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夏日的暴雨来得凶猛, 去得悄无声息。

沉重的阴云将堆积的雨水倾泻完毕之后便悄然退下, 露出其遮蔽之后蔚蓝明净的天空。

敖凌将伞收好，站在雨后被阳光照耀的道路上，低着头看了手上的伞一会儿, 寻思着要不要回头去把这把伞还给御影神。

雨后的天地之中没有一丝风，被冲刷干净的空气给敖凌的嗅觉造成了短暂的断片, 连能够嗅到的妖气都变得浅淡了不少。

没有气味作为依托，所以他还没离开这座小镇。

敖凌将伞上的雨珠轻轻甩落, 站在原地发呆——他在等待雨后的第一阵风将被雨水冲刷干净的气味再一次送过来。

但并不是他想安静的发呆就能够安静的发呆的。

也不是每一个妖怪看到一个浑身被神力笼罩的人类就会畏惧的跑开。

有那么一部分妖怪, 他们喜欢吃人，更喜欢吃跟神明关系匪浅的人。

从外表上来看，站在路边抖着伞的黑色马尾青年就是这样的一个角色。

敖凌微微偏头看向道路尽头——那里有一股深切的杀意汹涌而来, 在明亮的阳光之下拖出一道深深的阴影。

弱不禁风的小妖怪。

敖凌看着那道黑影挑了挑眉, 将伞微微提起来，在那道黑影近身扑来的瞬间, 手中的收束成一条棍状的伞直接正对着那道黑影怼了下去。

只听“噗”的一声, 他手中的伞把那道黑影戳了个对穿。

“……”不愧是神明的东西，就算只是一把伞也比人类打造的刀刃要强悍得多。

妖怪还没有死，但看起来似乎非常痛苦，挣扎间鲜红的血流了一地。

敖凌垂眼看着挣扎不停的妖怪，半晌, 不轻不重的踢了它一脚，“问个问题，问完就放你走。”

妖怪的动作瞬间停了下来, 抖抖索索的应了一声。

黑发青年思考了一阵，开口问道：“此世有哪些妖怪势力比较大的？”

“这附近只有奴良组一个妖怪势力。”妖怪弱唧唧的回答道，“关西那边四国以西有西国管理，四国以东包括东京四周在内是奴良组及其下属组织管理，东北有远野，再其他的就没有了……”

敖凌点了点头，“西国？”

“西国是从五百年前的战国时期就留存下来的强大妖怪组织！”

西国，五百年前的战国时期。

敖凌：“……”

药丸，他放了杀生丸五百年的鸽子。

敖凌把戳在小妖怪身上的伞拔.出来，看着对方逃之夭夭的样子，甩着伞上的血，抬头看向太阳，觉得心有点儿累。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杀生丸那根翠绿的带毒的鞭子抽在他身上的场面。

哎_(:3f∠)_

最重要的是，他手里的四魂之玉还没还回去，现在五百年过去，桔梗估计只剩下一堆枯骨了。

黑发的青年伸手摸了摸脖子上的玉牌，觉得等见到杀生丸之后确定了情况，这块四魂之玉他说不定就能嚼吧嚼吧吃掉了。

敖凌找了个报刊亭借阅了一份地图，认真看过了如今的地形和地名的分布之后还了回去。

他没有在地图上看到西国的标记。

这就很尴尬了。

敖凌本身是没有踏入过西国的，他之前还没来得及进入西国，就被杀生丸直接在路上截了胡，再之后就直接去了犬姬所在的云端宫殿，所以他是真不知道西国怎么走。

而且敖凌还记得西国有“需要引路人才能进入”的设定。

显然，他除了杀生丸之外，是不认识什么引路人的。

而被他鸽了五百年的杀生丸，肯定也不可能特意跑出来接他。

……不打死他就不错了。

黑发的青年抬头看着报刊亭的老板，抿了抿唇，“老板，你知道西国吗？”

翻阅着报纸的老板一愣，认真想了想，摇摇头，“从来没有听过。”

“……”明明五百年前的人类都很清楚妖怪的势力分布的来着。

而现在的这些人类似乎连妖怪的存在都一无所知——敖凌粗略的扫过亭子里的报纸，对于这种天翻地覆的变化，终于有点适应不良了。

他向报刊亭的老板道了谢，转身往小镇外走去。

虽然没有找到具体的地址，但大致范围是从那个妖怪那里知道了的，敖凌想着把伞还了之后就赶紧去找被鸽了的杀生丸。

顺便还伞路上琢磨一下用什么姿势跟杀生丸道歉比较合适……

敖凌叹了口气，没走出几步就闻到了御影神的气味——神气之中还混杂着一股强悍的妖气。

他眉头皱了皱眉，那把埋藏于身体之中的漆黑妖刀在手中若隐若现。

是只狐妖，而且还是只实力非常强悍的狐妖。

隔着老远都能闻到狐狸的气味。

敖凌觉得自己真是点背。

刚得到西国的消息就发现这是五百年后不说，自己还没走出出生点(？)竟然就遭遇了一只大妖怪。

真是挺倒霉的，他想。

一朵蓝色的狐火幽幽的飘到了他面前，正在敖凌紧张戒备的时候，“噗”的一声轻响，变成了一只燃烧着浅蓝色火焰的小狐狸。

小狐狸紫色的眼珠转了转，目光落在敖凌身上，背后蓬松的尾巴晃荡两下，然后无比乖巧的坐在黑发青年的脚边……开始舔起了爪子。

——一点要打架的意思都没有。

敖凌：“……？？？”

敖凌满怀疑问的挪开了脚。

小狐狸舔爪子的动作顿了顿，站起来迈开小短腿又蹭过去。

“你不是来找我的吗？跑什么？”低沉柔滑的男声从这一小团狐狸形状的火焰里冒出来，“站着别动，我马上过来。”

敖凌被这差别巨大的画风整得一愣，略微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选择如这狐狸所说的一样，留在了原地。

这狐妖似乎是认识他。

但敖凌想了老半天也没想到自己什么时候认识过狐妖。

——羽衣狐除外。

敖凌觉得如果羽衣狐撞到他了，绝对不可能会是这样平和友好的场面。

那个一时不慎翻了船的女妖怪，肯定是会直接冲过来手撕他的。

但为了以防万一，敖凌还是把刀从身体里召唤出来，抱在了怀里。

远处飘来几朵蓝色的狐火，狐火中央托着一个银发的男性狐妖，正以极快的速度飞过来。

敖凌打量着这个狐妖。

短发，容貌俊逸，兽耳，毛茸茸的蓬松如同头发一样银白色的尾巴。

——以及身上由内而外散发着的，跟妖怪绝对扯不上什么关系的属于御影神的气息。

一个狐妖跟结缘神搅和在一起。

噫……细思恐极。

“你那是什么眼神啊，凌！”银发的狐妖看到青年的神情，脸上原本平和的表情变得无比狰狞，长着尖锐指甲的手向敖凌伸了过去。

黑发的青年皱了皱眉，轻轻的闪到了一边。

巴卫——也就是银发的狐妖一怔，同样皱起眉来看了敖凌好一阵，过了半晌，才伸手捏了捏眉心，开口问道：“你现在几岁？”

敖凌被这个问题问得一愣，“……啊？”

“我问你，现在是几岁。”巴卫重复了一遍。

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这么问，但这个知道他名字的狐妖很明显的并没有恶意。

甚至敖凌能清楚的感觉得到，对方的举动和话语中都透着一股熟悉的朋友之间才会有的亲密和熟稔。

只是问个年龄而已，敖凌想了想，仔细算了一下，“二十左右的样子……吧？”

他不是很确定自己的年龄应该怎么算，不过应该就在这个年龄段之内。

“哦。”巴卫点了点头，“我认识的敖凌到现在应该有五百来岁了。”

敖凌一愣，“……哎？”

“前段时间就听说你离开西国去四国找那群狸猫玩了……现在看来是偷偷瞒着杀生丸离家出走了吧。”巴卫搓了搓下巴，目光在老友身上扫来扫去，“你现在去找杀生丸，他肯定会打断你的腿。”

敖凌：“……”卧槽？

还知道杀生丸和四国那边的狸猫，这狐狸知道的事情挺多啊。

……不对，西国的存在怎么会跟四国的那群狸猫扯到一块去？

敖凌回忆了一下隐神刑部的狸猫们，确信他们的的确确是属于平安京时代的，跟杀生丸隔了老久的时间了。

——纵向的时间线的确是隔了五百来年的样子。

敖凌茫茫然的猜测是不是杀生丸所处的世界跟麻仓叶王的平安京时代是同一个世界，只是时间点有所不同。

当初光顾着找井，对人类历史毫无印象的敖凌感觉自己可能需要多读点书。

巴卫看着敖凌一脸懵逼的表情，哼笑了一声，想到自己每次难得休假跑去西国找敖凌，都被杀生丸那个以大家长身份自居的犬妖拦在西国之外的事实，决定给西国如今的统治者添个堵。

“简单的说，就是你以后会重新回到你应该存在的时代。”俊美的狐妖眯着眼摸了摸自己的尾巴，向面前的老友伸出手，“那就先重新认识一下吧，我是巴卫，是你五百年前认识的好友。”

敖凌愣神半晌才明白过来巴卫话里的意思——他之后是会回到五百年前的。

所以他没有放杀生丸五百年的鸽子。

得知了这件事，敖凌长长的松了口气。

他伸手跟眼前据说是他好友的狐狸握了握爪子，“我是敖凌，很高兴认识你。”

巴卫眯眯眼，十分愉快的哼了一声。

“那，巴卫。”敖凌收回手，看着这个比他高出了半个脑袋的狐狸，“你知道西国怎么走吗？”

“回什么西国，我带你去逛茶屋啊！”巴卫直接伸手揽住了敖凌的脖颈，用力揉了揉敖凌的脑袋，不怀好意的眯了眯眼，“杀生丸在到处找你，你等着他找过来不就行了。”

“可是……”

“你现在这状态人生地不熟的，万一回去路上跟杀生丸错开了，你连西国结界的门都摸不到。”狐狸松开圈着敖凌脖子的手臂，“所以你还不如等他来接你啊。”

敖凌觉得挺有道理，不由的点了点头，然后想起御影神借他的伞，不由站直了身体后退两步，将怀里的刀收回去，把塞进玉牌里的伞拿了出来。

一边拿一边说道：“这把伞是御影神借我的，你身上有他的气味，还你应该也……”

结果才刚把伞拿出来，巴卫脸色就是一变，满脸慌张的伸出手就要去把伞抢过来。

刚走过转角的夏目玲子瞪大了眼，她看到一只妖怪满脸狰狞的伸出长着尖锐指甲的手，正想要袭击前不久才帮助了她，对于面前妖怪的动作毫不知情的青年。

茶色头发的少女来不及多想，拎着书包就冲了过去，手握成拳用力挥向那个妖怪的脸！

“——不许欺负敖君，给我滚开！！”

第九十四章（二）

身为一代大妖，巴卫的实力是毋庸置疑的。

所以他直接抓住了夏目玲子看起来非常用力，但于他而言并没有什么威胁力的手腕，微皱着眉头，以极为微妙的目光在少女和敖凌之间来回转悠。

拿着伞的敖凌呆愣的看着从一边冲出来的少女。

夏目玲子在附近他是知道的，这个少女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那么甜美，隔着老远都能闻得到。

但他是真没想到夏目玲子会这么冲出来……呃，揍巴卫。

当然这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夏目玲子居然能够看到巴卫，不仅能够看到，甚至还能触碰到。

——而他仅仅只是闻到了这个少女身上香甜的气息，并没有察觉到她身上有着什么强大的力量。

而按照他记忆中杀生丸所在的妖魔之地以及麻仓叶王所在的平安京的设定，只有拥有灵力与见鬼天赋的人才能够看见妖怪和一些非自然的存在。

夏目玲子，据敖凌的观察，是没有灵力的。

她就是一个闻起来很好吃的普通人而已。

但这个闻起来很好吃的普通人，现在居然能对着巴卫挥拳头。

敖凌有点懵，他觉得过了几百年这个世界的变化真的好大。

没等敖凌从怔愣中回过神来，夏目玲子用力抽回手，拉着敖凌转身就跑。

敖凌拿着伞踉跄的跟着跑了几步，扭头看了一眼站在原地，双手笼入袖中，一脸兴味的目送他被拽走的巴卫，茫然的跟着夏目玲子一路穿过了大半个小镇。

夏目玲子满脸严肃，喘着气四处看了好一阵，确定那个妖怪没有跟过来之后，才长舒了口气，转头看着抱着伞一脸懵逼的敖凌。

“敖君，你没事吧？”夏目玲子看着青年茫然的表情，紧张得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自己的行为。

——每一次，在她做出这种在别人看来非常奇怪的行为之后，迎来的都是疏远和厌恶。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真的是出于善意。

“我……”夏目玲子想要解释，最终却咬了咬下唇，双手抱胸，将脸上泄露出来的软弱尽数收敛，“你帮了我，我救你一命，我们算两清了。”

“什么？”敖凌没明白事情的发展到底是怎么样的，他看着还疲累的喘着气的夏目玲子，在对方身上的气渐渐的变得低落难过的时候，微微顿了顿，直言问道：“夏目小姐，你能看到他吗？”

夏目玲子浑身一僵，看着眼前的青年，只觉得周围的声音在这一瞬间都离她远去——然后又迅速的被拉扯回来。

“你说的‘他’是指的……？”重新摆在脸上的坚硬瞬间被击碎，她声音艰涩，充满了急迫和浓烈的期待，带着细微的颤抖。

“是指的那个……妖怪？”她低声问道，同时转头看了一眼一旁店面里的老板，顺着老板略带惊艳的目光重新挪回了眼前青年的脸上。

能够被别人看到，这个人不是妖怪。

——敖君跟她一样，能够看到妖怪！

这个可能性让夏目玲子非常迫切的想要得到敖凌肯定的答复。

“那个妖怪？你说的是巴卫吗？”敖凌偏了偏头，看向目光灼灼的盯着他的人类，在对方收回视线之后才重新看向夏目玲子，“巴卫不算是妖怪啊……虽然身上还是有妖气。”

“就算我已经成为了御影那家伙的神使，我本身也还是妖怪没有错。”巴卫的声音从一旁传出来，反驳了敖凌的说法。

夏目玲子条件反射性的将敖凌拉到背后护住了，然后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敖凌应该是跟这个妖怪认识的。

……这就有点尴尬了。

夏目玲子本身并不是敌视所有妖怪的，实际上她也认识不少善良单纯的妖怪。

只是刚刚看到巴卫竟然一副要袭击敖凌的样子，让总是被妖怪袭击骚.扰的她想都没想就直接冲了上去。

“你们是……认识的？”少女问道。

银发的狐狸神使凉凉的看了她一眼，没说话，而敖凌则是应了一声，“认识。”

夏目玲子讪讪的挠了挠脸，不自在的卷了一下茶色的头发，将被她护在身后的青年让了出来。

“我感觉不到夏目小姐身上有什么力量，是怎么能够看到妖怪的？”

少女笑了笑，显得十分拘谨——找到了同类的惊喜来得太突然，让她有点不知所措。

“敖君叫我玲子就好。”她说，然后回答了敖凌的问题，“我从小就能够看到妖怪，身边的妖怪一直都很多。”

敖凌对于人类的情况了解得真心不多，于是他转头看向了看起来很靠谱的巴卫。

“她有天赋，身上的力量很强，不过没有经过开发和控制，所以气味闻起来那么好吃。”巴卫双手拢在袖子里靠在墙边，身后的尾巴甩了甩，“一盘空有力量不会使用的很好吃的菜，妖怪当然会往她身边凑。”

“不过你这种天赋的女孩，一般在五六岁的时候就该被神道那边的人相中带走了才对。”

夏目玲子闻言一怔，“什么神道？”

巴卫没准备解释。

敖凌却很好心，“简单的说，就是带你进入神社，教你使用力量，然后成为侍奉神明的巫女的势力。”

“我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人。”夏目玲子摇了摇头，甚至她这还是第一次听到原来有这样的存在，“这世界上，有很多能够看到妖怪的人吗？”

敖凌想到他抢了四魂之玉之后追着他和杀生丸满世界跑的神道中人，点了点头，“挺多的。”

夏目玲子的双眼亮了起来。

她的眼睛在阳光下显出漂亮的金色，隐约的跟兽瞳有些相像。

“敖君也是那个……神道的人？”少女问道，神情愉快，语调轻松带着浓浓的喜悦。

“我的话，一半一半吧。”敖凌想到自己身上高龙神的气息以及自己本身妖怪的身份，耸了耸肩，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自己的情况。

尤其是他还跟巴卫不一样，他不是神使。

夏目玲子是个行动派，也并不打算继续深究敖凌的事情，过度的探听他人的隐私是很失礼的。

“我应该怎么样才能联系上那边的人？”

在一边靠着墙拿狐火捏着玩的巴卫掀了掀眼皮，“你有兴趣？”

夏目玲子对妖狐突然的搭腔有点不太信任，看了一眼敖凌见他点了点头之后，才向妖狐鞠了一躬，“是的，我想知道。”

“御影的神社里还差个巫女。”巴卫将狐火扔到一边，凑近了仔细打量了一番夏目玲子，“要不要考虑成为结缘神的巫女？”

对于神道毫无了解的敖凌闭紧了嘴没说话，虽然他觉得眼前这只妖狐很靠谱，但是巴卫的这种行为让他想到了老给他卖安利的四国隐神刑部的大狸猫。

“结缘神……”夏目玲子不太明白是什么意思，但还是摇了摇头，“我并不想成为巫女，我只是想能够控制我的力量，不再受到妖怪的骚.扰。”

妖狐“嘁”了一声，“光想得到而不想付出吗，真是卑劣的人类。”

夏目玲子没想明白自己怎么就跟卑劣这个词汇扯到一块了。

她看了一眼妖狐，小心道：“我听说巫女要终身侍奉神明……”

“那是神社大巫女才需要，普通的巫女没有这个说法，普通巫女就跟人类正常上下班一样。”巴卫似乎觉得有戏，“要不要考虑一下？”

“能教我使用力量，不需要终身侍奉神明？”夏目玲子不太放心的确认了一下，“对吧？”

巴卫点了点头，在看到夏目玲子毫不犹豫的答应之后脸上露出了慈爱(？)的笑容。

然后原本说好了要带敖凌去逛茶屋的妖狐，欢天喜地的一手拎敖凌一手拎夏目玲子，乘着狐火一路飞回了御影神社。

……

结缘神御影有点懵。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家神使出门会个老友，就给他领回来了一个天赋卓绝的巫女。

夏目玲子也有点懵。

她看着眼前这个看起来就像一个普通人类，甚至还顺手戴上了一副大圆的平光眼镜的男人，左右都没看出一丁点神明该有的气质和形象。

敖凌在神社外面被巴卫追着撵。

因为他手欠在巴卫旁边把伞打开了想要晾一晾，结果这一晾，就看到伞面上一只银色小狐狸打滚卖萌求投食的影像。

“哦豁。”敖凌惊讶的看着伞面上的影像。

御影神偏头看了一眼，顺口就告诉了他这是巴卫有一次吃错了东西之后的结果。

真材实料的事件记录，没掺一丝水分。

——怪不得拿出伞的时候巴卫那么慌张的样子，都让玲子觉得是要袭击他了。

被看到了糗事的巴卫气得毛都炸了起来，但是他不能揍御影神，所以他选择了揍身边的敖凌。

他俩打起来动作都收敛了很多，但动静依旧不小。

御影神跟夏目玲子面面相觑的发了会儿呆之后，神明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将屋门关上，重新坐回了夏目玲子对面。

“夏目玲子小姐，对吧？”御影神声音温和，似乎有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轻易的便让夏目玲子消去了紧张的情绪。

她点了点头，茶色的发丝随着她的动作轻轻颤动。

“御影神大人，您叫我玲子就好。”

“嗯，玲子。”神明点了点头，温柔的神力安抚着少女的情绪，“你……真的要成为这个神社的巫女吗？我的神社位置很偏僻，也不常有人来，香火并不算很旺盛。”

“巴卫先生说，我在这里成为普通的巫女就可以了。”夏目玲子抿了抿唇，“我想要学习如何控制自己的力量。”

“我可以教你。”神明表示这种事情并不麻烦，“但你要认真想好，以你这样的天赋，年龄虽然大了些，但如今我将你推荐给出云大社的话，也会有很多大神愿意接纳你。”

毕竟夏目玲子的天赋是真的很好。

御影神觉得她在自己的神社里呆着挺屈才的。

“实际上，我并不愿意深入这一边的世界。”夏目玲子说着抬头看了一眼神明。

“你不想成为巫女。”御影神看着眼前的少女，扶了扶眼镜，“只是想要学会如何威慑妖怪，控制力量，对吗？”

夏目玲子脸上露出被戳穿的尴尬和羞愧，但还是诚实的点了点头。

“那就不当真正的巫女，神契不定了，我教你使用力量，你每天来神社帮帮忙就行，不过是无偿的呦。”

御影神说着，手中洁白的蝙蝠扇支着下巴，笑眯眯的看着面露惊讶的少女，看着对方身上原本孤零零的蔓延到幽深黑暗之中的缘分一点点变得明亮起来，眼中流泻出温和的光。

“如果可以的话，你还可以替我在人类中宣传一下我的神社。”

神明笑着站起身来，揉了揉满脸呆怔的少女的脑袋。

“想要交到朋友的话，一同前往灵验的结缘神社可是个好理由。”

——少女们心中总是渴望着浪漫的邂逅与甜蜜的爱情，而恰巧，结缘神的职责里就包括了这些。

而作为介绍者，夏目玲子理所当然的能够收获到他人的信任和善意。

夏目玲子猛地抬头看向高大的神明，心中骤然泛起一股饱胀的满足感与酸涩的情绪。

半晌，她俯下.身低垂着头给神明行了一个无比郑重的礼，许久都没有直起身体。

茶色的长发柔软的散落着，少女的声音带着颤抖与深深的感激。

“……非常感谢您的帮助，御影神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