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小儿子故意装傻，他妈脸上的悲苦更浓了：“我不是跟你说过，英子是捡来的，不是亲生，跟大仓没有血缘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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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也不行！”孙树茂蛮横地叫道，“即使不是亲生的，也是兄妹关系，他管她叫妹妹，她管他叫大哥，这要结了婚，那不乱伦了吗！”

他妈给气得直接失语。

这话说的，好像你说了算似的。

孙树茂见她妈苦着脸不说话，继续气愤地问：“他们干这样的事，你这个当姑的就没劝劝？你可是他们的亲姑啊！”

“小茂啊，”她妈悲苦无奈地说：“我是他们的亲姑不假，可女人出了门子就是亲戚，是外人。

老梁家的事我说了不算。

再说大仓娶英子，是上天注定的，你生的哪门子气？

这事我没资格插嘴，你更没资格多嘴。

闭嘴吧你！”

孙树茂吃惊地长大了嘴巴，因为从来没见他妈如此疾言厉色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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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他只好改变话题，回到重点：“那你赶紧跟大表哥说说我的事，让他赶紧调辆车给我，我还准备过完节就装货出车呢！”

过完节就装货出车？

他妈真是无语了。

这孩子琢磨事还真是简单。

你大表哥有车队，手里的车的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你一句话他就调辆车给你，然后你明天八月十六好日子，就可以装货出车了？

那这个世界就太简单了！

一看他妈还在犹豫，孙树茂再次怒了：“你还在想什么啊？

这不都是咱们早就商量好了的吗？

而且我也不是让他送我一辆车，就是先借他的车用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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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有证了，而且用他的车挣着钱了，我自己买一辆。

他有个车队，借一辆给我用一用怎么了，就那么难吗？”

“……”他妈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你不想说算了！”孙树茂恼了，“原来说的好好的，来到以后当晚就跟他说。

现在你又犹犹豫豫，看你的意思，好像还是我不对似的。

我让他借辆车给我，不也是为了挣钱吗？

我也知道跑车很累很苦，可我还是要去跑车，我不怕累不怕苦啊。

我这么做还不是想好好干，干出个样儿来吗？

我对象一开始跟我闹矛盾，不就是因为觉得我没本事，才跟那个司机好了的！

这回我这个事办不成，丽红又得跟我闹分手。

分手就分手吧，我没本事也养不住人家。

她走她的，回头我也走。

反正水库也没有盖子，悬崖底下也没铺垫子，商店里敞开了卖农药，实在不行一根绳儿挂上也能死。

我有的是办法——”

“你别说了！”他妈打断小儿子的话，“以后别跟妈说这样的话，我不爱听。

今天过节，到明天吧，明天我一定跟大仓说这事。

他要是不同意，我给他跪下！”

“不需要跪下吧？”他妈这话让孙树茂挺满意，“你是他亲姑，这么点事儿他要不是不办，那还叫人吗！”

今天是中秋节，到了下午，英子和云丽在厨房帮着母亲忙活。

要为家人准备一桌丰盛的团圆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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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节虽然是大节，但毕竟比不上过年。

二叔和三叔他们两家也不会赶过来吃团圆饭。

昨天二叔送大姑回来的时候，已经顺便给父母和大嫂家送来了过节的酒肉和月饼等物。

今天上午三叔也打发惠兰送了些过节的东西下来。

这样过八月十五其实就是爷爷奶奶在老大家里过，其他两家都不过来了。

三仓今年毕业了，他学的是地质工程专业，学完了分配到西北勘探局，现在也不知道跑哪里勘探去了。

过中秋节他肯定是回不来。

大哥也打电话给他单位，试图联系上他。

可他们勘探队这工作，只能用“只在深山中，云深不知处”来形容。

所以不是说联系就能联系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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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无奈，只好跟他们单位的人说好，托付对方尽量联系梁三仓。

如果联系上他，给他带个口信，告诉他大哥要在国庆节结婚。

小四儿在沪海上大学，中秋节是放假的，但是大哥和姐姐回来的时候没有带他一起回来。

他要是自己坐车回来的话，来回很麻烦。

所以过节也不回来。

只不过大哥今天已经打电话通知他了，让他提前跟学校请假，大哥跟你姐姐要在国庆节结婚。

大哥说完这话，电话那头长时间失去声音。

大哥猜想，小四儿要么是晕过去了，要么就是昏倒了。

过了好长时间，听筒里才传来小四儿颤抖的声音：“大哥，你终于像个男人了！”

“滚蛋！”大哥怒道，“大哥什么时候不像个男人了！少废话，赶紧跟学校请假，早点回来帮着干活！”

傍黑天的时候，狗咬和山鱼联袂而来，俩人都送来了月饼和酒，还有给他们的英雄大叔买的香烟。

这二位自从82年正月初二开始卖糖葫芦，然后日子好起来，从那以后每到逢年过节，都要送些礼物过来。

虽然大家都是同宗同族，互相帮忙是应该的。

但是大仓对他俩的帮忙，已经远远超出了“帮”的含义。

那是直接天翻地覆地改变了俩人的命运。

俩人的认知也很朴素，那就是认为，做人要知恩图报。

虽然他们也知道，逢年过节送点礼物过来，对大仓一家来说算不了什么。

可那是表达了他们感恩的一份心。

俩人送礼物过来，跟英雄大叔聊了一会儿，喝了几碗茶水。

眼看天要黑了，俩人就各自回家，跟老婆孩子过团圆节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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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每到过中秋节，看到狗咬和山鱼来送礼物，等他俩走后，爷爷奶奶都要感慨。

总会想起当年山鱼还打着光棍时候，过八月十五的那件事。

就是那年八月十五正赶上下雨，天气很凉。

傍晚时候山鱼给生产队放牛回来，身上淋湿了，又冷又饿。

闻到别人家里有肉菜的香味儿，而他位于牲口棚边上的那间小屋却是冷锅冷灶。

这样的凄凉天气，一个光棍孤孤单单过团圆节，要吃没得吃，要喝没得喝。

孤苦凄惨的老光棍不禁悲从中来，一个人趴在小土炕上哭了起来。

这时候附近的人家知道山鱼过节从来没有酒菜，有几家给他送过来的酒和热乎乎的饭菜。

山鱼吃菜喝酒，身上也暖和了，感觉到很像过节了，悲苦之心一扫而光。

情不自禁又唱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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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回头想想，今昔对比，人这一辈子的命运轮转，实在是很神奇啊！

那时候来看山鱼已经铁定是个光棍，注定是个孤苦而死的命运。

谁能想到现在老婆孩子热炕头，而且还是村里排名靠前的富裕人家呢！

到了晚上，老梁家灯火辉煌，节日宴会开始了。

老英雄这个节日格外高兴。

其实不光是老英雄，对于全家人来说都是这样。

节日的快乐已经几乎是忽略不计了，大家百分之九十九的快乐，来自大仓和英子马上就要结婚。

酒桌上大家热烈谈论的，还是关于婚礼的问题。

日子定了，大方向定了，现在主要讨论的是细节。

英子今天早上已经打电话预先跟小姨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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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喜过望的小姨直接在电话那头泣不成声。

闺女对她大哥一往情深，至死不渝，离了大哥她活不了。

现在终于得偿所愿，小姨替闺女高兴啊！

她跟大仓的家人一样，那是喜极而泣。

然后小姨对英子说，她会在国庆节之前，提前赶过来，作为英子的娘家人看着闺女出嫁。

其实，娘家人看着闺女出嫁，并给予最殷切的祝福，这对家中女儿来说是自己出嫁的最大彩头。

可以上升到关乎自己婚后生活是否幸福的高度。

这个习俗在全国都是一样的。

所以也就有热闹所说的那个理论，认为私奔的女人因为在婚姻中没得到亲人的祝福，所以注定婚后不会幸福。

家中闺女出嫁的时候，那些家中有爷爷奶奶，甚至更长的长辈的，即使平常不住在一起，在闺女出嫁的时候也要千方百计把老人请到家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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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她们在家里坐镇，看着自己家闺女出嫁。

看着闺女出嫁的至亲老人越多，应该是预示着这孩子婚后的生活越幸福。

可是让小姨心酸的是，英子明明有娘家人的。

也有爷爷奶奶的。

可她现在要出嫁了，却不能在爷爷奶奶的坐镇和祝福下高高兴兴地过门。

实在是让人感觉到无比地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