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我知道，雷德·金在不当人这一块儿一向是不当人的，但当四十年前他跟我阐述计划后，我依旧感到震撼。”

“一方面是因为雷德·金那天马行空的想象力让我一个【作家】都震惊不已。”

“另一方面，我实实在在的意识到了，一个拥有人类智慧，并深度了解人类社会的非人类生物，有多么可怕，我必须得承认，迄今为止的任何一个职业者，可能都没有雷德·金对于自己的定位如此清晰。”

“神性、人性，兽性，这些都不重要，当我被雷德·金变相软禁在秘境中时，我已经深深理解了他的计划，如果一定要用一个词来诠释我内心的狂澜波涛，那就只能是：疯狂。”

“雷德·金并不承认自己是个马基雅维利主义者——即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既没有人际情感，也不在乎道德谴责，其实这不难理解，但凡看了他的人生历程后，基本上可以认定雷德·金是个天生缺少共情能力的类人格——现在应该叫什么？龙格？神格？反正都差不多。”

“雷德·金是一个天生擅长表演的人，他到了哪里，就会自然而然地适应当地环境，融入到周围的群体里，在几乎所有人们眼里的雷德·金是一个精明、谦逊、温和、耐心、体贴、优秀的精英形象。”

“他出生在工人家庭，又是长子，但他其实对于弟弟妹妹没有什么感情，他只是在‘扮演’一个兄长的形象，只不过有时候演过头甚至会让他自己也意识不到。”

“前半生的雷德多少还有一些道德伦理可言，以十三岁他被断腿为分水岭，一夜之间，雷德·金的性格骤变，突然间变得知进退，还有了一些道德观念。让我对于这个素材立刻有了兴趣，并把我手里的那份【收藏家】的传承交给了他。”

“事实证明，我是对的，雷德·金的素材绝对是上等，他出色的表演能力，就算改变了性格也不会被淹没。在梦境和律师事务所的表现，以及那两面三刀的复杂个性，都让我收获了一笔不菲的稿费。”

“不过很长一段时间，十三岁的雷德·金的性格有些变化，尤其是以断腿事件为节点，在那之前的雷德·金总是表现得老实巴交，对弟弟妹妹很是疼爱，但他的心理永远是冰冷麻木的。”

“而雷德·金真正恢复本性，则是从进入梦境世界开始——老实说如果不是我选了他作为素材，我压根想象不到，梦境居然是直接通往过去时代的……这太有趣了。”

“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见过这种人，他能力不强、脑子不好使、朋友多为泛泛之交，但是靠着机关算尽和墙头草，总是能捞到好处，他们一般被称之为小人。”

“雷德·金就是这种人，他的目的性极强，目无道德，且不择手段。”

“但也因此，他有这一个致命的弱点，那便是：没有信仰。”

“智慧生物不同于野兽，生命活着总得有个念想，有个能够支持自己前进的动力才行，也正是这股信念的力量，能够将自己的肉身凝聚成为某种概念。”

“宇宙中对于实力强度没有个明确划分，但是重锻九次的大人物，基本上都已经踏入到了‘概念’的地步。”

“其实隐秘社会的职业者成长的速度非常快，如果是置身于宇宙环境中，以太之血增殖速度奇快，只需要四十几个小时，理论上就能从一个极限阈值的职业者，达到重锻八次的水平。”

“但是，即便是在宇宙中，最适合职业者的成长环境里，自古以来能够晋升重锻九次的也是屈指可数，在我巅峰时期，曾经同时持有三本旷世名着的版权，堪称历史之最，但这也只能支持我到重锻八次。”

“重锻九次的存在已经是概念的性质，常规的手段无法消灭他们。”

“只有极为强大的信念，才能够在造物主的宇宙中烙印下属于自己的徽记，这也是为什么神拥者的手背上会出现烙印痕迹，个体想要成就伟大的姿态，必须要给宇宙留下烙印，人是如此，神灵如此，任何存在都只有留下烙印，才能成功踏入到不朽。”

“我在上个章节好像对你们说过：宇宙中，有很多文明侥幸靠一捧源土，升变了社会，但它们的处境没有变好太多，依旧被顶级掠杀者的隐秘、外域等老牌社会戏弄狩猎。”

“隐秘社会是来自于一个很特别的宇宙霸主文明，他们强大到什么地步呢？如果他们愿意，可以将整个宇宙的物质打乱重组，自由地将一切物质转化为自己想要的材料。”

“但这样的文明，却依旧有极限，因为文明只是一个政治和文化的聚合体，一旦统治阶级败亡，那么文明就会分崩离析，坍塌成其他分散的国度。”

“最强大的文明，也比不过一个最弱小的社会。两者位格相差太多啦。”

“所以，没有信仰也没有信念的雷德·金，他不可能抵达重锻九次的地步。”

“雷德·金听我说了这些话后，看起来都没有什么反应，但我知道，他已经心慌了。他开始频繁地去验证和寻求规避开‘信念’而踏入重锻九次的办法——我猜测他已经意识到了，不论是现实、隐秘、外域、龙族甚至传统科技的途径，到了这一步都会遇到这个问题。”

“他大概是从化龙后的第200年开始，才发现殊途同归。”

“我的读者朋友们，你们还记得吗？‘税收归皇帝，信仰归学者’——通过我的观察和对比记录，【皇帝】和【学者】，是仅有的具有自我信仰的个体，这就意味着他们都可以无阻碍地踏入重锻九次的地步。”

“【收藏家】不行。”

“每次我看到雷德那张不悲不喜的脸庞，听到他用毫无起伏的语气询问时，我就很开心，种种迹象都表明，雷德·金他急了。”

“一方面他的力量越来越强大，脱离了龙人之姿后，他已经意识到自己要被利奥兹的法则驱逐出去。而另一方面，外界中等待他的却并不是多么友善的个体。”

“当然，如果雷德·金真的按照他的计划行动了，那应该也不会有人敢动他，但是他面临的将是隐秘、外域、机界三大社会，上千位重锻九次的成员。”

“这让我非常好奇，只可惜我身在利维坦王国的秘境之中，这里位于海恩斯的现实位面和灵界位面之间，这里的时间流速很诡异，也许是秘境的机制，也可能是两个位面的庞大质量让时间速度变得很慢，就好像在黑洞边缘呆上几分钟，外界就会过去十几年一样。”

“我最初被关押进来，第一次面见雷德·金的时候，他是带着自己子嗣一同前来，那是他与尹欧娜·水旋女王的三个孩子，长子雷亚·金是我平生仅见的美丽雄性，那是一种超乎性别的美丽，五官精致，唇红齿白，碎金的龙童贵气凌人，对于其他孩子，我印象不深，因为我分辨不出来龙类的特征。”

“雷德·金告诉我，龙裔的混血如果是胎生，那通常会第一批子嗣之中容易出现返祖现象，身上的龙血更为明显。”

“而我最近见到雷德·金的时候，他看起来还是那么年轻俊美，但身边跟从的已经是第二十七代直系后裔，雷亚尔·金——他是一个看起来温文尔雅的中年人，西装革履，一副现代精英人士的打扮，看起来没有什么龙裔特征，他还带着自己孩子，也就是下一任的利维坦之王雷迪斯·金。”

“我问雷德·金：你的精灵妻子怎么样了？”

“‘死了，’雷德·金的语气彷佛漠不关己：‘六百年前，她的寿命到头了。就算转化成龙类，灵魂的极限也已经到了。’”

“据说人类对于四代以后的后裔就没有什么情感了，雷德·金更甚，他的子嗣开枝散叶，传播出去的基因至少有几千万人，别说是他了，我设身处地想了想，换做我，我也不会对于这些数量庞大的后裔有什么情感了。”

“令我惊讶的是，雷德·金即便经历了这么长时间，他依旧没有变老的迹象，他的力量与日俱增，我开始怀疑最近跟我见面的已经是他的投影。”

“谁也不知道龙族的潜力有多么强大……我推测他至少是相当于重锻八次的真神，破坏力上因为他是龙族之身，可能要比肩重锻九次，但绝对到不了重锻九次。”

“倘若雷德·金能够实现重锻九次，有且只有一种可能——他不是雷德·金。”

“这千年时间太久了，我们不妨可以大胆猜测一下，在这段漫长的时日里，雷德·金都做了什么？”

啪嗒。

一声清脆的声响，彷佛一只无形的大手按压住了瑞特·来博理的钢笔，让他的即兴书写停了下来。

他抬起头，面前的来人自然是雷德·金，但是陪他一同到来的那位，却让他微微意外。

“八百年了，你可算决定二婚了？”

瑞特调侃道：

“我都快以为你喜欢自己当女人了，原来你还是有点性别的自觉的嘛。”

雷德·金隔着一层虚幻的光影，宛若被水波笼罩，看不真切，瑞特看不出她的表情，便扭头看向身旁的年轻女孩，他站起身，脱帽致敬：

“这位美丽的小姐，很高兴见到你，我的创作经验告诉我，一本好书应该有一个坏女人，这样才能衬托女主角的美丽和善良——但我绝对如果以你为女主角，就不需要什么反派衬托了，您的美简直能令世界和平。”

他这番说辞用了很上流的口音，但年轻的女子只是皱眉，玫红的眼睛露出疑惑神情：

“我该怎么说……谢谢？”

“请原谅我，我是有段日子没见到漂亮姑娘了，我本可以忍受这种孤寂和无聊，如果我不曾见过您。”

女子尴尬地挠了挠自己的脸颊，“呃，我听不懂，可以说人话吗？”

瑞特只好说道：“美女芳名。”

“薇尔微。”女子想了想，又从口袋里取出一双晶莹的蓝色人眼，按在了眼眶中，然后一指身旁的空气，介绍道：“这是索菲亚，很高兴见到你，【作家】议员，我们有事相求。”

瑞特呆了呆：“薇尔微？不不不，这，可我记得薇尔微这个角色已经死了——”

“死了，然后活了。”薇尔微一抬手：“你就当我运气好吧。”

“不，这绝对不是什么运气好，我知道，你是【探险家】的，你还是我曾经计划安排跟雷德·金对配的女主角——呃。”瑞特·来博理惊讶之下说漏了嘴，他立刻后退一步，看向笼罩在光影之中的雷德·金。

“他跟我说了这件事。”

薇尔微下意识摸了摸后脑勺：

“【作家】的源头是传奇生物：未来鸽，这种生物以因果律为食，它会衔来橄榄枝来编织个人的命运——所以，你创作能力可以直接干涉到取材后的主角人生轨迹，乃至命运，就算是死亡也可以做得到。”

“但是一部作品之中，并不只是只有主角，对吧？”

薇尔微凝视着瑞特·来博理，沉声道：

“为了你的创作，我的命运，也被你写过。”

她的目光有些迟疑，看得出来，她其实不是很相信，瑞特·来博理会是这种人。

然而，出乎薇尔微的意料。

“你应该死的。”

瑞特非常干脆地就承认了。

不仅如此，他还坦白道：

“雷德·金离开了现实后，他就已经开始了新的人生，过去的人脉关系都应该赶紧断掉，才能让他不受约束和影响，更专心地去书写传奇。”

“我、艾德尔、雅米。”薇尔微走上前，目光凶煞：“我们都是被你害死的对吗！”

“是你自己没有把握住机会的。”瑞特平静地说：“你但凡像个小女生一样会撒娇求庇护，跟雷德·金来点亲热戏份，销量还不至于那么惨澹，那些弟弟妹妹，对于剧情来说也无关紧要，死了就好。”

他看了一眼雷德：“原来已经一千年了，我没想到——时间过得真快，你都把【作家】的能力调查清楚了吗？”

砰！

薇尔微一拳轰击在牢房的力场上，她瞬间就陷入到了暴怒之中，死死盯着面前的【作家】，她声嘶力竭地吼道：

“人的生命，不是你的玩具！”

“艾德尔、雅米，他们是多好的孩子，也许他们不是很优秀，也没有多么伟大，很平凡很普通，甚至光是活着都很艰难了。你还要夺走他们的生命！”

“你根本不了解底层人的疾苦！瑞特·来博理，我杀你妈！”

薇尔微的身躯迅速覆盖上骨甲，正欲动手把这里拆掉，雷德·金却分出一根纤细的光芒，搭在了她的肩头。

不知道他到底说了什么。薇尔微闭上眼，努力深呼吸了几次后，平静下来。

“……是，我还不能杀了他。”

薇尔微看向瑞特·来博理，说道：

“你要跟我去一趟哀晖岛。”

“怎么，你要跟杀掉自己的幕后凶手一起行动吗？”瑞特一摊手。

“不。”薇尔微说：“这是给你一次赎罪的机会。艾德尔和雅米都死了，我因为雷德·金的暗中帮助，才会从茫茫大海中被送上岸边，当他的信徒和国民找上我的时候，我虽然意外他的经历……但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办法了。”

“原来如此，怪不得雷德·金一直要看我的笔记本，原来是为了把你救下来——真让我意外，你们两个之间没什么交情。早说嘛，你们早配合的这么好，我也不至于动手啊。”

“别想转移话题。”薇尔微说：“让你来，是因为有一件事只有你做得到——对我【取材】，拿走我的版权。”

瑞特摸了摸下巴，眯起眼睛。

‘感情是拿我当复活台呢。’

“你什么可没什么故事，普普通通的。”瑞特说：“要是以你为主角，我还得倒贴钱进去。”

“你没得选。”薇尔微大拇指向后一指：“雷德·金在看着你。”

“要么在他手里痛不欲生，要么跟我一起，出生入死。”

－－－－－－题外话－－－－－－

100万字庆贺！

距离完本只剩下20到30万字了。

感谢大家这半年来的陪伴，绯红积累了很多经验，从我有一只缝合怪，也进化为了永恒议长。

后面的剧情大纲已经写完了，还有三章，‘馆长’卷便会结束。

最后一卷的卷名为‘议长’。

天无二日，只有雷德·金忠心无二。

希望大家在生活中，都能遇到和雷德·金一样忠心耿耿的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