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超二次端起酒盅，又说：“都说洋人的东西好，狗屁！洋枪打不死人， 好个屁！"

小满少爷始终一脸阴笑，他那张脸皮已经完全看不出昔日烧伤的疤痕，本 来焦黑且不能伸展的那只手，如今也完全看不出伤疤，并且伸展自如。

小满少爷哈哈大笑，笑声刺耳，令杨超越发烦躁。

笑罢，说：“不碍的，再挨几枪，我也没事。你不打我，我还不知道我居然 能抗得住洋枪，我该谢谢你才是啊。来，袁老弟，哥哥敬你。”

杨超把酒喝下，嘲讽道：“小满少爷啊，我一直纳闷啊，你原本又丑又 痛，怎么现如今脸也好了，腿也不痛了，你这是用的嘛邪术啊？"

小满少爷怪笑几声，把脸往杨超面前凑了凑，眼神中吐露杀意。

杨超心里一哆嗦，但立即平静下来。自己既然已经惹了他，就不怕他害 自己。

小满少爷说：“袁老弟啊，怎么你也对这些旁门左道感兴趣么？"

“不感兴趣。”杨超说，“就是好奇。”

“哦，好奇啊？"小满少爷说，“我劝你最好别好奇，这事儿不是好奇的事 儿，是要命的事儿。如今我的脸也好了，手脚也好了，老天爷对我不薄，要我 二次为人。”

“二次为人？ ”杨超轻蔑地说，“只怕越发不像人了。”

小满少爷居然没有发火，阴笑着问：“我不像人么？"

"哼！ ”杨超嘲讽着说，“若是人的话，有为嘛不干人事儿？"

小满少爷仍没发火，接着阴笑着问：“我不干人事儿，我多会儿不干人事儿 了？"

杨超也把自己的一张磨盘大脸往前凑了凑，四目相对，各自不怀好意。

杨超冷笑着说：“你要是干人事儿，金飞凤和哨子崔又怎么死的呢？"

“你说他俩啊？"小满少爷直起身板儿，笑着说，"他俩该死。金飞凤是个什 么货色你不会不知道，她就是个老鸨子，没少祸害小闺女儿，手上也有几条人 命，好好的良家小女，落到她手里，如同牲口一样，非打即骂，打

死之后，让 人丢河里，她照样过她的好日子。你说哨子崔，他更该死，我不用多说他的事 儿，你也知道他的品性，手上的人命害了去了。他俩死了，是好事儿，不管是 谁弄死他俩，都是为津门父老除一祸害。”

"哼哼……”杨超冷笑着说，"他俩是祸害，也论不到你弄死他俩。你说金飞 凤不是玩意儿，你不也跟她好过么？你跟不是玩意儿的人勾搭到一块儿，你也 不是玩意儿。”

“没错，我不是玩意儿？"小满少爷说，“但起码我比那两块料强。袁老弟， 话别说得这么明，免得给自己找麻烦。”

他这句话带着威胁，杨超反倒来了脾气，提高嗓门说：“咬死金飞凤，砍 死哨子崔，但为嘛要害马九爷？"

一提马九爷，小满少爷的脸抽搐几下，他眼神中的杀意更浓了，恶狠狠地 瞪着杨超，牙齿咬得嘎卩崩响，似乎他跟马九爷有不共戴天的仇恨。

杨超不加隐晦地问：“难不成就因为九爷那晚救了我，还差点劈了你，所 以你要害他？"

“不是！"小满少爷咆哮起来，“他害的不是我，他害的是......”

“你醉了！"

云翠仙紧忙拦住他下面的话。

小满少爷猛然一愣，闭口不语。

“是啊，是啊，我醉了，我醉了……"小满少爷喃喃自语着，脸上现出悲伤神 情。

云翠仙对杨超说：“袁少爷，天不早了，我们夫妻也有些乏累了，我让人 送你回去。”

云翠仙下了逐客令，杨超不能赖着不走。

他抬大腱离座，说声不必送，我自己能走。

不去理会云翠仙和小满少爷，大步到了门前，开门而去。

一路之上，杨超百思不得其解，小满少爷究竟跟九爷结下什么梁子，致 使他如此痛恨九爷？云翠仙难道真的因为小满少爷给她赎了身，她才一心一意 服侍这个阴邪的怪男人？他认为不能够，正如云翠仙所说，这里面的事儿太 乱，已经乱到他难以置信的地步。

带着满腹疑惑，杨超回到义庄。经不

住小六一直催问，于是把经过说 出。

小六却认为云翠仙装好人，也就是杨超信她。

小六哪知道杨超的心思，杨超心里此刻也是七上八下乱打鼓，信也不 是，不信也不是，苦恼至极，与其劳心费神，不如蒙头大睡。

他不再理小六，背对着小六假装打呼噜。

小六岂能不知袁胖子在装睡，但也没必要揭穿。自己也听困了，躺下呼呼 大睡。

天亮之后，小六睡眼朦胧地刚刚坐起身，就见一股风蹿到了屋里。

这股子风是小臭带进来的。

小六刚要开口问他怎么回来了？他先咋呼开了。

“六哥，快走快走，晚了就看不着了。”

小六瞟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问：“瞧你心急火燎的熊样儿，嘛好事儿去晚了 就看不着了？难不成又出了毛艳玉骑木驴游四门的奇观了？"

小臭呼呼喘着粗气说：“比那还养眼。”

小六顿时来了精神，忙问：“难不成还有比毛艳玉身段儿更好的小娘们儿骑 木驴游街？”

“你啊你啊，”小臭急火火地说，“你怎么满脑子都是毛艳玉呢？她都死了多 少年了，再者她死那会儿，还没有你呢。我说的好事儿，卩黑嘿……”

后面的话没说，他先笑了，且笑得十分得意，十分嚣张。

小六催他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别卖关子。

他说："六哥唉，这事儿还有你的功劳呢？"

小六纳闷，忙问："嘛事儿还有我的功劳？”

小臭极是兴奋地说："那天我听了你的话，真就把癞疤儿揪出来了，现如今 一帮兄弟押着他去了衙门，要不快去占个好地儿，就没法听胡鼎仁审癞疤儿 了。”

“嘿呦喂！真的啊？"

小六如同猴儿一般从炕上蹦下来，一边穿衣穿鞋一边埋怨小臭怎么不早点 儿说。

小臭心里一个劲儿骂街，我倒是想说，你光提毛艳玉了，那顾得上听我说 癞疤儿。

杨超也想去，可家里不能没人，无奈只好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