起杀了，让金人杀过来，继续欺凌我大宋百姓，侮辱皇族嫔妃，虐杀皇子王爷？”

“本相可没有说要解除大宋所有将领的兵权，本相只是觉得李敬在朝中一手遮天，连太上皇回归执政也不能一舒胸中抱负！”

一个开封府尹，一个中书省尚书，一个右相吵架。

声音越吵越大。

惊呆了客栈中的其他人。

连朱胜非，梁扬祖，周宁，曹辅，黄灿，赵明诚跑过道听墙角了。

他们不光听，曹辅还用手指捅了捅周宁。

“看见没，就是你回来惹的事情，梁相推行改制干的好好的，李相怕太后辞了他的相，赶忙把太上皇推出来亲政！”

周宁岂能不知道曹辅是在开玩笑。

借机讽刺李纲。

他也不喜欢李纲，觉得李纲治国无能，只是生逢两次汴梁保卫战，运气好而已。

巴不得朱琏如曹辅所言，罢了李纲的右相，让他来。

顺着曹辅的话就往下说。

“李相也就剩下风骨了，论说，真有风骨，就不敢接受封王，他那点战功和带兵的本事，封个伯爵都觉得磕碜，还封王，凭什么？”

这几个人看似说者无心，却把旁边的赵明诚吓出了一身冷汗。

赵桓回归，明明是普天同庆的事情。

谁能想到，李敬竟然成了太上皇执政的绊脚石。

这事情背后，藏着如此险恶的漩涡。

他想拔腿去找李清照商量，想了想又觉得不合适，李清照今夜没有在驿馆，也没有跟太学生一样，住守军军营，而是在关城的县衙，跟郑怜玉，乔淑云他们住一起。

想去找李敬，忽然间想起李敬正在跟关胜等一群武将一起喝酒。

这时候过去也不合适。

正在踌躇。

李纲的房门一下子打开。

刘韐和陈过庭怒气冲冲的出来。

看见驿站走道上这么多人，顿时有些傻！

他们跟李纲这架吵得，众人皆知，明天就会传到赵桓和朱琏耳朵里去。

也不知道这两人听见会怎么想。

郁闷的刘韐和陈过庭转身看了一眼在房里愣着的李纲。

干脆的跑出了客栈。

“这李纲真是不识好歹，大宋政治改革，好不容易解决了冗兵冗官，财税，教育等一些列的问题，百官同心，锐意进取，他却生生要把朝政逼迫回到垂拱之治上来，想想就让人生气。”

除了门，看见走道上美人跟来，陈过庭愤愤不平的开口。

刘韐心中也不快。

“我们去呢？”

“去城头，找李敬关胜喝酒！”

听见陈过庭的提议，刘韐郁闷的甩了甩头。

回客栈他们怕其他朝臣询问。

也只能去关门城墙了。

“想当初，你我因为护官家，主动北狩，对太上皇的忠诚，苍天可鉴，今日过后，恐怕我们都成了李敬一党！”

“李敬一党就李敬一党，靖王对太上皇的忠诚，举国皆知，他推出周宁，梁扬祖改制，深得民心，我不认为靖王是拥兵自重或者是造反的人，怕就怕有心人莫须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