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年代这段时期，属于是中国和日本的蜜月期。

特别是在苏联解体之后，到06年之前这段时间，很多日本商人确实活跃在国内进行投资以及进行商业活动。按照当下九六年官面上的说法，这是促进了了两国民间友好交流，加大了贸易合作。

但是李阳是从后面走过来的人，自然知道这所谓的贸易和合作是怎么回事儿。

什么友好交流都是扯淡的。

商人图利，赚不到钱谁特么大老远的跑过来跟你友好交流？

小鬼子什么时候友好过？

当下经济正处于巅峰时期的日本，和经济刚刚复苏的国内，商业认知根本就不在一个等级上。

信息上，两国的商人严重不对等。所以很多珍贵的资源型商品，特别是不可再生类的稀土，以及木材这种成材时间长的产品，在这个时期真的是大量从国内流失。

一些后来看起来相当憋屈的商业合作协议，也都是这个时期内签订的。

说回林业局的这个木材项目。

上好的原始林木料，这东西能用来做筷子吗？

自然是可以。

这世界上奇奇怪怪的人多的是，用水晶和钻石给马桶镶边的不也有的是么？

可问题是，这完全是违背了商业规则的。

像林业局山上林场出产的橡木，桦木，榉木，松木和山核桃木，其中质地较硬的橡木桦木和山核桃木，材质硬，强度韧性高，耐磨损性能极佳，一般不会翘曲变形，是用来建木质房最好的材料。而较软的榉木椴木，抗压及抗弯曲强度大还耐腐朽，木材工艺价值非常高，简直是完美的家具原材。

这些木材从国内发到日本，别说是加工成各种板材卖给建筑商。就算是只进行粗加工，当个二道贩子卖给日本的那些木材加工厂，都要超过100元人民币每吨！

现在跑到林业局这边说要买木材回去做筷子，这小日本是什么行为啊？

这是拿中国人当傻子在玩儿啊！

李奉献家的堂屋里，看到李阳突然冷下来的笑容，李奉义颇有些莫名其妙，道；

“合同倒是还没有定下来呢！咱们林场这边给日本人的报价是一方十块钱，小日本嫌贵。还在谈着呢，对面需求量挺大，说是想签五年的稳定供应合同，而且当年的订单钱是一次性付清。我估摸着这么大的用量，林业局和林场两边多多少少也得给出一定的优惠，谈到八块钱，应该也就差不多了能定下来了。”

血亏啊卧槽！

一听到这个价码，李阳忍不住心里一阵憋屈。

以前他一直以为林业局的败落是多方面的，这种大型的国企体制比较僵化，养的闲人太多，导致入不敷出最后彻底的衰败。

可是现在看来，林业局的衰败，很大程度上也有主观上的因素。

不说别的，就说这个业务能力，就差的让人头皮发麻！

面对这么明显的商业套路，自己开出了低价不说，还顶不住压力让小日本拿捏。

但凡有那么一两个人去仔细的调研一下对方的商业背景，以及日本那面木材的行情，也知道“买回去做筷子”这种说法简直就是扯淡啊。

“大哥，这笔订单现在是哪个部门在负责？或者说是谁在具体经手？”

想着，李阳冷脸问到。

“你问这个干嘛？”

对于李阳突然关心起林业局的业务，李奉义是二丈和尚摸不到头脑：“难不成，你也想买木料？或者说是做木料生意？”

“并不是。”

李阳摇了摇头，道：“这笔生意如果按照现在的这个定价来做，签订五年的供需合同，国家至少要有上千万的损失！”

“吓！”

听到李阳随口说出的损失数字，李奉义吓了一跳：“怎可能？咱们林业局现在的百年材，基本上就是十块钱左右一方。像白蜡木，山核桃木和橡木这种硬木稍微贵一点，去年冬天的准许价格差不多是十二三每方的样子，今年采伐期会长一些，估计还会降价。要是大批量的订单，卖十块钱一方的话也就到份儿了，怎么可能会损失那么多的钱？李阳，你不懂林业局木材的行情，这话可不好瞎说。”

瞎说？

李阳冷冷一笑，道：“大哥，这可真不是我瞎说。咱们林业局的木材对国内卖这个价格，还是建立在以前计划经济的基础上，为了满足国内的基础建设呢！要是木材贵了，国内很多的建筑项目成本就要随之上升，所以才按照需求，各方面权衡才定下的这个价格。你想想，百年材十块钱左右一方的价格，多少年没变动过了？”

面对李阳的问题，李奉义吸了口凉气。

“确实，我记得我85年的时候进的林场上班，那个时候的木材价格跟现在就已经大差不差了。”

李阳猛地一拍巴掌：“就是嘛！85年，那可是十年之前！十年之前什么物价？那个时候一斤鸡蛋的价钱，现在已经能换五斤鸡蛋了！物价已经上涨了五倍不止，可是木材的价格还没变啊。要是按照市场经济的算法，现在咱们林场的木材原材，至少要涨到五十块钱一方才合理。当然，对于国内来说，就算是当下这个价格，其实也能说的过去。毕竟卖出去的木材，都用在国内的建设上了。可是出口木材这个价格的话，岂不是等于用建设国内的友情价，去便宜那些外商了嘛？”

“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儿！”

被李阳这么一点拨，李奉义也一拍大腿。

“我就说，那些小日本怎么这么殷切，这段时间去林场考察好几次了。”

见李奉义后知后觉的傻样儿，李阳只能无奈的一笑。

“大哥，无利不起早。日本国内人口多，林地面积小。相对的林业资源很贫瘠，在供需关系上，其实我们是强势的一方。综合各方面的因素，小日本想要用木材在全世界范围内，就只有中国和俄罗斯可以选择。俄罗斯那面的木材现在确实也很便宜，但是那面现在刚刚解体，内部政治环境不稳定。没办法长期稳定的和小日本签订供货协议，所以他们只能选择咱们这边。东三省这里的木材，无论是从品质角度还是运输角度，都是他们能找到最合适的了。我个人估计，他们所谓的买木材回去做筷子的说法不成立，现在和你们打交道的这些日本人，应该就是木材商，或者干脆是建材商人。真要是把他们拿捏住的话，这一笔订单完全可以为林业局创造巨大的利润。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赔本赚吆喝啊。所以我刚才问你，这笔订单现在是谁负责，我想和他谈谈。看看能不能在交易确定下来之前，做出一些补救措施。”

“嘶、”

李奉义此时也已经意识到了事情的重要性。

90年代的职工别的不说，主人翁责任感是硬扎的刚刚响的！

一听说这笔大订单会涉及到国有资源流失，李奉义的表情凝重了起来。

“这事儿可能不太好办啊，这些小日本的要货量不小，又是想签长期订单。林业局方面很重视，听说是副局长秦喜斌亲自带着人在和那帮小日本谈着呢。咱们林场这边都没有资格过问，要是想插手的话，那就只能去林业局里找秦副局长了。”

的指导这个信息，李阳重重的点了点头。

“那成，既然是这样，那明天就麻烦大哥带着我去林业局里面去一趟，找找这个秦局长。”

“啊......”

见李阳动了真格，李奉义一时间不免有些惶恐。

他虽然是在林场里面担任审批员，平时油水丰厚，可是级别上也就是个基层职工。别说是副局长，就连林场的场长在他眼里都是大官儿了。

一听说李阳要去林业局里找副局长，下意识的两腿就有些发软。

“那个，李阳啊。我毕竟是林业局职工，咱也不知道人家副局长对这笔外贸订单是个啥态度，我要是贸贸然去了，再惹得局长不高兴可怎么办？我这毕竟还得在林场吃饭呢，你的工作关系不在林业局，就算是说了什么不好听的，他们也拿你没什么辙，要不然明天你自己去呢？”

李奉义一副怂逼样子，着实是逗笑了李阳。

大伯啊大伯，你这是咋了？

你得支棱起来，把平时对你弟弟李奉献那股子劲儿拿出来啊！

暗暗的在心里吐了个槽，李阳眼珠一转，道：“大哥，你说阻止这笔和小日本的木材交易，对我有好处没有？”

“那......应该是没有的吧。你也不是我们林业局职工。”

“那对你有没有好处？”

“这个......看怎么说。要是真能把订单谈成了，而且还谈出来高价，那对我肯定有点好处。再不济，林业局签了能盈利的大订单，也得给我点奖金啥的啊？是吧？不过要是把这事儿搞黄了，那我这可就危险了。你想想啊，一方十块钱，那小日本一个采伐期怎么的也得用个大几十万方吧？那就是几百万的单子啊！要是黄了，那林业局还不得恨不得枪毙了我？”

李奉义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咧起了嘴。

“大哥，你刚才不是还说，要搞个木材加工厂？”

见李奉义不敢出头，李阳淡淡一笑，说到。

“对啊、咋了？”

“你明天带我去，要是真谈好了。我有办法让你这个木材加工厂办起来，就能日进斗金！到时候你别和你那个小舅子一起干，咱们俩合伙得了。如果明天操作顺利，多了我不敢保证，一年下来这个木材加工厂赚个百八十万，应该没什么问题。到时候我看你也别在林场里当什么审批员了，就直接办个待岗或者离职，给我当厂长。投资不用你一分钱，你给我管理，我给你百分之十的干股，你说怎么样？”

“唔！”

一听李阳说着，李奉义可就不困了！

通过这几天在李太山一家的耳濡目染，他对李阳已经有了充分的认知。

年轻，头脑灵活，敢打敢拼。

而且颇有实力！

家底不说有几千万，大几百万还是有的。

这样的人投资兴办木材加工厂，肯定和他原本计划里面那小打小闹的作坊不同。

一想到自己真有机会，当正儿八经的木材厂厂长，领导十几号甚至是几十号人，李奉义的心中不禁一阵澎湃！

强忍住心中的激荡，李奉义点燃了一根香烟，狠狠吸了几口之后，他又将香烟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他娘的，成！那明天你早点起来，咱们俩早点过去！省得到时候去晚了，抓不到秦局长的影儿！”

李奉义表了态，李阳哈哈一笑。

他看了看一旁静静听了半天，从终于搞清楚二人在说什么的李奉献同志，道：“奉献哥，大哥这觉悟，你看看高不高？”

“哈......”

李奉献咧了咧嘴，“大阳，我大哥这个人吧......哪儿都好，就是无利不起早。觉悟这个事儿，你就别往他身上套了。”

“臭小子，你大哥我在你心里就这样！？”

听到李奉献对自己的评价，李奉义瞪圆了双眼——那牛犊子一般的架势，和他亲爹四弟如出一辙，一脉相传。

“哈哈......不说这个，饺子好了，吃饭，吃饭.......”

眼见着祖美兰和李奉珍已经将头一锅煮好了的饺子端上了桌来，李奉义赶紧招呼了一声，抄起了筷子。

看着彼此略有芥蒂，但实际上其乐融融的一家，李阳嘿嘿一笑。

想着此前和赵天成说的那个拯救下岗大潮的宏伟计划，再想着眼下这个可以插手林业局木材业务的机遇，他不禁心中欢畅。

果然，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如果真的靠这个机会和林业局这面拉上关系，能够借助到林地资源的东风，把木材建材加工这个事儿搞起来，在即将到来的国内房地产浪潮里，不论是对于自己还是对于自己的家乡，可都是一个天赐良机！

夹起一个饺子，李阳忽然对明天去林业局的行程，充满了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