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阳心里明白，朱老五之所以这么积极，并不全是出于街坊情谊。

之所以自主的去组织联合供销社的职工去市里状告邵平，很大一部分程度是因为感觉他上当受骗，手里那点本来应该价值更高的股份，被邵平低价收去并企图卖高价。

不过李阳并未戳破朱老五的心思。

人是个复杂的动物，心中有七情六欲。做一件事情的动机，也往往并不是那么单纯，这很正常。

而且说一千道一万，邵平从职工手里收购那些股份的手段，还真是有点龌龊。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悖入者悖出——用不正当的手段得来的财物，也会被别人用不正当的手段拿去。

天理循环罢了。

在小饭店里，又跟朱老五谈了一些细节的问题之后，顺带着将桌上的酒菜吃的差不多了，李阳便结了帐，和朱老五一起离开。

下午两点多钟，虽然供销社还没有到下班的时候，但是朱老五的心思已经不在熟食摊儿上了。

和李阳告别之后，他匆匆收拾了一下柜台便拿着衣服走了人。

目送着朱老五去走家串户，联系被邵平收了股份的那些职工，以及......被带了绿帽子的王明贵去，李阳压住了前去看热闹的心思，打车回到了职工大院。

三点多钟。

李阳在职工大院门口下了车，刚刚站稳身形，他便见到一道靓丽的身影，正站在大院门口的公交站点之前。

不是别人，正是林小婉。

“林老师？”

看着双手拎着包俏生生站在院大门前，正在等公交的林小婉，李阳立刻走了过去。

“啊，你好！”

见到李阳走在来，林小婉客气的点头回应。

“您这是才从小阳家出来？”

“啊，是呀。”

林小婉收回打量李阳的目光，腼腆的点了点头：“小阳爷爷脾气不好，我怕他把孩子打坏了。就在他家里辅导小阳把没完成的作业写了一部分......”

在李阳的记忆里，倒是没有被林小婉单独辅导过作业的印象。

就在他搜索着对于他来说过于久远的记忆时，一台车顶挂着大气包的燃气公交车吭哧吭哧的停在了门前。

“我等的车到了，那......再见！”

踮起脚看了看公交车的站点，林小婉快速的对李阳挥了挥手，便如同一只白色的蝴蝶般轻盈的跑上了公交车。

“唉！”

还没等李阳多说，不耐烦的公交车司机便暴躁的踩下了油门。在乘客们的一阵抱怨声中，汽车扬起满天的灰尘走远了。

目送载着林小婉的公交车远去，李阳一时间心中怅然。现在是96年的8月末，记忆中的林小婉是97年上学期开学后不久就去世了的。

也就是说.......这个青涩的像是一枚青苹果的女孩，就剩下有几个月的时间了。

站在大院门口，看着公交站点下可能是林小婉等待公交车时无聊踩出的一串串小脚印，李阳默默的从口袋中掏出了一包香烟。

难得的，点了烟深吸了一口。

他，不想让林小婉从这个世界上离去——在自己的面前，再一次的消失。

......

四点多钟，一些街坊的烟囱都冒出了徐徐炊烟。

李阳趴在栅栏上，看着隔壁院子里蹲在地上的李小阳，端起大茶缸子吸溜了一口茶水。

“小阳啊，屁股还疼不疼了？”

看着气鼓鼓的小屁孩，他打趣道。

“我屁股疼不疼跟你有什么关系！”

眼角还挂着泪花的李小阳倔强的扬起脑袋，恶狠狠的瞪了过来。

“都是那个坏女人！明明长得那么漂亮，却生了一副蛇蝎心肠！作业没写完，我补就好了嘛！至于来家里告状吗？呜呜呜呜......”

话还没说完，他又捂着屁股哭上了。

看着他这幅熊样，李阳心里是既好笑，又悲伤。

好笑，是因为李小阳这个熊孩子被揍的样子，实在是太有意思了。虽然知道自己小时候是个什么熊样子，可是现在以一个旁观者的心态看，他实在是忍不住诞生一些幸灾乐祸。

至于悲伤......

想到那个现在才二十出头，站在公交车站点前还会孩子气的去踩出一串花瓣脚印的女孩，李阳的眉头不可避免的又垂了下去。

他看了看愤愤声讨着林老师的李小阳，心说小家伙现在的你不会知道，在未来的很多年里，你恨不得你的林老师天天来家里告状。

只可惜那个时候，就连这种想法都已经是奢望了。

林老师，已经不再这个世上了啊！

将大茶缸子放在地上，李阳沉默了。

从后面穿越回来，他大致清楚林小婉死亡的前因后果。

根据当时林业局公安的说法，林小婉是死于自杀。

但李阳却从始至终都没承认过这个说法。

根据他后来听说的消息，林小婉是因为被县里一个小混混看上了。以林小婉的条件和眼光，自然不会搭理一个小混混。

或许是贼心不死，又或者是给自己找回场子，那小混混在县里逢人便说和林小婉好过。并且编造了和林小婉有过男女之事的谎言，逢人便绘声绘色的描述林小婉在床上怎样怎样。

娱乐匮乏的时代，这种桃色传言的传播速度是惊人的。传言越来越多，声势越来越大，最后闹到单位里的老师甚至是学生们都知道了。

九几年，国内的法制并不完全，人们的法律意识也淡薄的很。

这个非常明显的谎言，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得到遏制。反而因为林小婉的美貌，活了一些人肮脏的心思。

据说当时学校里有个离过婚的男老师，喝多了仗着酒劲，半夜钻进林小婉宿舍要和她发生关系。

被林小婉打出来之后，站在宿舍楼前破口大骂，说林小婉本身就是个破鞋，装清高云云。

而这件事情发生的第二天，学校并没有处理这个男老师。反而是领导约谈了林小婉，叫她注意风评和洁身自好。

就是在这样百口莫辩的环境中，林小婉用一片犀牛刀片割开了动脉，结束了她年轻的生命。

林小婉去世的那天，八岁的李阳逃课跑去了她的宿舍。

他最后见到林小婉时，他曾经那么喜欢的林老师已经变成了一具冰冷苍白的尸体，被医院和公安的人用白布蒙着抬出了宿舍楼。

白布外面，那只沾满了鲜血的手，是李阳这辈子都忘不了的阴影。

之所以说林小婉的死给李阳带来了很大的影响，就是因为在知道了这一切之后，他开始厌恶学校里的所有老师和校领导。

在林小婉生前，李阳虽然调皮，但他是喜欢学校的。

在林小婉死后，李阳只觉得那座学校，以及学校里所有的大人，都是杀人凶手！

从那之后，他就变得阴郁，沉默。并且这种性格，直接延续到了他成年之后。

现在，意识到距离林小婉出事已经没有多少时间，李阳不再犹豫。

他直接回到了屋里，拿出了那份很久都没翻看了的穿越计划表。

在第一项“让李小阳一直保持自信，为他提供一个最阳光的生活环境”后面，填上了重重的一行——保护林老师！

可是写完之后，他又犯了难。

知道林小婉之死的前因后果没错，可他并不知道林小婉是什么时候被那个小混混缠上的，更不知道那个小混混叫什么名字。

他只知道那个小混混后来靠着家里长辈的关系，承包了绥城市的供销大楼。后来趁着绥城市轰轰烈烈的经济发展，靠着租售商铺大赚了一笔。再后来，听说还成立了物业公司当了大老板，成了绥城市的商业名人......

泥马勒格笔？

李阳眉头一皱。

承包了供销大楼......难不成，这个人跟邵平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