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样, 母亲心中可有了人选？”正捏着小石头胳膊的程绍禟回头见她进来，遂问道。

凌玉清清嗓子, 含含糊糊地道：“娘大概现在一时也打不定主意吧！毕竟人选听来并不算少。”

“这倒也是，娘只怕还要认真想一阵子。”程绍禟笑了笑，倒也不在意。

“不过此事也要看看绍安他本人的意思，毕竟事关他的一辈子, 再怎么样也要挑一个合他心意的才好。”凌玉接过朝她扑过来的小石头，拿着帕子替他擦了擦脸，回答道。

“要不，你寻个机会问问他的意思？看看他有没有什么想法？想要选个怎样的人才好？”凌玉建议。

程绍禟想了想便也点头应下了：“也好, 等他回来我再问问他。”

今日一大早程绍安便去寻凌大春了, 如今留芳堂的生意有了好转, 而程绍安也打算在京城里做些小生意, 故而趁了这日得空便去问问凌大春的意思。

他这般上进，不管王氏还是程绍禟, 均觉得欣慰。

程绍安从凌大春家中回来时，还带了一个好消息，那便是杨素问怀了身孕了！

凌玉听罢又惊又喜, 素问有喜，便是凌家有后了，爹娘还不定会高兴成什么样子呢！

她喜不自胜, 亲自到库房里收拾了好些孕妇或能用得上的东西，不知不觉间，便已收拾出了满满两大箱子, 让走进来寻她的程绍禟好笑又无奈。

“你收拾的这些东西，都够她怀好几回了。”

“那又有什么要紧，反正总会用得上的。”凌玉不以为然。

凌家有后，爹娘有了依靠，这区区一点东西又算得了什么。

程绍禟笑笑，倒也没有再说什么话。

对王氏满腔热情地给自己娶亲一事，程绍安虽然不太积极，但也没有说什么反对的话，毕竟他也觉得自己确是应该续娶一房妻室了。

此刻，他正认真地听着王氏给他介绍她觉得不错的几位姑娘。

小石头坐在太师椅上，一双小短腿不停地晃啊晃的，眼睛骨碌碌地望望这个又望望那个，忽地出声：“小叔叔要给我娶小婶婶了么？”

王氏怔了怔，这才想起屋里还有孙儿的存在，又听他这话，当下便笑了：“对啊！小叔叔给你娶一位小婶婶，然后再生几个弟弟妹妹陪你玩，好不好？”

小石头点点头，又摇摇头：“给我娶小婶婶就好了，弟弟妹妹我娘会给我生的。”

王氏好笑地捏了捏他的脸蛋，程绍安却对着他招招手道：“小石头过来。”

小石头当下蹦蹦跳跳地跑到他的身边：“小叔叔你叫我做什么？”

“瞧瞧喜欢哪个，小叔叔便娶回来给你当小婶婶。”程绍安随手打开桌上一幅画像，笑着道。

王氏见状不赞同地皱眉道：“如此重要之事，怎能这般轻率地让小孩子来替你决定？”

“娘选的这些必是好的，一时半刻的我也说不准选哪个，干脆便让小石头帮帮眼，都说孩子的眼睛最为透彻，必定能帮我从中选一个最好的。”程绍安笑着回答。

王氏见他执意如此，倒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小石头欢欢喜喜地翻着那些画册，一会儿说这个最好看，一会儿又说那个更好，程绍安搂着他，笑着附和他的话。

王氏看得直摇头。

这一大一小当真是……

她叹了口气，干脆眼不见为净，起身走了出去。

小石头翻下最后一幅画像，小胖手在上面拍了拍，一副小大人似的模样道：“小叔叔，这些都没有宫里的小婶婶好看呢！”

“宫里？什么宫里？”程绍安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小叔叔真笨，宫里就是大公子的家啊！娘说他们家叫做皇宫，所以要家里要称为宫里。”小石头笑嘻嘻地道。

“那宫里的小婶婶又是谁？”程绍安心口一紧，想到那个人，便连脸色都有几分发白了。

“就是小婶婶啊！”小石头随口回答道，说完便打算跑出去，却被程绍安一把抓住了小胳膊。

“是不是以前咱们家里的那位小婶婶？”他抖着嗓子问。

“是啊！不过她好像不喜欢我叫她小婶婶，所以我都不这样叫她了。”小石头皱了皱鼻子，有几分纳闷地道。

程绍安脑子一片空白，整个人如同被雷劈中了一般，久久无法回过神来。

这么多年来，他心里却像是要与谁较劲一般，拼了命般赚钱，一定要让那个人知道，他也能有本事让家人过上富贵日子。

可后来家里发生的一连串事，让他再没有心思去想这些，也渐渐地淡忘了那个人的身影，自然也更加无意去打探那个人的下落。

可就在他打算彻底放下这些过往，过上新的日子时，那个人却又突然地出现了。

“宫里？怎会是在宫里？她在宫里做什么？”他喃喃地道。

小石头不知自己随口的一句话给自家小叔叔心里带来一阵惊天骇浪，蹦蹦跳跳地出去玩耍了。

程绍安久久坐着无法反应，脑子里更是一片混乱。

片刻之后，他陡然起身，迈着大步走了出去。

连小石头都知道的事，兄嫂必然也清楚，可他们这些年来却是只字不提。

程绍禟正在擦拭着宝剑，见他急匆匆寻了过来，皱眉道：“这急急忙忙的样子，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程绍安胡乱地点了点头，快步行至他跟前，一把抓住他的袖口道：“大哥，你们瞒得我好苦啊！”

程绍禟眉头皱得更紧，一时不明白他这话：“我瞒了你什么？”

“巧蓉就在京城，甚至就在皇宫里头，为何你们却从来不曾跟我说过？”程绍安脸色相当难看，恨恨地道。

程绍禟沉下了脸：“谁告诉你的？”

“你的意思是说这是真的了？她当真便是在宫里头？！”程绍安白着脸，不敢相信地睁着眼。

程绍禟冷笑：“是或不是那又如何，与你又有什么关系？与咱们家又有什么关系？”

“你明知道，你明知道……为什么要瞒着我！”程绍禟抖着双唇，便连身子也跟着颤抖了起来。

“你错了，我并没有刻意瞒着你，一个毫无瓜葛的陌生人，我为何要特意向家人提起。”程绍禟冷着脸道。

程绍安身体颤得更加厉害，用力攥紧双手，良久，这才哑声道：“她纵然不再是咱们家里的人，可到底也是表姑亲自带大的养女，与咱们家怎会是毫无瓜葛？”

“你错了，她只怕恨不得与咱们家把界线划得更清，免得咱们阻碍了她的前程。你可知道，她如今成了陛下的蓉嫔，在宫中地位仅次于皇后娘娘。”

崔嫔虽育有皇长子赵洵，可早就遭了新帝厌弃，若非看在赵洵的面上，只怕根本不会让她进宫，更加不用说还会给她位份了。

蓉嫔虽然也不怎么得宠，可她却是个聪明的，打自仍在太子府中开始，便一直紧紧跟着皇后娘娘，故而如今在宫中也是有些地位的。

虽说早有了这个心理准备，可当从兄长口中听到确切答案时，程绍安身体一晃，脸色又白了几分。

蓉嫔，宫里那的那位蓉嫔竟然是她……

程绍禟见他如此，不禁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膀道：“都已经过去了这般多年，如今各人有各人新的生活，你也不必再多想，一切便让它过去吧！”

“原来这些才是她想要，难怪，难怪……”程绍安喃喃地道。

她要的，自己纵是穷其一生都给不起，难怪当年她毫不犹豫地选择离开。

程绍禟看着他失魂落魄地离开的身影，眉头不知不觉地拧得更紧了。

难不成这么多年了，他还不曾放下？若是一直耿耿于怀，如何能彻底迈过去？

待他将此事告诉凌玉时，凌玉却有些不以为然：“若是再早几年，或许我还会担心，可都过去这般久了，绍安乍一听闻此消息，心里震惊自是难免，只不过他到底不再是当年的程绍安，那一位也不再是当年的金巧蓉，如今又是身份有别，自然懂得分寸。”

“再说，绍安如今也在京城，而宫里那一位前程似锦，他便是这会儿不知，将来总也会有知道的时候，与其日后娶了新人过门才知道，倒不如如今便知道的好。若是觉得仍是放不下，这新人也不必再娶了，免得娶了过门还对前头那位念念不忘，这对新人未免不公。”

程绍禟想了想，也觉得有几分道理。

若是仍在程家村便罢，如今人都在京城了，便是不用刻意，该知道的总也会知道，瞒确是瞒不住的。

凌玉本以为以程绍安的性子，只怕这娶亲之事便要暂且搁置了，不曾想两日后王氏问他可曾挑好了合心意的姑娘，她也好准备让人提亲之事，他居然真的便说出了挑中之人。

凌玉讶然，认真地打量着他的神情，见他神色坦然，瞧来并无勉强的意思，一时倒有些糊涂了：“你真的选好了？要知道婚姻大事非同儿戏，两家若是定下了，便不会容许有出尔反尔之事。日后媳妇过门，也要一心一意地待人家，可不能干那些不厚道之事。否则，莫说你大哥，便是我也不会轻饶了你。”

“大嫂放心，我既娶了人家，必会一辈子诚心诚意相待。这些年来一直让娘与兄嫂为我之事操心，是我的不是。如今我也早不是当年什么都只会依赖兄长，一事无成的程绍安，知道该要承担自己的责任了。”程绍安迎向她探究的视线，坦然地回答。

凌玉见他不似作伪，便也稍稍放下心来。

“老夫人，夫人，又有媒人上门说亲了！”正在此时，茯苓进来回禀道。

王氏一愣，随即笑道：“咱们都有了人选，便不会再麻烦了，我去回绝了吧！”

“我陪你一起去吧！”凌玉见左右无事，干脆地道。

只待王氏将已定好了人选，不日便会遣人上门向女方提亲的意思向那媒婆道来时，那人却笑了：“这不是还不曾定下么？老夫人若听了我提的这姑娘，管保会改变主意！”

凌玉见她言之凿凿，也起了好奇心：“哦？不知你要提的是哪一位？”

“我要提的这位姑娘，姓苏，正是即将入选皇商的那个苏家之女，与宫里头一位娘娘还是亲戚。”

凌玉呼吸一窒。

姓苏？蓉嫔生母不就是姓苏么？当年也是她那位姓苏的舅舅把她从程家村带走的。

作者有话要说：　　四点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