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阳和李奉义说的关于日本建材市场的行情，其实并不单纯是通过村正株式会社在谈判之中的表现推测出来的。

从某一个人，或者是某一个团体的身上找到些蛛丝马迹，就敏锐抓住商机赚取大量利润这种情节，在营销号或者是地摊杂志里看看就好。

真实的情况是，没有什么商机能够这么简单的获取。

但是李阳不一样。

他是从后面穿越过来的，即使他不知道当下所有的商机，但是至少他是知道这个时代大致的运行轨迹。

当下正在和中国处于蜜月期的日本，在经济层面其实并没有国内想象的那么强大。

或者说，日本的经济强势期已经过去了。

在80年代到90年代，日本的经济绝对是世界上发展尽头最强的那个。甚至于一度威胁到了它美爹的发展空间，所以在八十年代末期，以美国政府为幕后推手的财阀黑手，将日本经济直接玩儿塌，从而导致了日本的经济泡沫破裂，整个日本社会在当下的九六年，其实正处于一个严重的衰退期。

这个时期，在后来被日本称之为“失去的二十年”。

在经济泡沫没有破灭之前，日本的房地产行业发展堪称疯狂。

特别是以东京为中心的区域，在广场协议之后，金融管制放松，日元升值，政府一年之内4次下调利率，刺激了投资。无数企业和年轻人开始炒外汇和股票，买进日元，抛掉美元，大量银行资金进入房地产市场和股票市场，催生了全球最大的房市泡沫和股市泡沫，即“平成泡沫”。

日本东京江东区的商品房，1985年前，12000元/每平米,1987年，12900元/每平米,1990年飙升到33000元/每平米,房价翻了2.5倍。

这个行情，就跟2020年左右李阳所熟知的北京上海差不多。

但是在经济泡沫之后，京东周边区域的房价就开始极具下降，但是这个时候大量失业的日本人也买不起东京附近的房子，甚至东京圈的高消费，让很多失业的人连生活都生活不下去。

所以在95，96年左右，日本国内出现了一波“返乡热潮”。

也就是大量在东京混不下去的失业年轻人选择逃离东京，回到生活成本相对来说较低的家乡，将此前的积蓄拿出来在老家自建房屋。

这事儿其实好理解，在东京累死累活拼了命的卷，工作一辈子也不可能买起三万多一平米的房子。可是在96年，在除去东京圈之外的地区自建一套木质小别墅的成本，还不足东京的一个厕所贵。

这也就吸引了许许多多同样在东京混不下去了的日本地产商，开始搞起了承建小型木质公寓和别墅的生意。

于是，这个时期的日本，对于木质别墅建造所需的建材需求量特别大。

针对这个商机，李阳现在的想法就是将即将交付的这一批原木先加工成自建别墅所需要的标准木方，或者卖给国内的出口建材商，或者干脆走代理公司的路子，直接卖到日本去。

按照当下的行情，只需要对原木进行几道粗加工，做成标准木方，就能卖到大约30块钱左右每方的价格。

除去人工和运输等成本，这样落到李阳的手里，每方至少也会有15元左右的利润。

虽然习惯了赚钱暴利，但是现在对于李阳来说，搞建材厂还有很大的资金缺口，将手头上这一批成本价五百万的原木先倒腾出去，基本上项目资金也就有了。

等建材厂搞起来，自己这边有了木材深加工的能力之后，那这条光明大道就算是真正的打开。

而且在李阳的记忆中，国内的木材市场真正疯狂涨价，大约也就是半年多之后。

归其原因，是因为97年夏天美国将会遭一场大型的飓风。美国的主要木材产区奥尔良州受损比较严重，直接导致全球木材价格上涨。而恰恰那个时候，又是国内房地产开始高歌猛进的节点。

当然，这些事情他是不能对李奉义说的。

在院子里，跟李奉义又叮嘱了一番关于红旗木材加工厂的启动事项之后，李阳便让李奉义赶紧按照他的计划前往红旗木材加工厂做准备去了。

而李阳在送走了李奉义之后，则是匆匆吃了一口饭之后，便开车前往了绥城市政府大楼。

搞这个木材加工厂不是偶然，而是他计划中的一环。

想要让这个庞大的商业构想走向他希望的方向，还离不开一个至关重要的因素。

政府的支持！

而当下，能够决定这个因素的人，就是赵天成。

......

“你小子在忙什么呢，昨天中央来的调研小组已经走了，我这正想找你谈一谈后续的事情。结果昨天晚上给你打了两个电话你都没接。”

政府办，赵天成的办公室里。

随手请李阳入了座，赵天成一面示意他的秘书为李阳倒茶，一面埋怨道。

提起昨晚上，心有余悸的李阳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不过当着赵天成他可不敢瞎说什么遇到女鬼之类的事情，只是含糊着，将昨天和林业局那面签了合同的事情跟赵天成大致说了一遍。

“哦？”

听李阳简要的说完抢了日商的生意，和林业局达成了合作之后，赵天成意外的放下了手中的保温杯。

“你之前说是要搞木材加工产业，没成想还真就动上手了？动作可够快的啊。”

此前李阳是跟赵天成说过，想要在绥城这边搞一个大型的木材加工企业的。但是那个时候李阳想要说动赵天成，动用行政能力直接兼并绥城林业局，遭到了赵天成的拒绝。

所以在那之后，李阳也就没再跟赵天成提过这个事儿。

现在，得知李阳已经开始着手去做这个项目，或者说为了项目做了准备，赵天成略一思索之后，无奈的笑了。

“我就知道，你这个小子一定认定了的事情，不太可能知难而退。其实这几天，我也侧面的和省森工集团的两个领导了解了一下绥城林业局的情况。”

“那边怎么说?”

听赵天成也在往“构建木材深加工产业链条”这个方向使劲儿，李阳立刻来了精神。

接过赵天成秘书递过来的水杯，随手放在了一旁，他立刻殷切的问到。

“一句话，没可能。”

赵天成摇了摇头，无奈道：“森工那面现在是虎倒架子在，地方林业局对于森工集团来说确实大部分都在亏损。可是森工集团那面更加清楚，这些林业局所蕴含的价值。目前各个林业局的主要业务，还是在木材输出这一块。这个业务板块每年能够给森工集团创造的利润不低，而且这些林业局还拥有林地的开发权。就比如林地畜牧，药材培植，以及山特产品开发这些现在还没做，但未来极有可能为森工集团创造价值的产业，都在他们未来五年的计划之中。在这样的大环境下，除非有中央层面的批示，不然森工集团是不可能将林业局所属权交给地方政府的。”

这还真是......

李阳咧了咧嘴，暗道了一声他妈的。

别人不了解，但是他作为林业局长大的孩子，还能不了解未来几年林业局的发展什么样么？

所谓的林地畜牧养殖，药材和山特产开发，林业局确实在未来的几年都做过。

但是无一例外，全都没做起来而且赔了大钱。

不说别的地方，就说李奉义他们所在的林场。在99年的时候就搞了个大型的养殖基地，养了很多类似狍子，梅花鹿，以及林蛙这些林区特有的经济养殖物。

有几次寒暑假，李阳在陪着李太山和邹云去林场玩儿的时候，还特地去参观过。

规模确实很大，但是实际情况却非常的糟糕。不仅是养殖出来的东西没销路，养殖基地的管理也很是问题。

令李阳印象最深刻的就是那个林蛙养殖场，当时那些个管理员天天也不管那些林蛙，每天上班之后的内容就是喝酒打牌。

那年夏天林蛙养殖场的铁丝网栅栏破了个大洞，一个多星期也没人去修补。结果那些号称能够“在城里卖五十块钱一只”的林蛙跑的到处都是，甚至很多跑到了林场通往山下的大道上。过往车辆将一只只林蛙压在地上，活脱脱像是一块块大肉饼。

看的当时十多岁的李阳都心疼，结果直到李阳结束了假期，和李太山和邹云回绥城，也没见林蛙养殖场栅栏上的那个大窟窿被人修补上。

记忆中，好像在那第二年也不是第三年，绥城林业局就彻底破产，最后并入了绥城市成为了林业局新区。

本来李阳想着，既然日后林业局势必会并入绥城市，那么现在努力努力早一点并过来，至少还能留一些资本，为马上就要到来的下岗潮做一些补救贡献。

可是听赵天成这么一说，李阳觉得自己是犯了经验主义错误。

他忘了，不见棺材不落泪这个铁律。

对于现在的森工集团来说，各地的林业局虽然亏损，但还没到不可救药的地步。

不折腾一下，确定林业局真是不可救药，森工那面是不会死心的。

这，就是一个悖论和死循环。

凭借李阳的力量，没法破。

仿佛是注意到了李阳的愤慨，赵天成也长长的叹了口气道：“林业局那面啊，真的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其实要说林业局的采伐业务，目前来说还是盈利的。但是一直以来林业局因为拥有单独的行政权，自视甚高，超脱于地方政府之外，搞的太臃肿了。去年一年，林业局的各项支出就达到了4个亿。这里面，林业局的非经营支出，就达到了将近两个亿。他娘的，林业局的书记比咱们绥城市的书记谱子都大，来回通勤开的都是奥迪A6，跟省长一个待遇了。整个林业局，光是副局长就十二个。就连计划生育，都需要专门设立一个副局长负责。天可怜见，咱们绥城市一共才五个副市长。你说，这样的单位它要是说能盈利，那还有天理么？”

“所以李阳啊，你之前说的那个提议，肯定是不行。而且我也提醒你，跟林业局那面合作要打起精神，小心着点。那面现在的风气，实在是谈不上好。”

赵天成说这些的意思李阳get到了，其实说白了就一个中心思想——兼并林业局不可能。

但是对于赵天成对于自己的提醒，他倒是暗暗上了心。

赵天成虽然在吐槽林业局机构臃肿，但是又何尝不是提醒李阳林业局目前管理混乱？

这其实是当下大型国企的通病。

就像是冯巩和牛群说的那个相声《小偷公司》里边说的似的；一个总共有一百人的小偷公司，基层干业务偷东西的就两个人。但是公司光副经理就四十八个，有管行政的，有管业务的，有管组织的，有管宣传的，有管后勤的，有管计划生育的......等到下一级的科室就分工更细，一个小偷公司甚至还设立有保卫科。这还只是常设机构，赶上重心任务还有一大堆的临时机构，比如什么主管春节期间偷盗任务的“春盗办”，主管三八妇女节期间偷盗任务的“妇盗办”......

虽然相声里是夸张，但其实实际情况也没夸大到哪儿去。

当下的大型国企里面，总有一种后来人难以理解的现实魔幻主义。

昨天晚上和王文玺等人喝酒的时候，李阳就在桌上跟主管林业局招待任务的“公关科”科长碰过杯。

对于这种情况，他心里还是有底的。

不过在李阳想来，有王文玺这个局长在，自己倒是不至于在日后和林业局的合作中吃什么亏就是。

摆了摆手，李阳看向了赵天成，道：“谢谢赵市长的提醒，这些我心里有数。但是我今天过来，其实不是和您说这些的。我是想着，木材加工厂这个事儿我现在不管怎么说已经开展起来了，既然咱们市政府这边不能兼并林业局，促成产业链计划，那我就先一步做一个小一点的样板出来。现在我已经开始筹备，并租下了林业局的一个木材加工厂。相信马上，第一批的木材加工成本就能面向市场了。这第一批的成本，我打算搞出口赚一些利润，回收一些投资。但是以后的木材成本，可不能完全指着出口。今天过来找您，其实就是想跟您商量个事儿。”

“什么事？”

赵天成疑惑的抬起头，问到。

“我想请赵市长跟咱们绥城这边的建设局打个招呼，以后凡是在咱们绥城批的建筑项目，都用我这里出产的建材。”

“好家伙！你小子，这是拿碗吃饭嫌不饱，你要连锅端啊！”

听到李阳的请求，赵天成瞪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