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星引路，叶骁背着段司城，段薇殿后，四个人在追兵到来之前，找了间不起眼的房间躲了进去——当然，这个房间原本就没有上锁，阿弥陀佛。

祁星用手机照明，很谨慎地将房门反锁，而后指挥叶骁把段司城塞进衣柜里藏好，又示意段薇也跟着进去。

段薇问：“你们俩呢？”

“衣柜里太闷了。”叶骁实话实说，“我俩在这喘口气，一会儿有情况就藏到床底下去。”

“……”

“不过也没多大用处，毕竟那群人能用意念把床挪开。”

“不是所有人都有这本事的。”段薇低声道，“梁凤池说过，像他这样没有弱点，能力又强大的很少，大部分的意念术只停留在最低级，控制不了太庞大的东西。”

叶骁冷笑：“能力强大这一点我不予置评，但没有弱点？我不相信世界上有没有弱点的人，事实上，我们之所以会拥有超能力，不正是来源于那些无法自我消化的脆弱记忆吗？这本身就是个悖论。”

“……也许吧。”段薇第一次觉得这个男人的话还挺有道理，而后她很快就想起了更重要的事情，“你们在来的时候看没看见我的妹妹？”

祁星淡声道：“不仅见过，我们这次到这鬼地方来，就是为了救她。”

“那她现在人呢？”

“跟一个立志要保护她的男人在一起，正在这三层楼里逃命呢。”

段薇警觉起来：“什么男人？小歆喜欢的男人，我可就只知道叶骁一个。”

叶骁无语：“你说归说，非得扯上我干什么。”

“因为小歆喜欢你。”

“那也跟我没什么关系谢谢，这个问题你该去找韩明朗谈。”

“韩明朗？”段薇难得聪明一次，她瞬间睁大了眼睛，“韩明朗那个鬼气森森的怪人，他喜欢小歆？”

“啊，是这样的。”

“这种胡话你们也信？居然还放心把小歆交给他了？他是梁凤池死忠，肯定会一转眼就出卖小歆！”

祁星面无表情回答：“在我看来你才是梁凤池死忠，不惜放弃哥哥妹妹都要追随他的那种。”

“……”

“我这双会看桃花运的眼睛不是白长的，韩明朗对段歆开的那朵桃花，足以跟段司城对你开的那朵桃花相媲美，不知道以你的智商能不能理解我这句话。”

段薇当然很愤慨于她无时不刻对自己智商的故意质疑，但口才不如人家无从反驳，只得忿忿把头转向一边，不爽嘟囔着。

“我怎么以前就没看出来韩明朗喜欢小歆……”

“你能看得出来什么？你不仅化妆是烟熏的，脑子也是烟熏的。”叶骁讽刺起人来挺不客气，“韩明朗都能为了段歆去杀人了，他得有多喜欢你妹妹，你自己不会判断？”

段薇本能反驳：“他哪里杀人了……呃！”话语戛然而止，她神色复杂看了一眼叶骁，选择了保持沉默。

韩明朗杀谁了？当然是叶骁。

叶骁冷哼：“想起来了？还是你用目光锁定给他指的路呢，对吧？”

“……”段薇扶额叹气，“我以为韩明朗是对梁凤池忠心才这么做的，他跟我说可以帮我杀人，只要我告诉他目标在哪里。”

“所以你就愉快地告诉他了？你以为命案发生之后，有人进监狱，你就不用担责任了，还可以救你妹妹，一举两得是不是？”

“……”

叶骁没好气摆弄着手里的折叠刀：“真想用这东西戳开你脑袋，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屎。”

段薇很清楚，不想激怒对方的话，自己现在就应该安静一些收敛存在感，然而她偏偏不是那么理智的人，她忍不住自己在此刻非常不合时宜产生的好奇心。

“我能问问么，韩明朗为什么没得手？”

叶骁快被她气乐了：“你这是得有多盼着我死？”

“……我就随便一问，现在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我当然也希望你俩好好活着。”

“我是那么容易被杀的？你以为我这二十六年是白活的，我这一群朋友都是白交的？”叶骁满脸鄙视，“还有，请不要称我们为‘一条绳上的蚂蚱’，我们的绳子上不需要你这么蠢的蚂蚱。”

大概是在逆境之中，当被现实狠狠一击的时候，人总难免会对自己所做的一切进行审视，同时也会对自己原有的价值观重新判定。段薇就是这样，她最近受的刺激有点大，所以即使是被叶骁这么挖苦，她的第一反应不再是火冒三丈，而是先发呆，后懊恼。

“其实你说得也有道理，我有时是挺蠢的。”

“你确定是‘有时’而不是‘随时’？”

“……如果骂我能解决问题的话，我就让你骂也无所谓，问题是就算你骂死我好像也没用吧？”她禁不住用力捶了一下大腿，“我也知道自己糊涂，当我意识到这一点时就已经晚了，我还能怎么办呢？”

祁星语气冷冷地反问：“也就是说你现在立场坚定了？你认为梁凤池还是能带领你实现人生价值的人么？”

“我要还这么认为，那我真该去死一死了。”

“很好，毕竟你要知道，人生价值这种东西是要自己给自己的，谁也帮不了你。”

“我以前一直觉得，沿着他所引领的路往前走，总能从过去的阴影中走出来的，但事实上，让我摆脱阴影的并不是梁凤池，而是我哥和小歆。”段薇自责不已地叹息，“可现在意识到这个问题好像已经太晚了，大错已经酿成，我害了小歆，也毁了我哥。”

祁星道：“也不算特别晚，至少比你在明知梁凤池做了什么事情之后，却依然执迷不悟想要追随他好多了。”

“但我没办法弥补。”段薇说着，本能地侧头看向身边仍旧昏迷的段司城，并紧紧攥住了他的手，“我对小歆讲了很过分的话，对我哥更是从没温柔过，现在回忆起来真是很难相信，他们两个能忍我这么久，还在处处为我考虑。”

叶骁非常赞同地点头：“是啊我也不敢相信，要换作是我，可能早就把你这个智障姐姐抛弃了，不打死你就算情深意重了。”

“……”伤感的情绪被生生打断，尽管出于理亏之中，段薇也还是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你会不会严肃点？”

祁星反应迅速地盖住了叶骁的眼睛：“注意你的眼神。”

“放心吧，在我不带攻击性看人的时候，是不会采取目光锁定的。”

“那样最好。”

段薇低头垂眸，迟疑很久，才终于又抬起头来正视着对面两人：“虽然现在说这种话不合时宜，不过……叶骁，请收下我的歉意。”

叶骁佯作疑惑明知故问：“什么歉意？说清楚点。”

“……对于我不辨是非成为梁凤池帮凶，还帮助韩明朗去杀你的这一行为，我由衷表示歉意。”

床边手机自带电筒的亮光，映着那张画着烟熏妆容的年轻的脸，浓重的眼妆盖不住眸底仍旧清澈的痕迹，这一刻甚至不需要朱樱的读心术，就能知道段薇说的都是真心话。

毕竟能被段司城不惜代价地爱着，被段歆执著地依赖着，这个女孩坏不到哪里去。就像蒙尘的玉，总有被拭净后重现光泽的时候。

“嗯，所以对你放下屠刀的选择，我深表欣慰。”

“你们还愿意帮我，我很感激。”段歆抿紧唇线，“尽管我还是很难对你们两个产生太多好感，但我保证在事情完全解决之前，都会不遗余力协助你们，绝不偷懒。”

祁星淡定点头：“这就可以了，须知到目前为止我们对你的好感也是0，我们没必要互相刷好感，只要非常时期保持团结就够了。”

话音未落，门外突然传来了嘈杂的动静，那群黑衣人似乎已经搜到了这间屋子，正准备破门而入一探究竟。

叶骁和祁星连忙关掉手机，一俯身躲到了床下面，并把上面的破床单垂下来挡好，段薇也赶紧关严了衣柜门，在一片黑暗中搂紧了段司城。

在做完这一切的下一秒，房门已经被暴力砸开，听脚步声至少进来了六七个人，而为首的那个男人，声音清冷低沉，听上去分外熟悉。

“搜得仔细点。”

正是秦歌。

其他人有的去搜厨房，有的去搜储物间，秦歌似有所感走进卧室，他举着微型手电筒照了一圈，而后，径直走向衣柜。

衣柜门被他打开，一束强光正照在段薇脸上——实话说，那副被灰尘和眼泪糟蹋得乱七八糟的妆容，在此光亮下恐怖得像女鬼，四目相对，两人均吓了一跳。

大概是身边有段司城吧，段薇的保护欲从来没有这么强烈过，她本能地瞪起眼睛准备定住他，结果却见秦歌赶紧转开目光，飞快关上了衣柜大门。

“卧室没人，你们那里呢？”

“其他地方也没有。”

“走，换下一间，我就不信他们还能长翅膀飞下二十多层。”

谁知好巧不巧，就在这时段薇的信息提示音响了，而她手机根本忘记了开启静音模式。

客厅那群黑衣人瞬间警惕起来：“什么动静？有人在里面！”

“没有，是我的手机在响。”秦歌正往那边走，神色自若，语气也自然无比，“这该死的垃圾推送消息，到底怎么才能彻底关掉。”

“哦那个啊，在后台设置里能关闭，你试试。”

“好。”

于是一行人低声交谈着些闲话，集体走远了，秦歌走之前甚至还很细心地带上了房门，隔绝了外面的视线。

直到确信对方真的走远了，叶骁和祁星这才从床底爬出来，同时段薇也赶紧重新推开了衣柜门。

“要憋死我了！”段薇皱着眉头用手扇风，“刚才那是秦歌没错吧？他居然没拆穿我？！”

祁星轻描淡写“嗯”了一声：“他要是拆穿了你，我们才觉得奇怪。”

“……什么意思？合着你早就知道秦歌会放过我？他是故意在替你们瞒着的？”

叶骁低声笑了：“当然，毕竟秦歌现在算是敌方阵营里，我们的卧底。”（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