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翻越废弃医院那扇高大的铁门，祁星和叶骁着实费了一番力气，更重要的是俩人还得拖着肖翊。

“我也是真没想象过，有朝一日咱们仨能在这种情况下以这样的方式，共患难一回。”

这是叶骁的心里话，他甚至都不知道该是哭是笑，是悲是喜。

两人顺利找到了与车钥匙对应的那辆本田，祁星护着肖翊先坐进去，朝驾驶座的叶骁要来了之前的那柄甩刀。

“借我用用。”

“干什么，你要杀了肖翊啊？”

尽管局势很紧张，祁星依然忍不住对他翻了个白眼，语气也有点不耐烦：“都这时候了，能靠点谱么？我是要帮他把子弹取出来。”

叶骁闻言叹了口气，点头道：“确实，我估计梁凤池之所以能控制肖翊，也是靠这颗子弹，子弹里绝对有东西——就跟段司城和韩明朗被植入的芯片性质一样。”

“段司城和韩明朗是谁？”

“……不是谁，你不认识也无所谓，总之快点取出子弹，待会儿肖翊要是在车上发起疯来，咱俩都够呛能应付。”

于是祁星干脆也不再多问，她低头解开绑着肖翊伤口的那根领带，解开他浸着血迹的制服衬衫，露出了里面血肉模糊的伤口。她用衣服把甩刀擦干净，又用打火机把刀尖烧得发红发烫，算作简易消毒，迟疑片刻，这才终于下定决心，将灼热的刀尖割入伤口。

那一瞬间的剧痛，恐怕是常人所无法想象的，生生把肖翊从昏迷中疼醒过来，出于自卫的本能他当即死死攥住了祁星的手腕，却被祁星喝止了。

“别乱动！”

熟悉的声音很快让肖翊的头脑清醒过来，他大汗淋漓盯着她手里的刀，顿时明白了她的意图。

“子弹有问题？”

“嗯。”

“所以……我刚才是不是对你做什么了？”视线转到她唇角的淤青和颈部通红的指印，肖翊痛心非常，“这是，我造成的？”

为了不让他的负疚感过于强烈，祁星决定轻描淡写带过这一问题，只说重点：“梁凤池通过某种手段远程控制了你，秘密就在子弹里，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我现在就得帮你取出子弹——工具有限，你得忍着点。”

肖翊是个分得清轻重缓急的人，自然也不会在这种事上唧唧歪歪，当即果断点头。

“继续吧，我不要紧。”

话音未落，刀尖突然更深半寸，在伤口沁出暗红鲜血的同时，毫无医疗经验的祁星，竟然就这么准确地把子弹给挑了出来。

肖翊强忍着愣是没再哼一声，衬衫已经被汗水浸透，他的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却还是仰头露出个赞许的笑。

“不错，专业素质很过硬。”

“……多谢夸奖了。”祁星叹息着，拈起那颗沾满血的子弹端详，平心而论，她实在搞不懂，把芯片放入子弹中这样的变态想法，是怎么搞出来的，“梁凤池也真是处心积虑了。”

前排开车的叶骁冷笑一声：“作为一个心智不健全的精神患者，他常年累月将全部心血都投入了违法犯罪和造孽，能达到这种境界也很正常。”

肖翊阖目缓了很久，突然张开眼睛看向前方空旷的车道：“这是走的哪条路？”

“说实话我也不太认识，我按照车上导航开的，应该能开回市区。”

“可我感觉不太好。”

“啊？”

肖翊一字一句重复着：“我有种很不好的预感，总觉得要发生什么。”

“……拜托，为什么我认识的都是一些第六感特别准的家伙，你能不能别乌鸦嘴？”

然而事实证明，肖翊并没有胡说八道，他的猜想不久之后就成了真。

祁星眼神不善地向后看去：“刚才经过的那条岔路口看见了么？有两辆车跟上来了。”

果然，话音未落，后面的两辆车均大开远光，照得这条荒僻小路亮如白昼，而且随着叶骁踩油门的动作，他们也很快就加速了。

“是冲着我们来的。”肖翊咳嗽了两声，神情凌厉起来，“就知道梁凤池必定还有二道手，早就派人埋伏着，就等着阻止我们逃出远郊呢。”

祁星问：“叶骁，有把握甩掉他们么？”

“现在已经不是甩不甩得掉的问题了。”叶骁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蓦然攥紧，他直直地望向前方，“他们是要围堵咱们，这下彻底逃不出去了。”

果然如他所言，又有一辆福特车迎面驶来，同样开着远光，非常突兀地在不远处停下了。

这条路很狭窄，只能容一车通过，可以想见，若不当机立断，他们即将毫无悬念地被拦下。

“后面的两位，系好安全带，坐稳了啊。”叶骁恶狠狠一咬牙，“我们冲过去。”

这是唯一的办法。

黑色本田骤然加速，呼啸着朝那辆福特笔直撞过去，强行错车的瞬间，福特车无处躲避，车头登时塌陷下去，下一秒即因重心不稳而离地，侧翻进了旁边的河沟里。

本田车也幸运不到哪里去，但总算凭着惯性，面目全非地冲了出去，碎裂的玻璃片飞进车窗，划得叶骁脸上颈间满是血痕，他顾不上疼痛，下意识低头看向油表，脸色微变。

“快没油了。”

祁星的脑袋刚刚由于剧烈颠簸撞到了车门上，她原本还有些犯晕，此刻听到这句话，登时就清醒了。

“没油了？还能撑多久？”

“两公里吧，最多了。”

两公里开不到这条路的尽头，换句话讲，这辆本田无法再前进的时候，就是他们被就地解决的时候。

梁凤池早算计好了，他想到了一切的可能性，如果他们真的逃出了医院怎么办？没关系，即使他们抢车逃走，也逃不了多远，迟早要被追上。

而以三人现在的状态，是无论如何也没法和凤舞九天的成员，进行新一轮的抗衡了。

届时只能束手就擒——不，束手就擒或许还算好的结果，毕竟谁也不确定，那群人接到的命令是不是，不留活口。

“祁星。”

“你说。”

叶骁抬头看向后视镜，发现她也在看着自己，他笑了笑：“前方五百米左右，路灯坏了，那里是你和肖翊唯一的机会。”

“……什么？”

“趁着没有光线，后面车的视角被挡住，你和肖翊跳车。”

不仅是祁星，这下连旁边的肖翊也惊讶了：“我们跳车，那你呢？”

“我自有办法。”

“你最好还是别犯傻，我是警察，难道还能任由你个普通人为了我们去送死么？”

叶骁反唇相讥：“你是个警察没错，可你现在还能做点什么？你刚才都差点把星星掐死。”

肖翊纵使心中窒闷，却也偏偏无言以对。

听得祁星沉声道：“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你别想了。”

“你跟肖翊待在一起久了，是不是连人也变得固执了？”叶骁叹了口气，“你们俩暂时避一下风头，万一出了什么危险状况，至少我们也算保存了有生力量，被他们一网打尽又有什么好处了？”

“……”

“按我说的去做，星星，算我求你。”扶在方向盘的双手青筋暴起，叶骁压抑着情绪，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静一些，“这也是我当初欠你的——就算你不记得，或不在乎，但是我很在乎。”

我很在乎，在乎的不是自己的生与死，而是你。

那一瞬自胸口涌起的酸涩感不知从何而起，祁星的手指紧紧收拢，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说：“好。”

叶骁释然一笑：“那么，准备。”

本田驶入那几盏熄灭的路灯区域，光线一瞬黑暗，肖翊拉开车门，护着祁星跳车，两人滚落河边矮坡，借着那几棵老树的掩护藏好了身形。

叶骁往她身影消失的方向望去一眼，随即调转车头，猛踩油门朝反方向疾驰而去。

那一刻他有些恍惚地想起，当初祁星在公路隧道，叫李世雯带自己下车，而她独自引开梁凤池手下的时候，是否也怀着同样无奈而不舍的情绪，但那却是不得不做出的选择。

她曾说自己没有后悔过，而他如今在做着与她相同的决定，一样没有丝毫后悔。

因为深爱着，所以才宁可让对方替自己活下去，无论结局如何，都得以坦然接受。

祁星始终注视着黑色本田离去的方向，因太过用力，手指在河岸边缘磨破出血，她恍然不觉，只是出神。

肖翊将手覆在她手背上，只觉温度冰凉，他能觉出她在微微颤抖，他第一次发觉自己的无能为力，不能好好保护她，也不能保护她想留住的人。

“祁星。”

他刚唤完这一声，忽听远处爆炸声顿起，火光冲天。

在巨大的轰鸣声中，祁星只觉脑中似要炸裂开来，她缓缓滑倒在地，半晌，终是泪流满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