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景七心疼自家的禾苗遭殃践踏，正自拄着文明棍儿闷叹，但见左侧的家丁于虎蹲身仰脸媚笑道：“老爷，何不在田间地头儿多立几块木牌，严禁剜菜践踏禾苗，违者十倍惩罚……”；于景七看着家丁媚笑的歪脸，他左手点指着于虎的脑壳儿，右手的文明棍儿却狠狠地点打着垅头儿，随之脸上立刻浮现出狡黠的样儿，但听他高声笑道：“于虎，你赶快回家找木匠做一大木牌，刮个光亮，带上红漆扁笔，快快去取来我用，不得有误!于虎听命转身去办……

于景七捋着倒卷的八字胡儿，后跟着家丁于豹提着八哥儿鸟笼，大黄狗上摇着粗尾巴虎视眈眈似亦在遥望大海，雾海茫茫，穷见天际；于景七手拄着文明棍儿左七右八地在地头上踱着步子苦思冥想，只见他俯身拍击着大黄狗的脑瓜门儿嘀咕道：“有了，妙哉、妙哉，我于景七略抒文采就会让那些穷鬼蒙羞不前，不敢再来践踏我的禾苗，破坏我于家的风水宝地，真个是岂有此理，岂有此理！”；不到一个时辰，就见于虎扛着一米多长二尺多宽刮得明亮的大木牌，一手拎着油漆桶，兜里还揣着板儿笔和毛刷儿，虽然他已累得满头大汗，却乐颠颠地就要把木牌插进地里；于景七忙道：“且慢你先把木牌平放在地上，待老爷我书写完毕再插不迟，一是放平好写，二是以免油漆滴淌。弄得污秽不堪。”

于景七手握板笔蘸着浓彩笔力虽是雄诨有势，却因漆彩浓滞，下笔颇为不畅，想叫家丁回家再取柴油以兑

，又恐耒去更

要耽误工夫，何况出门有时，虽是摆阔遛闲，但早餐时只吃些点心，现在竟感到腹中虚空，于是，佯叹道：‘“也罢，慢慢来，让老爷我多费些力气罢了……

”

于景七面现得色，他额头上正冒着虚汗，约么能有半个多钟头，那区区二十七个醒目正楷的红漆大字

，总算费劲巴力地跃然在新刨光的牌板上；两个家丁虽然粗鲁，但在于府之中旷日持久的熏陶，也能粗识些文墨，何况于景七在斗牌板上书写的本是市井中低俗的白话文，又非难懂的诗词古典，但见两个家丁满脸淫笑，分别擎高母指嚷道：“老爷，大笔挥书，实在是高，实在是高啊！这下子好叫那些穷酸妇道们尽情地受用！“嘻嘻、哈哈”；大黄狗见两个奴才兄弟献媚强笑，也紧摇着尾巴晃着脑袋似在助兴，咳，谁养的畜生不效忠主人啊哦……

于景七望着木牌上工整遒劲的书法，脸上更是得意忘形，连声喝叫：“于虎于豹，你们两个大声的给我念两遍”;但见两个奴才嬉笑着唱道“满地青苗不少，都让妇女霸占了，早知妇女来剜菜，何不种上满地O

儿！”“O”儿者何也？稍具文化知识的明

眼人当然是一看便知了，但可惜了这遒劲有力的一笔好字，却是行为龌龊人品低下！

于景七回到家，在家宴上说起偶发诗兴，大笔抒怀定能驱逐村妇田娃不再下地剜菜，刨坑儿毁地践踏禾苗，寸土寸金一苗一珠何其珍贵，岂容这些佃户穷酸们践踏破损

，当他想到牌上那末一句以圈代物时，

不禁捋着八字胡儿咧嘴淫笑；在座的三位夫人禀性不同，卓见自然不一，长夫人乔氏

乃富贵人家的娇女，嫁到于家所谓门当户对，然而，为富不仁与于景七狼狈比肩，自然也是夸赞丈夫妙笔为于家出气

，增光添彩；二夫人梁氏娘家虽算不上当地首富，从小也是衣食充足，娇养成性，更是看不起穷人，每当提起穷人，她穷酸恶鬼地撇嘴呲牙，数落有道；唯三夫人郑氏乃穷家贫女，颇晓贫苦农民平时度日如年，吃糠咽菜果腹实难，赶上丰收年景，去了租税肚子能弄个半饱，倘若遇上灾年，真个是借贷无门，实在无法只得携儿拖女出外讨饭，饥寒交迫，儿女啼哭哀叫

，每见饿殍旷野，客死他乡，身心俱碎！路茫茫途漫漫，真个是叫天天不应，求地地不灵

……这郑氏从小就是在苦水里泡大的，仗着脸谱长得有些模样，顶账当给了于家；于景七急于求子，况且郑氏容颜又说的过去，因此并未拿郑氏小看，郑氏从小就穷怕了，实指望生个一男半女，待儿子长大成人，儿从母教定能同情向着穷人，也为于家另立一树家风，以洗为富不仁之耻；谁知于景七耕耘有方，不久又多生了两个女儿，于家家大业大雌儿频添，前后共得六女，只缺一儿，实指望郑氏能一改前两位尊夫人不会传宗接代的雌怀，那一日，又到了郑氏第三胎临蓐，谁知竟然真的产下了一男婴，上秤一约七斤有余；于景七喜极，给儿子暂取小名儿（乳名）慧儿；自从郑氏生下男儿，于景七也不得不刮目相看，经常是莅临夜宿郑氏房中，桥梁二位夫人本来心胸就不宽裕，怨只怨自己的肚子也太不争气，二人虽各有二女，却天生少了一物，一把儿当先，继祖承前，于景七虽视六个女儿如掌上明珠，娇嗔可爱，但想百年之后后继无人，这祖上传下来的若大家业，岂不要四分五散改姓更名，乖乖地奉送给了他人，悲乎，岂不冤哉枉也！如今喜得七斤贵子，自己虽在壮年，但已年近半百，得儿实属不易，感谢上苍如此眷顾，让我在急盼无望中喜得贵子，我于景七万贯家业有人承继，往后必能更加兴旺。孰料七斤儿虽生得虎头虎脑，看是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从小竟然语迟，四五岁时方才学话，并且吐字不清，把爹叫成鳖，妈叫成咩，虽然多方令改，百般说教也无济于事；然而这妈叫成咩倒也罢了，羊羔儿跪乳，说不定将来我七斤儿会成为一大孝子也未可知，但把爹出口叫成鳖，爹者令尊是也，叫成鳖不但不雅，况且也难听之极，难免让人误会，我于景七脸面何存，鼈者乃王八的别名，傻儿哟，你可不把老爹埋汰糟蹋死了！然而天官赐福，上苍承让，这七斤每日里胡言乱语，言语不但不清，咩的逼咬咬(姥姥)喜（屎）却经常长在嘴上，生在富贵之家，孩子亦是尊主，这七斤虽生就个好脸谱儿，却造就孕育这一肚子坏水儿，经常是喜欢骑在丫鬟和下人的背上，在大炕上爬来爬去，骑得丫鬟满头大汗，他却用手抹着鼻涕在丫鬟白嫩的汗颈上蹭来蹭去，真个是一塌糊涂；丫鬟可怜巴巴的转头望着八仙桌旁的老主人于景七；只听于景七狡黠地笑道：“再坚持一会儿，驮个小人儿顶多三五十斤，那骡子马下地拉犁累不，它不还得四蹄绷紧铆劲往前走啊，再说了，你家三夫人每天晚上还得驮我老人家一百五六十斤呐，你这不轻多了“嘿嘿、哈哈哈哈”，他边笑

边拍着胖手，又故意乜斜着三夫人，不禁现出一脸的淫笑；倒是三夫人郑氏有些看不过去，毕竟自己从小苦过，他走过去一把就将傻儿拉下“马”来，示意丫鬟菊花快走，菊花满脸汗渍渍地低垂着头羞愤地溜出了上房；于景七见状忙道：“你这是干啥，多让傻儿骑一会儿又累不死她，大不了多费一碗饭的事儿，真是的，你发慈悲将来能有好报？这为主为奴做牛做马都得认命，慧儿虽痴（他从不说儿子傻），可他生在我家，再不济也是主人，使唤下人受用，那是天经地义，亘古如是。这菊花不不来我家，恐怕，不是瘟死就是饿死！”“看看，我一句话都没出口，倒勾出你满肚子的歪理邪说，你们富人也不该太过分！”三夫人对于景七的话颇为反感，虽说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看来，郑氏并未忘本，天良尚在；傻儿被拉下马，他半跪在炕上，嘴上说：“曰不曰不”（我不），但看他那表情却是不怎么在乎，他两手捋着清鼻涕胡乱的抹着，又翻着白眼儿，嘴上又“呜呜”地叫着，似在逗狗，可是，大黄狗尚在二门洞里，却又跟狗贴不上边儿；于景七看着痴儿，又转向丰满可人儿的三太太，叹道：唉，我看你怎么教好痴儿，那才是功德无量啊！说完，他欠起沉腚，迈着方步走出了西屋，拐向了二夫人的房中；其实，上屋八间，三位夫人个占两间

，却都是前面开门，互不通扰；六个女儿，

长大了都住在东厢房，由丫鬟陪伴侍候倒也放心；只有七斤傻儿郑氏着实放心不下，他行为怪癖呆傻，七斤都已十三四岁了，晚上却仍要母亲搂着睡，不然傻儿睡不安稳，郑氏但听到傻儿“咩咩”地叫声，心中方感熨帖，这也应了那句俗彦：可怜天下父母心……（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