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华也记不清自己到底是有多少天没有见到叶震天了，这么多年她都待在叶震天身边，两人并非聚少离多，所以也从未有过度日如年的感觉，自然也没数日子的习惯。

她毕竟是个太过现实的女人，没那么柔软浪漫的情愫，然而纵使是这样，当她在梁凤池住处看到形容憔悴的叶震天时，却也依然忍不住一阵心酸。

尤其是叶震天看见她的第一句话，并非问“你们俩怎么会在一起”，而是很愤怒地吼“你别为难小华”。

那是他的第一反应，钟华感到挺知足，尽管这么些年，她从未有过知足的时候，总想获得更多才好。

“你能不能放开他？”她有些愠怒地看向梁凤池，“他就是个普通人，就算不用绳索绑着，难道还逃得出你的监控范围吗？”

梁凤池微笑：“那可说不定。”

“……”

“只是被绑起来了而已，我又没有把他怎么样，他现在还是可以与你正常对话，你有什么想说的，直说就好了。”

钟华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但在叶震天面前她实在难以启齿，只能垂眸保持沉默。

叶震天察觉到了不对劲，他略一蹙眉，试探性地开口：“小华，你别怕，是不是他逼你做什么了？你别听他胡说八道，你告诉我，发生什么事情了？”

“……没、没有发生什么。”

梁凤池笑着搂住她的肩膀：“嗯？真的没有？你确定么小华？”

两个人同时叫她“小华”，一样的爱称，不一样的压力。平心而论，钟华活了这么多年，骄纵放肆目中无人，从来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紧张得连心跳都几乎停滞。

她呆呆站在原地，直到看见梁凤池走上前去，在叶震天身上鼓捣半晌，最终好整以暇接通了桌上的某台仪器。

“小华，有些事是一定要讲明白的，不能藏着掖着，你再不说，我可就要逼你说了。”

然后他就按下了开关，被紧紧固定在椅子上的叶震天顿时只觉一阵强力电流袭遍全身，随即从指尖到脚底均被电得刺痛发麻，血液寒凉，全身上下却仿佛要灼烧起来，他紧闭双眼痛呼出声，但很快又死死咬住了嘴唇，他不想在梁凤池面前失态。

“震天！”钟华不安起来，她本能地冲过去挡在了他的身前，又在梁凤池靠过来时紧紧攥住了对方衣角，“你别这么对他，他并没有对不起过你什么，就算是有，那也是我的责任！你为什么非得跟他过不去？！”

梁凤池闻言并未生气，反而笑得更意味深长了，他蹲下身去，将视线与她平齐，柔和着语气一字一句道：“因为在我心里，始终是他抢走了你。没有什么原因的小华，即使是你当初主动要离开我，我也没有办法伤害你，迁怒他是我唯一的发泄方式。”

钟华已经快要哭了：“你这是心理变态！”

“对，我是心理变态。”他爽快地承认了，“我本来就是心理变态，从你离开的那一刻就已经变态了，否则你以为我何必要忍辱负重和叶震天做朋友，又何必跑去国外拼命学习各种技能充实自己，我就是要让自己成为一个强大的变态，让所有人都畏惧我，让他们从此再也不敢觊觎我喜欢的东西和人——自然，我想要的，从此也都可以轻而易举得到了，且不必再担心会失去。”

周身的疼痛感总算稍稍缓解了一些，叶震天冷眼看向梁凤池：“是你的终究会是你的，不是你的，就算你抢到了手又有什么用？”

“你这是在说教我呢？”梁凤池头也不回伸手牢牢钳住了他的下巴，语调转为阴冷，“别给我讲这些无用的大道理，只有愚蠢无能的人才会这样给自己找借口，而我不同，我想要的必须要得到手，如果注定拿不到，那就直接毁掉，也不能留给别人。”

叶震天和钟华异口同声：“你简直是疯了！”

“不错，你们夫妇俩还挺有默契，怎么，这是在向我示威呢？”梁凤池面无表情看着叶震天道，“真想知道，当你听小华讲完接下来的秘密之后，还会不会这么自信。”

叶震天听出了几分弦外之音，他将疑惑的目光投向钟华，却发现钟华只是苍白着脸色沉默不语。

“小华？你究竟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同一时刻，梁凤池也在注视着钟华，两方的视线均令她如芒刺背，她终于承受不住这种压力，低声开了口。

“震天，其实在认识你之前，我和梁凤池是恋人关系……”

“我知道。”叶震天点头，“这个他已经跟我讲过了，但感情间的分分合合再正常不过，那难道不是你个人的自由么？”

“但不仅仅是这样。”钟华带着哭腔继续道，“其实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就……我就已经怀孕了。”

叶震天原本以为，最坏的事态，也无非是现在钟华突然告知自己，她要和梁凤池重修旧好了，却不曾想她来了这么一句，他着实反应了好久才意识到她说了些什么。

“……你的意思是，当初你怀着的孩子，并不是我的？”

钟华精致的妆容已经有些晕开了，样子显得颇为狼狈，她红着眼眶，失魂落魄地点着头。

“那孩子，是梁凤池的孩子。”

“是嘉墨吗？嘉墨是梁凤池的孩子？”

这根本是个毫无意义的重复问题，但叶震天还是问了，那一瞬间他是完全不清醒的，像做了个非常荒唐的梦。

但他还是听到了钟华的回答，声音不大，响在耳边却清晰无比。

“是，是嘉墨，嘉墨的亲生父亲，其实是梁凤池。”

是夜，郑弘和齐岚在楼上的房间已经先睡了，余下的一群人集体失眠，纷纷面色凝重地坐在客厅里。

此时此刻，叶嘉墨突然放下手中的牛奶杯，毫无征兆捂住了胸口，巨大的绝望感瞬间笼罩了他，如同感应到了谁的情绪。

旁边的周绮绮紧张起来：“怎么了？不舒服了？”

“……没有，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叶嘉墨逐渐平静下来，他环视一周，见众人都在看着自己，心中无端生出几分难以言喻的安定感，“大概是今晚的事情冲击太大，我还没完全适应吧。”

朱樱也叹了口气：“谁遇着这种事能真正适应啊。”

出去跟踪自己的母亲，想要探知父亲的下落，谁知却无意中知道了所谓的父亲，其实并不是自己的父亲，而真正的父亲是那个被自己深深厌恶的反派大BOSS——这简直是在小说里也很难被虚构的情节，却偏偏发生在了现实中。

段薇神色郁郁：“退一万步讲，哪怕你真正的父亲是别人都好，总比是梁凤池要好多了。”

这话固然是实话，但她讲得未免太过直白，以至于对面的祁星当即抬眸，威慑力十足地看向她，身边的段歆忙扯了一下她的衣袖，低声提醒。

“姐，你别乱说。”

“……好吧算我没说，但我是真的发愁，这不是普通的问题，这是立场问题。”

“我明白你的顾虑，也能理解。”出乎意料的，还没等其他人开口，叶嘉墨已经抢先回答了段薇，“就算梁凤池真的和我有这么一层关系，我也绝对不会认他的，这并不会减少我对他的厌恶，只会令我更加恨他。”

“……”

“所以你放心，我的立场自始至终都不会改变，那就是将梁凤池绳之以法。”

段薇皱眉：“这样的说法有多少可信度？血缘亲情摆在那里，将来若有一天对阵的时候你动摇了，准备向梁凤池认祖归宗了，那就意味着出卖我们所有人。”

叶嘉墨苍白着脸色沉默，周绮绮却显然不高兴了：“喂，这有你说话的份儿么？你会不会好好沟通，怎么总是一张嘴就勾人心火呢？”

段薇针锋相对：“我只是就事论事，你应该也很清楚我说得没错，这明明就是隐患。”

“那好，我也就事论事一下，你父亲是你的亲父亲没错吧？他不过是贪污入狱，这样的错误都能让你记恨于他，甚至连去探监都不愿意——这算是你所谓的原则底线对吧？对生父尚且如此苛刻，你又有什么资格质疑嘉墨的立场？他说他绝对不会背弃我们投靠梁凤池，你又有什么可不相信的？”

段薇一瞬间就要拍案而起，结果仍旧是被段歆死死按住了，后者扭过头来，满脸歉意。

“各位，我姐姐不是故意的，她只是过于心急了，我替她道歉。”

祁星半晌没说话，此时终于不紧不慢开了口，不过语调确实冷得吓人——就是她一贯标志性的、毫无商量余地的怼人风格。

“我可以理解成为你姐姐年少无知，也相信你以后能劝好她，但我还是希望你们能清楚一点，即我们只是战略同盟关系，没什么太深的交情，所以如果你们还没有能随便乱讲话的权利——再有下一次让我听着不舒服，我可就要送客了。”

“……”

段薇怒道：“我哪里乱讲话了？你又有什么权利这么数落我和我妹妹？”

“哦，那可就抱歉了，今天大家的心情都不太好，我也一样，你可以咄咄逼人，我自然也难免说些你不爱听的——不过我承认你有拒绝听我讲话的权利，你可以选择不与我们继续联盟，单飞与梁凤池死磕到底，这扇大门我永远敞开着，欢迎你们走出去。”

祁星虽然是这群人里口才最好的，但她讲话向来含蓄，说出来三分，心里的情绪必然已有七分。相处久了，段氏姐妹也对她的性格有了几分了解，所以此刻祁星说自己心情不好，可以想见，她可能已经接近发火了。

段薇不敢再反驳，她知道祁星真的会放弃联盟，不为别的，就为自己刚才惹了叶嘉墨——祁星的护短本事，她也是见识过的。

听得叶嘉墨低声道：“嫂子，没必要这样，我不介意。”

“你不介意，我们介意。”一直冷眼旁观的叶骁也说话了，“你是什么样的人我们都清楚，犯不着外人指手画脚，就算你的身世现在出了些意外，那也说明不了什么问题，我们该做什么还做什么，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哥……谢谢你。”

叶嘉墨其实是有很多话想对叶骁说的，但最后终究只说了这句谢谢你。

叶骁笑着反问：“谢我什么？”

“谢谢你，还认我这个弟弟。”

“我当初认了你，如今自然还是认你，跟血缘无关，你永远都是我弟弟——就算你有点傻，我也不至于嫌弃你。”

这时周绮绮突然从背后发力一推，叶嘉墨重心不稳，蓦然一头栽进了叶骁怀里，然后两兄弟就这么毫无征兆抱在了一起，彼此均是一脸懵。

周绮绮笑嘻嘻道：“看到你们这么相亲相爱就好了，嘉墨你放心，我也会永远保护你的，只要你不愿意，梁凤池绝对抢不走你，我跟他死扛！”

朱樱也点头称是：“我们全都会保护你，你只要还和以前一样高高兴兴地活着就行。”

“我们来鼓舞一下士气吧，一家人总该有一家人的样子。”颜臣温声道，“接下来要面对的情势恐怕会更加困难，希望大家都不要放弃，坚持下去。”

六只手紧紧搭在一起，紧接着吃了半天零食没机会插话的欧阳悦也伸出手来，段薇和段歆对视一眼，前者终是在后者的催促下，不情不愿也把手按了上去。

“一起加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