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匪们发粮食的现场相当科学：摆了一张桌子，对着村民花名册，问名、按手印，另有人在旁边按人头发米，男人一袋米，女人和孩子半袋米。没有人敢冒充别人再领一次米，树上挂着的焦尸就是极有力的震嚇。

轮到路家，王氏先上前，按手印、领米，然后是李氏和她的孩子们。

路小白上前，“路小白。我爹路二虎。”伸出右手大拇指在印泥盒里按了一下，再按在自己名字边上。

按过手印就可以领米，她怯怯的看了看发米的那人，见那人年纪不大，虽然装模作样的蓄起了薄薄的胡须，但看着还是少年模样，怎么看都不像土匪，更像是哪家的少爷玩起了角色扮演。

路小白迟疑了一下，努力挤出了一个微笑，指着路小斐道：“这是我弟弟，大哥哥麻烦给我一整袋的米。”

发米的青年一直板着脸，见她胆子大，倒笑了，“我这有芝麻酥饼，你吃不吃？”

路小白有点失望：怎么不是肉饼呢？但还是要讲礼貌，“谢谢大哥哥。”

青年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递给路小白。小白接过，打开里面是两只小小的芝麻酥饼。路小白当即给了路小斐一只，自己吃一只。这种意外得来的食物吃到肚子里才算自己的。

路小白吃东西很快，吃相也很斯文，这实际上跟以前的路小白是不一样的。她已经注意到大家吃东西全都会不自觉的吧唧嘴，大家吃东西都很响，所以也不觉得吧唧嘴有什么不好的。

但她就是改不回去。

那个青年好像也注意到这一点，不等她吃完酥饼，就对她说：“你跟我走。”

路家一家以及其他村民都瞪着路小白，路小白不明所以，看了看那青年，道：“你先把米给我爹爹。”

青年提了一袋米扔在她脚前。

路小白赶紧对路二虎道：“爹爹快拿好。”用手胡乱擦擦嘴，“走吧。”

王家大院被火烧了一半，还留着后院的一半没烧毁。地上有水、散乱的箱笼、衣服、破损的家具，还有几具尸体。

路小白一路走来，越走越害怕。

青年在她前面，不时转头看她，“怕了？”

“怕的。”

青年轻笑，“我以为你不怕的。是叫路小白是吗？嗯，小白，像是小猫的名字呢。”

路小白暗暗翻了个白眼。

青年穿着乡下人的葛麻短衫，束腰带，歪歪别着一把匕首。脚上倒是穿了一双看着很不错的薄底靴子。走了一会儿，青年停下，开锁，推门，“你看看，这里是不是有你姐姐？”

路小白诧异，赶忙往里看——里面关了七、八个仆妇佣人，角落里路小花抖抖索索站了出来，手里还牵着一个八、九岁的男孩子。

“大姐——”

青年马上指着路小花，“不许说话！”转头看路小白，“那男孩子是你什么人？”

路小白一愣，马上答道：“是我姑姑家的表弟，我奶接他来玩几天。这样调皮，一定又是偷偷跟着大姐跑出来玩了。”男孩子看着细皮嫩肉的，但穿着很普通，就是家境稍微好点的样子。

青年摸了摸下巴，“行了，你把她俩领回家吧。嗯，我也给你表弟多发半袋米。”又把门锁上，带了三个孩子往外走。走到半途，又拐个弯，去了一处地窖。

“我瞧着王家过年腊了不少肉，你喜欢吃什么？”地窖里摆了几排木架子，上面摆放着一些罐子，很多竹篮竹筐，鸡鸭鱼肉应有尽有。

“问我吗？”路小白傻愣愣的问。

“自然是问你。你瞧你，瘦的干巴巴的，丑死了。”

小白不服，“我十二岁了！等我长大，肯定比现在好看许多的！”你不知道女孩子不能说丑吗！这时候她又忘了对方可是杀人不眨眼的土匪。

“那你可得好好长大，别饿死了。”

小白忿忿，在架子上拿了个布袋，挑了两只风鸡、一大串腊肠、一大块熏肉。

“行了，拿多了被人抢去了可不好。”

“我好久没吃肉了。”小白吞了吞口水。

青年笑了，“没烧毁的房子里肯定有些碎银子，我们是不要这些碎银子的，你去拿一点。嗯，这个给你，见到我们的人，你给他看就行了。不会杀你的。”说着把腰带上斜插着的匕首取下给她。

“谢谢大哥哥。”路小白觉得今天受的惊可不少了，接匕首的时候手有点抖。

路小白带了一布袋肉食、一小口袋碎银子、半袋米、一个捡来的表弟，和路小花一起出了王家。她本想把匕首还给青年，但没找到人。想着“表弟”这个*烦还不知怎么回事，就赶紧走了。

路小斐给她们开了门，见她们带回来一个跟自己年纪相仿的男孩子，愣住了。

路小白转身关门，“嘘！”赶紧溜回自己房间。

路小白叫路小斐在门口看着，路小斐道：“奶在跟大伯爹爹说米的事，不会过来的。”

“那把门栓上。”

路小斐拖了个长板凳抵在门后。

路小白先把布口袋打开，“看！咱们有肉吃了！”

路小斐流口水，“这么多肉！二姐，晚饭我要吃白米饭！还要吃腊肠！”

路小白笑着点头。

“咱们能全留下吗？”路小花也是不错眼的看着那两只卖相很好的风鸡。

“只怕不能。”路小白想了想，“咱们要是想安稳吃肉，怎么也得给奶一点。”

路小斐摸摸腊肠，摸摸熏肉，十分舍不得，“可我都想吃。”

“咱们能留一半就不错了。给奶一只鸡、六节腊肠，半块熏肉。然后叫奶晚上煮白米饭，蒸点腊肠。这样我们几个还能吃回来一点。”

路小花点头，叹气，“只能这样了。”路小斐虽然很不舍得，但他很听姐姐们的话。有肉吃！这比什么都高兴。

小白把肉食分作两堆，拿了个篮子把要给王氏的一份装起来。

“然后，这个表弟怎么回事？”她瞪着路小花，“这肯定不是王大户家的孩子，他家没有这么小的男孩子。是不是那个客人带来的？”

路小花一缩脖子，小小声的说：“我见他吓得够呛。”

男孩子从她们开始分肉就一言不发，此时不忿的道：“我那是在找机会翻墙！”

“你闭嘴！我还没问到你！”小白恶狠狠的说。

男孩张张嘴，还是明智的闭嘴了。只是脸上的小表情很有点倔强。

“那些……那些人来的时候，”路小花打了个冷颤，“我刚下工，小金婶婶说等会儿有吃的，叫我等一会儿。”她说的颠三倒四糊里糊涂，但路小白还是听明白了，土匪一来，杀人烧屋，仆人们乱作一团，跑得快的被杀了几个，路小花跑得慢，还被人一把推到路边，正撞上也试图趁乱跑的男孩子。

结果等土匪开始关人认人杀人，这孩子就毫不犹豫指认路小花是他表姐，他偷偷跟着表姐来王大户家蹭吃蹭喝。

厨房其他帮佣虽不能证实他的话，但也不能证伪，加上路小花也一横心，认男孩是她表弟，也就这么被关在一起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