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绮绮和毛五郎先生定在三天后奶茶店见面，为此，前者整整亢奋了三天，出门前单是选衣服就选了两个多小时，硬要让朱樱提意见，怎么搭配才能看起来知性而不严肃，活泼又不失沉稳。

朱樱很认真地告诉她：“穿睡衣去。”

“樱姐！”

“你叫我也没用。”朱樱丝毫不顾及形象地翻了个大白眼，“你要求的风格我反正是没尝试过，要不你试试白衬衫喇叭裤，红蝴蝶结再加一双人字拖？”

“……”

祁星走过来，顺手把怀里的发财塞给她：“抱只狗去吧，显得你富有亲和力。”

“可这和谈出版有什么关系啊？”

“你也知道和谈出版没关系啊？”祁星慢条斯理反问，“那穿什么衣服去谈出版很重要吗？整洁大方就可以了，又不是相亲。”

朱樱从衣柜里挑了件黑色低胸连衣裙递给她：“就穿这件吧，显得成熟。”想了想，又从抽屉了取了两个胸垫，“塞内衣里，我担心你这身材撑不起来。”

周绮绮：“……哦。”

千辛万苦终于送走了小麻烦精，朱樱心满意足地坐在沙发上帮祁星择菜，结果无意间一抬头，就看见叶嘉墨在对面坐立不安抓耳挠腮，时不时还瞥两眼旁边的手机。

“诶，你是不是很闲啊？很闲就过来择豆角，我保守估计，三个小时以内绮绮是不可能给你来信息了。”

叶嘉墨哀怨地瞥向她：“你怎么知道我想的是什么……好吧，都告诉你多少次了，不要对自己人使用读心术，你当我不敢摘眼镜么。”

“我也是碰巧随便一读，再说了就算我不读，你这都把心里话都写在脸上了，生怕别人不知道好吗？”朱樱道，“不要听个名字叫毛五郎就怀疑人家是猥琐大叔，万一是个帅哥呢——啊，好像帅哥你就更危险了。”

“你还说你没用读心术！”

“别闹，我这跟你说正事儿呢，既然不放心就干脆不让她去见面啊，放人出去自己又胡思乱想，瞧把你能的。”

“绮绮一直将出版视为最高理想，我怎么好意思开口阻拦她啊？”叶嘉墨懊恼叹气，“可我又越想越觉得不靠谱，怕她吃点什么亏。”

听了这句话，本来不打算加入话题的祁星和叶骁双双抬头，俩人异口同声：“你觉得她能吃什么亏？”

“……恭喜，你们俩的默契指数又提高了。”然后他就被叶骁扔过来的菜花直击了正脸。

“就你多嘴。”

事实证明，现实中的毛五郎并不是什么长着两撇小胡子的猥琐大叔，但他的模样确实很像个生意人，无论是梳得油光水滑的大背头，还是架在鼻梁上那副鸡贼的小眼镜，都能说明这点——当然，眼镜是无辜的，只是因为人的气质使然。

反正……看上去不像是什么老实憨厚的人。

这是周绮绮给毛五郎的第一印象评价，但她并没有表现出来，与生俱来的道德修养让她始终保持着微笑，尽管对面男人色眯眯的眼神实在令她很火大。

“我要一杯玛格丽特奶茶，七琪小姐想喝点什么呢？”

“我喝白开水就可以。”

“那怎么行呢，让美丽的小姐喝白开水，这可不是绅士的行为。”他朝身后一招手，拿捏着语气对服务生道，“这一栏的五种招牌奶茶，一样来一杯，我的客人暂时难以做出选择，那就让她慢慢品尝吧。”

他大概觉得自己此刻的行为优雅而迷人，颇有总裁风范，然而落在周绮绮眼里，只是显得格外油腻而惺惺作态。

周绮绮见过很多有钱人家的公子，原先身边也不乏追求者，她尽管看上去天真可爱了些，却也毕竟不是傻子——她真的很想扯下他的眼镜扔在地上踩几脚，问问他在奶茶店里装什么B？求你放过人家奶茶店好吗？

“我喝不了这么多，浪费。”

“没关系，我不缺这几杯奶茶钱。”毛五郎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撩起自己的衣袖，像是很自然地露出里面浮夸的金表，“在我当年年少轻狂的时候，遇到像你这么可爱的小姐，也许会冲动得将整家奶茶店买下来送给你呢。”

都说了奶茶店是无辜的，你要买下来也得问问人家店主愿不愿意好吗？！

周绮绮无力扶额，避免被那只金表的光芒闪瞎了眼睛：“毛先生，我想我们该谈谈小说作品的事情了。”

“没问题啊。”毛五郎从善如流，暂时停止了LOW到到极点的炫富行为，以及剑走偏锋的撩妹套路，“不知七琪小姐你介不介意，我针对作品中存在的一些小问题，提出几点自己不成熟的意见？”

毕竟是终于涉及了到自己关注的重点，周绮绮怀着对方狗嘴里应该还能吐出象牙的想法，依旧保持了良好的耐心听他讲下去，然而很可惜，如果说起初几点讲得还算贴合情节的话，那越到后面简直就越离谱了，用断章取义来形容，都是侮辱了这四个字——完全是在草草了解了一遍情节之后，根据自己异于常人的思维以及不知开到哪个星球的脑洞，随意进行欠扁的自由发挥，且毫无专业性可言。

周绮绮逐渐焦躁起来，她开始怀疑自己费了那么大工夫出来赴约，是个极其错误的决定。

而当听到毛五郎说“我认为男女主人公的情感进展缓慢，久久没有进入正题，我们可以适当加快两人的节奏，这样读者看起来也会更加有兴趣”时，她终是忍不住开口了。

“恕我直言，什么才叫‘进入正题’？‘加快节奏’又是怎样一个定义？”

毛五郎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试图循循善诱：“就是尽快终止二人的柏拉图式交往，尽快转换到灵与肉的碰撞，依次拉近彼此距离，使男女主的感情得到升华……”

“毛先生，您的话还真是富有后现代主义气息呢。”某大小姐已经在桌底下活动手指关节了，掰得咔咔作响。

“七琪小姐过奖了，我也是为了能让这部作品变得更加生动而有灵魂，毕竟现在要迎合市场，单纯有文字功底是不够的，还要学会揣摩读者的心思和兴趣。”毛五郎并没有意识到危险正在临近，相反，他说得越来越兴奋，连眼睛里都闪着熠熠的光，“读者喜欢什么我们就要写什么，生活需要激情，需要刺激，如果都像你书中男女主这样，谈个恋爱还唧唧歪歪连手都不敢牵，小嘴也不敢亲，那还有什么意思呢？”

如果此刻能加特效的话，大概可以看到周绮绮头顶已经冒黑烟了。

“抱歉，毛先生，您应该知道我这部小说写的是青春纯爱吧？它的受众也是16岁-4岁的年轻人。”而不是像你这样思想肮脏的色胚。

当然，后一句话她没说出来。

毛五郎佯装一本正经：“正因为是青春纯爱，才需要禁忌性的话题来做宣传营销啊，否则受众面这么窄，很不容易大卖的！七琪小姐，你将要成为青少年初尝禁果的启蒙老师，他们打开爱情新世界大门的钥匙，就掌握在你的手里啊！”

周绮绮低头摆弄着给咖啡加糖的小勺，慢慢将其折成了弯钩的形状：“对不起，我想我不会写。”会写也不写。

“没想到七琪小姐的手劲还挺大，该不会是还害羞了吧？”毛五郎见她徒手折勺柄，还是有些惊讶的，只可惜他并没有将此看成一种警兆，仅仅是象征性夸了一句，而且还将关注重点拉偏了，“身为一名作家，承受能力这么差可不行啊，其实没关系的，据我分析，你会产生这样的想法，主要还是因为经验不足。”

她阴森森抬眼看他：“怎么就经验不足了？你指的是哪方面经验不足啊？”

“七琪小姐，你毕竟还是太年轻，有些事情还没来得及经历，不过也好，璞玉才更加有雕琢的意义。”他的笑容活脱便是一只大尾巴狼，像是看到了等待宰杀的无害小绵羊，“我想你大概还没谈过恋爱吧？”

“……你从哪看出来的？”

“要知道，谈恋爱跟写爱情故事可不是一回事，谈恋爱的乐趣可比写书多多了。”

“也未必，还要看跟谁谈恋爱。”

毛五郎见她当真顺着话题往下聊，镜片反射出一道寒光，唇边的弧度愈发加深了。

“若是七琪小姐不介意，我很乐意传授一些自己的经验给你。”

周绮绮没有抬头，只是盯着他不停摆弄奶茶杯的那双手，朱樱说过，当男人的手开始不安分的时候，就代表他的心也在蠢蠢欲动了。

“你想传授哪方面的经验啊？谈恋爱么？我会谈恋爱，不劳大驾了。”

“我能理解，一般的小姑娘在谈到这话题时难免会产生抵触情绪，尤其七琪小姐一看就是保守的女孩子。”

周绮绮低头看了看自己从朱樱那里借来的抹胸短裙，严肃思考着：保守吗？

见她沉默不语，毛五郎那双贼眼转了两转，决定再加一把火。

“不如……七琪小姐随我找个安静的酒店坐下来，敞开深入地聊一聊这部纯爱作品啊？”

来了！终于来了！这混蛋终于忍不住提出他的本意了！

周绮绮感觉这话题已经没必要再进行下去了，退一万步讲，就算对方真的有意出版她的书，她也不愿意把自己的作品交给他糟蹋，她觉得恶心。

被改得面目全非的作品，恐怕早就违背她编这个故事时所怀有的初衷了吧。

她起身欲走：“对不起毛先生，我想我们的合作大概很难继续下去了，毕竟我没有给男女主加戏的打算。”

毛五郎见她要撤，显然是挺着急的，两步走过来就把她拽住了：“七琪小姐请留步，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我们还可以再谈嘛！奶茶店待得无聊了，我们还可以去电影院看场电影，再去高档西餐厅吃顿饭——放心，全部是我刷卡。”

尽管周绮绮现在变成某店员工，已经是靠拿薪水为生的打工一族了，但人家终究是吃过见过的，还不至于被某人这点关于买单的大话吓住，她很不耐烦地准备甩开他的手。

“毛先生请你放尊重点，大庭广众的，拉拉扯扯不合适吧？”

他硬是不肯撒手，显然欺负她是个小姑娘，没法把自己怎么样，只笑模笑样继续着自己的思路：“七琪小姐也觉得这样不合适么？随便爽约也是很失礼的行为呢。”

眼看着奶茶店四周顾客的目光已经投向这里，周绮绮的脾气本来就不怎么好，这下火气更是噌噌往头顶上蹿，她瞪着他一字一句重复着。

“毛先生我再说一遍，我不喜欢别人随便碰我的手，请你自重。”

毛五郎仍旧僵持着，另一只手稍微扶了扶眼镜，他以很严肃的口吻道：“七琪小姐，你要知道自己这么做，将会失去一个非常重要的出版的机会，而你的梦想，可能即将就此断送了。”

“……真有意思，我就算永远都不能出版，也用不着靠你这种庸俗的商人！”

话音未落，她突然反手攥住毛五郎的手指，用力往回一掰——

惨叫声霎时充满了整间奶茶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