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城恨(二)

作品:《朱颜辞镜剑如故

黄龙三年,八月十七,瀚州公无渡口。

“公无渡河,公竟渡河,堕河而死,当奈公何。”

公无渡口旁边,叱云明月用她那随身带着的翠竹箫奏出这缠绵悱恻,凄怆悲凉的曲子,一曲终了,又自顾自地吟唱着“公无渡河,公竟渡河。”

没有人知道,她是唱给自己,还是用这曲子在点玉涟心。

玉涟心望向面前那汹涌的河水,某一根血管忽然跳动起来,那种压抑不住的兴奋,在让她的心跳加快。

是对即将到来的战争的期待吗?

还是,对于功勋的渴求?

命运总是这般爱捉弄人,从一个不谙世事的纯良少女变成心狠手辣的刽子手,仅仅三年的时间。都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玉涟心确实所作的每一件事,都不由己,冥冥之中,似乎有一双无形的手,把她推上了这条由万千尸骨铺成的路。

而对于叱云明月来说,自己的那个爱徒,就像曲子里唱的“公”一样,明知那河水难渡,还硬要趟过去。

风渐起,河边的芦苇随风摆动。

在瀚州,八月的时候,天气就渐渐变凉了。

玉涟心站在渡口前,看向对岸,道:“对面,就是新罗了。你们,害怕战争吗?”

鱼若薇,戚灵雨等人一齐答道:“不怕。”

“姐妹们,去点齐你们各自的兵卒,我们,即将渡河了。”

尔朱云烈以军师的身份随玉涟心一起来到了瀚州,她饶有兴致地看着周围景色,说道:“这瀚州的风光,竟和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不太一样?”玉涟心疑问着。

“我本以为瀚州会是一片千里的蛮荒,没想到此地,竟是塞上水乡,水域之密,堪比江南,而这景致,还和江南大为不同,这水滔滔千里,雄浑壮阔,远非江南可比。”

“江南的水,的确是显得太温柔了点。”

“我在想,这种地方,如果到了秋季下了很多雨的话,那道路,应该会非常难走吧。”

“我已经问过当地人,他说九月份的时候,瀚州会下起连绵的冷雨。”

尔朱云烈道:“所以我们要快速进军,先打下新罗一城,作为据点。而后再以此据点继续向东进攻,攻取新罗全境。”

“姐姐说得既是极是,待渡船一到,我们就迅速渡河。”

“君侯,船来了。”一名斥候报告着。

“好,传令全军,准备登船。”

第一批来的船有二十艘,每艘船可以载三百人,玉涟心的五千人先行登船渡河,在甲板上,尔朱云烈和叱云明月站在一起,一同看向奔腾不息的河水。

“明月仙子,您可愈发的仙风道骨了。”

叱云明月捋着银白的发丝道:“老啦。倒是云烈殿下,我是真没想到你这样的人,会向东齐朝廷妥协,甘愿自削封号,屈尊降贵地来到京城做人质。”

“跟治下百姓和军士的命比起来,我自己个人的荣辱,不值一提。”

叱云明月笑了笑说:“人们皆说尔朱云烈是一个祸乱西魏朝廷,上欺天子,下诛朝臣的祸国妖妇,杀人魔王,哈哈,果然,看人不能只听别人的人云亦云啊,对于某些人来说,他们是不愿意让人们相信尔朱云烈是一个心存仁慈的铁血女王,他们更愿意让别人相信尔朱云烈是一个吃人肉的妖魔,人们特别愿意相信这些大人物们的污点事迹,甚至觉得尔朱云烈的嘴里应该咬着一片人肉。”

“哈哈哈哈哈哈,”尔朱云烈发出一串爽朗的笑声,“这倒确实符合多数人的心理。”

“其实我一直有一个疑问,心儿她本来应该是要去杀你的,可是到头来,元子悠却成了亡国之君,你们反而变成了一对情深意重的姐妹,这究竟是为什么?”

“不知道……也许是因为我们每个人,都有着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往。最开始的时候,我只不过是在试探她而已,但是没想到,有她在身边的时候,我会睡得特别安稳,那种感觉,像是温暖的家。”

“看来云烈殿下童年不幸啊,和我一样。”

“也许正是因为这不幸,才最终让我走到了西魏上柱国的位置。”

“有的人,用童年来治愈一生,有的人,却要用一生来治愈童年。你也应该有过报复往昔的举动吧?”

“对,没错,我把那些曾经欺凌我的人,全杀了,他们有的人是凌迟的,有的人是活着的时候扔在石臼里,让一群人用铁杵把他活生生捣成肉泥。”

“那可真是够残忍的呢,难怪你会噩梦缠身。”

“你知道?”

“心儿跟我提过。”

“她倒是对你没有半点隐藏,叱云前辈。”

叱云明月道:“过了这么多年,我也算彻底看清了,武林在朝廷面前,根本不值一提,一个人的武艺再高,也只是权贵眼中的伶优奴仆罢了,其实高皝最开始召我入京的时候,他是想让我和心儿加入蔷薇武士,成为永远不见天日,阴影里活动的暗卫,我没同意,但是说了,会替朝廷办事,没成想这事情办来办去,办出来一支军队来。高皝这个皇帝,他的心胸不是一般的开阔,你我这种明知道不会真心效忠的人,他也留在身边,璇玑那样的不知底细的年轻人,他也有魄力拜她为相,选择相信她,现在新政已经落实到东齐的每一寸土地,官吏无贪,庶民无私,粮食产量比往年多了数倍,家家户户都有余粮,国库充盈,甲兵精良,赤甲军军纪严明,令行禁止,人人皆奋勇争先,这些皆是璇玑新政带来的成果,但若没有他那般无条件的支持,是达不到这样的。”

“哈哈,我果然是个武人思维,带兵打仗,算计敌人,这些我在行,可是治国之术,我倒是欠缺了。也难怪之前西魏故地会掀起那么大的一场叛乱,说起来还是我身边没这种人才啊。”

“师父,姐姐,你们聊什么呐,这么开心?”玉涟心从后面走过来,站在两人中间,先看了眼自己师父,再看了一眼自己的云烈姐姐,说道:“甲板上风大,咱们进船舱里去吧。”

“嗯。”

进了船舱,三人坐下来,玉涟心说道:“火器营要全部渡完河,可能的明天了,我们要等他们就位之后再发起攻击吗?”

尔朱云烈道:“不能等,兵贵神速,我们渡河之后,正应该是晚上,正好借助夜色,先袭取这河边的一城,这样一来,既能够站稳脚跟,也能为火器营登陆扫清障碍。”

叱云明月道:“你姐姐说得对,这样,入夜之后,我带千鹤军的骨干弟子先爬上城墙,干掉守军,打开城门,心儿你率主力进城,我们一举控制全城。”

“嗯,师父,你要小心啊。”

“没事的,心儿。”

“师父你等一下。”

玉涟心从自己的行李包中把一件通体漆黑的连体衣拿出来递给了叱云明月道:“师父,这一套是我拜托少府监彷制的墨玉流光甲,是按照你的身材特别打造的,只可惜这东西的材料太过于珍奇,必能量产,只有这么一套,您把这个穿上,可挡刀砍枪刺,还有云烈姐姐,剩下的材料只够一件背心的了,这个大小你应该能穿上。”

“涟心,这少府监公输羽跟你关系挺好啊,这么大方帮你做?”尔朱云烈笑道。

“大方什么呀,他朝我要了八千两银子,唉,那些赏赐啊什么的,都给他了。”

叱云明月抚着玉涟心道:“心儿,费心了啊。”

“这算不得什么。只可惜这些材料太难找,不然就给全军每人发一套,哪怕是个背心也行,起码能保住战士们一命。”

尔朱云烈道:“想也知道不可能,不然那墨玉流光甲怎么会成为西魏的皇家藏品。能彷制出来一套半已经很不容易了。”

玉涟心从船舱的窗户看向外面,澹澹说道:“璇玑她替我铺出了这条路,我要好好地走下去。”

距离河岸十五里,是新罗的一座边境城市――朝县。

夜幕之下,这座中规中矩的城市也归于寂静。

渡河之后再走十里,才能看见界碑,新罗的边境守卫却十分的松懈,他们大概是觉得东齐不会看得上他们那一块弹丸之地,不会大动干戈,而且东齐也没有边境部队,显然就是没把新罗当回事儿嘛,既然两国之间都和平共处数百年了,总不至于在今天就撕破脸了吧。

黑夜中,千鹤军迅速地向朝县前进,在子时抵达朝县城下。

城墙上的士兵已经习惯了宁静的日子,全然没有对战争有什么准备,一个个东倒西歪地靠着女墙睡大觉,这时,一个飞爪扔了上来,钩住了墙壁,只见叱云明月拽着绳索,以脚蹬着城墙,蹭蹭几个大步就飞上了城头,一个跟头翻了进来,一手拔出切玉剑,一手捂住睡梦中的新罗兵口鼻,而后一剑断喉,这时,鱼若薇,戚灵雨,杨亦初等弟子也都翻了上来,干净利索地把这些新罗兵从梦里抹了脖子。

“走,下城墙开门。”

叱云明月一行人脚步甚轻,没有一点声音,悉数解决掉城墙上睡觉的新罗兵之后,就从楼梯下到城门,卸下城门闩,打开城门。

玉涟心带着铠甲斗具皆全的千鹤军涌入城中,大军冲上街道,直奔新罗兵屯所杀去。

朝县是一个驻军所,没有居民,只有三千驻军,平时就是这三千兵自己种地自己吃,情景和当日淮州的平洋镇如出一辙,这些人全然不知入侵的到来,还在做着平稳度日的美梦。

东齐军完全是不宣而战的偷袭,这在以前是要被东齐的儒生们耻笑的,过去两国交战,必须要致师,当面锣对面鼓,堂堂正正一决胜负,但是被南梁这群蛮子几次偷袭之后,儒生们的礼义道德也就被丢进了垃圾桶。

玉涟心下山之后杀了那么多人,所得出的一条理论就是,在对敌人下杀手之前,绝不能让他知道自己要杀他,或者,让他以为自己杀不掉他,比如那些被星落斩砍死的冤种,就是后者。

对于新罗军的暗夜屠杀,在后世的史书中也只有轻描澹写的一句:“夜,帝设奇以袭之,遂破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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