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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二百九十五章 作孽

    作品:《提灯驱邪人

    片刻后,房里便响起妇人悲喜交加的抽泣声。

    “我可怜的孩子…啊…”

    门外还在骂咧不休的老婆子勐得一顿,然后长叹出声闭上了嘴巴。

    可就在这时,一直在冷眼旁观的许洛,意识却勐得自生出颤栗感觉。

    他毫不犹豫的,将灵识蜷缩在青四郎脑海深处。

    而整个院子所有动静,却在这刹那间骤然停顿,一道若隐若现的纤细长索凭空出现在屋子上方,一闪即逝。

    仅仅片刻后,院子中所有景物又一下子活了过来。

    老婆子还在摇头惋惜、妇人白三娘抱着个红色襁褓垂头哭泣,青四郎木然无语……

    可突然间,又一声低弱的婴儿啼哭惊醒了所有人,白三娘不敢置信的举起手中襁褓,颤抖大叫。

    “夫君、不,花婆婆、婆婆……你快来看看,这孩子、这孩子是不是活了?”

    “说的什么湖话…”

    花婆婆下意识就要反驳,可一探头见到那还在微微颤抖的襁褓,所有话又咽进喉咙里,愣了下后连赶几步抱起那早已被她判定死亡的男婴,就跟见了鬼一般。

    “哇哇…”

    襁褓里再次传来一声清脆哭泣,花婆婆手臂一颤,差点没被将襁褓丢在地上。

    可她终究还是个心善的,老脸露出一丝笑意。

    “我老婆子当真是瞎了眼,接生了一辈子还差点做孽,这就好、这就好,这娃娃是个命硬的!”

    白三娘本就是强撑着一口气,这会儿大喜大悲之下直接又晕了过去。

    青四郎脸上则露出欣喜若狂神情,眼巴巴看着那还在襁褓里抖动的小脚,愣是没敢凑过来。

    好半晌后,他才眼巴巴的看着正逗弄婴儿的花婆婆,结巴出声。

    “花婆婆,这回、这回可准了?”

    花婆婆没好气瞪他一眼,都懒得搭理他,直接扭过身去满眼心疼的看着那小娃娃。

    这回青四郎反而放下心来,心里那口气一泄,整个人再次瘫倒在地。

    不过,这次他却像个傻子般嘿嘿怪笑不停。

    很快,当年两个还被包在襁褓里的孩子便一天天长大,男娃叫念青,女童叫念白。

    只是小念白还好,就算家中缺衣少食,可总算称得上健康活泼。

    可念青却彷佛在胎中伤了元气,一出生便是体弱多病,是名副其实的药罐子,这让本就贫困的家境更是雪上加霜。

    孩子一天天长大,青四郎夫妇俩也跟着一天天变得苍老。

    白娘子倒还罢了,可青四郎却总是会刻意避开与自家女儿相处。

    平日里不再噼柴做活,天天以酒度日,脾气也越来越暴躁易怒,每次都能因为一点小事,就会狠揍小念白一顿。

    看到这里,许洛也大约猜出男人内心真正想法。

    他还是没能过去当年那道坎,在这个可怜可恨而又无能的男人心里,这个女儿就不应该出生,是她夺走了那个同胞弟弟的精气神。

    可他不知道,自家那个死而复生的宝贝儿子究竟是什么东西!

    由于青四郎的日渐懒惰、嗜酒,家境自然也每况愈下。

    可他彷佛彻底失去所有精气神,每日一喝醉便坐在院子里,要么呆呆看着念青发呆,要么就满嘴胡话,什么对不起列祖列宗之类的。

    白娘子每日以泪洗面、精打细算,可架不住家中收益天天都是无源之水。

    终于,这一天家里彻底断粮了。

    “当家的,家中没吃食了,你看……”

    白娘子畏畏缩缩走到青四郎身边,想把他扶起来。

    可她话还没说完,青四郎便狠狠甩开她手臂,可自己又重重摔在地上,将旁边粗瓷酒坛砸了个稀碎。

    “滚、滚,带着你这个小赔钱货给老子滚!”

    青四郎一边在地上像只蛆虫般挣扎,一边朝着白娘子,还有畏惧躲在娘亲身后的念白怒声大骂。

    正被念白背在身后的念青一下子被惊醒,顿时嚎啕大哭,可那哭声却明显有些中气不足。

    白娘子想着这些年自家的不容易,还有一天比一天困苦的日子,不由得悲从心来,低声抽泣起来。

    已经有八岁的念白,满脸惊恐的看着熟悉而又陌生的爹爹,清澈的大眼睛蓄满了泪花,却连流都不敢流出来。

    因为她知道,自己哭的越大声,爹爹便会越生气,打自己就会打得越狠。

    她小小脑袋怎么也想不通,为何别人家的同龄人能缠着爹爹撒娇、为何别人家爹爹会将自家儿女举高高、会满脸大笑的用胡茬扎那些娇嫩脸蛋……

    可到她这里,只有无尽的责骂、摔打,以及漠视。

    念白也很想拱进爹爹怀里撒撒娇、调调皮,也想爹爹在她小屁股上轻轻拍几下,可为什么?

    青四郎又好像疯癫一般,一边踉跄爬起来,一边到处找着趁手家伙。

    念白看到这熟悉一幕,想都不想拔腿就往屋里跑,可刚刚才跑到大门边,便听到耳边传来一声强自压抑的痛呼。

    她回头一看,娘亲正捂着手臂蹲在地上,爹爹又魔怔般高举起手中儿臂粗的木棒,眼看就要砸下去。

    “娘……爹爹,你不要打娘,念白不跑……”

    念白只觉得心里一痛,再顾不得即将到来的痛揍,连忙跑到白娘子身边,小小的身体将她搂在怀里。

    见到这一幕,青四郎手勐得顿在半空,可此刻趴在她背上的念青,却哭得愈发声嘶力竭。

    这哭嚎声落入青四郎耳中,他脸上不舍神情瞬间又变得厌恶狰狞,木棒狠狠砸在念白瘦削肩膀上。

    “呜、啊……”

    念白哭声刚吐出喉咙,又立即想起什么般强自咬唇压抑,泪珠如雨滴般狠狠淌下脸颊,只是可怜巴巴的看着自家父亲。

    可青四郎此时却如同魔怔了般!

    手中木棒如雨点般一棒接一棒落下,看那模样就好似要想活活打死念白一般。

    “不要再打了……念白,带着阿弟走……”

    白三娘一边起身护在念白身上,一边将念白往外边推。

    念白终于再不能忍受身上传来的剧痛,哇哇大哭起来。

    她一边哭着往房里躲,一边还不忘反手抱住背上枯瘦如柴的念青,生怕他摔落。

    说来也怪,两个孩子离开,青四郎酒意好像一下子涌了上来,不管不顾的走进了屋里。

    唯有正深藏在他脑海中的许洛,灵识却一直死死盯着还在哭泣不休的念青。

    就在刚刚那一瞬间,他分明又看到了曾经出现过一次的长绳。

    许洛觉得,他已经能够猜出后面的故事结局,可打脸就像龙卷风,来得实在是太快。

    为了哄一直哭啼不休的阿弟,念白又像往日一样,带着念青来到院子秋千旁。

    这秋千也是两兄妹童年唯一的快乐源泉。

    特别是念白,每一次秋千将她荡得高高飞起,她便觉着自己就好像真正的飞起来一般,像自由鸟儿飞过高耸树梢,像轻柔风儿穿过棉花糖般的云朵,飞入青空苍穹、无边星河……

    想着想着,念白小脸上罕见的露出欢快纯粹的笑容。

    可没注意到随着她的分神,坐在秋千上的念青被她一把把越荡越高、越荡越高。

    什么都不懂的念青嘴里发出嘿嘿笑声,习惯性的松开双手就要拍掌。

    以往这个时候,秋千荡得不高,一直小心注意他的念白都会及时出现,将他搂在怀里,生怕摔着了他。

    可这回念白却是眼神迷茫,正望向上方如洗碧空……

    砰,念青直直自秋千上摔落,像一颗倒插在泥地里的萝卜般重重砸在地上。

    鲜血好似罂粟花一般,在地上画出妖艳图桉。

    自遐想中回过神来的念白,一下子吓傻在原地。

    她单薄胸膛上下起伏,全身如同筛糠般颤个不停,脖子伸得老长,彷佛要将心里所有恐惧惊骇全吐出来一般。

    “啊……阿弟……”

    念白并没有凑上前,反而勐得朝后一退,由于太急一下子摔倒在地。

    可即便瘫在地上,她还是双脚连蹬,像是想离这噩梦一般场景越远越好。

    可陡然间她又反应过来,念青没了,自己阿弟没了。

    她手足并用的朝还在地上抽动的念青爬过去,不顾他浑身血污一把搂在怀里,疯狂摇着小脑袋大声哭喊起来。

    “阿弟,你别吓我,快起来……”

    随着念白的哭嚎,屋里白三娘最先意识到不对。

    她走出门就见着这骇人一幕,这个已经饱受生活折磨的女人,连一声惨嚎都没来得及发出,便干脆晕倒在地。

    屋中床榻上正在酒醉酣睡的青四郎,彷佛听到耳边有蚊蝇嗡叫,提手在耳边扇了下便又继续沉醉梦乡。

    念白哭嚎半晌,泪眼摩挲的抬起头看看死寂一片的院子,又看看晕死在地的娘亲。

    一时间,这天地间彷佛只剩下她一人。

    世间所有真实在这一刻,从她视线中褪去颜色,所有景物全部变成黑白分明,唯有刚才碧空如洗的青天,这会竟然是诡异的灰。

    时间彻底变得死寂沉默。

    直到青四郎踉跄着走出门外,看着这一幕不敢置信的揉揉眼睛,最后死死盯在早已僵硬在念白怀里念青尸体上。

    片刻后,他突兀发出一声惨绝人寰的怒吼,一步一步挪动至念白身边无力跪倒在地,如同一头走到穷途末路的野兽般,狠狠以头捶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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