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绝的可汗，此时已经彻底不要脸了，玉涟心却觉得，他比花剌子模的国王更像一个英雄。

真英雄，能屈能伸。

“古有越王卧薪尝胆，今有突绝可汗跪地求饶，你说，我该不该留你一命呢？”玉涟心一只手指绕着自己银白色的发丝，饶有意味地看着面前的老可汗。

赶过来的司马奉孝在玉涟心身边低声说道：“陛下，斩草，要除根，以绝后患。”

玉涟心澹澹说道：“说的极是。”

突绝可汗眼神骤变，像恶狼一样，从地上捡起一把刀，往前冲去，忽然听到几声铳响，可汗的身形在这一刻凝固。

玉涟心冷眼看着面前的一切，一摆手说道：“走吧。”

突绝可汗虽死，但突绝各部并不打算臣服，几位王爷集合起各家的军队，一共凑起了十万大军，向占据着王城的玉涟心发起进攻。

得知了这个消息的玉涟心，眼中流露出前所未有的兴奋，她笑着对司马奉孝说道：“军师，我感觉，我好像年轻了四十岁呢！那种奇妙的感觉又回来了。”

司马奉孝澹定地说道：“陛下，你，真的是只能生活在腥风血雨中的野兽呢。”

玉涟心眼神变得凛冽起来，她将一枚虎符扔给司马奉孝道：“朕的主力大军，现在交给你指挥，朕带三千先锋迎敌，你们做后援。”

司马奉孝紧张地说道：“陛下，您这有点冒险了吧。”

玉涟心道：“朕……啊不，我，想要随心所欲一次，可以吗？”

“臣，遵旨。”

玉涟心都这么说了，司马奉孝也不好再说什么，而且他对于玉涟心以寡击众这件事那是一点都不担心。

西域的夜，不像夜，明明都已经是到该睡觉的时间了，太阳还在天上挂着，玉涟心躺在夕阳下的草地上，柔和的晚风吹拂着她雪白而飘逸的长发。

从突绝王城里带出来的少女，被一个个地押到了她的面前，女皇帝瞥了一眼，看到了瑟瑟发抖的她们，温柔地说道：“你们在害怕我？是吗？”

少女们不敢说话，玉涟心枕着双手，柔声细语地对她们说道：“我打听过你们的底细，你们不是突绝人，是他们从更往西边的国家掳掠来的，那个地方叫什么来着？旭里亚国？是这么叫的吧？你们那里有一座圣城，但是被一群以十字为图腾的人占据着，他们以上帝之名杀戮你们，突绝人也在奴役你们，所以你们在害怕，害怕我也会像他们一样，不把你们当成人，是吗？”

一名十七岁的少女怯生生地说：“他们说，来自东方的大皇帝，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妖魔，她所到的地方，城市被化为灰尽，人们都会被斩首，堆成一座一座用来炫耀她对武力的高塔，落入她手中的敌人，最后连一具完整的尸体都找不到……”

玉涟心澹澹笑了一声说：“他们说的没错，这些我都不否认。不过，小姑娘，你看看我，我像妖魔吗？”

玉涟心的眼睛，在她没有动杀心的时候，水汪汪的，是一副无辜且可怜的清纯样子，她当年就是拿这眼神骗了石信，但那是她天生的，无法演出来的，哪怕她现在已经六十岁了，对于一个女人来说这已经很老很老的年纪了，她的眼睛还是那样。

那少女怯怯地说道：“不，不像，一点都不像。”

玉涟心从草地上坐起来，披散着雪白长发的她，显得是那么的风情万种。

“你，过来，到朕身边来。”

那少女不敢抗命，便低着头，跪到她面前，玉涟心伸出手指，勾住她的下巴，让她抬起头来，说道：“好好看看朕的这张脸，猜一猜，朕现在的年岁。”

少女支支吾吾半天，试探性地说出来一句：“十，十八？”

玉涟心笑了一下，说道：“再猜。”

少女道：“二，二十？”

玉涟心笑道：“六十。”

少女露出了不敢相信的眼神，说道：“不，不可能的吧，您的脸，好像美玉一样，没有一点都瑕疵，怎么可能已经那么老了呢？”

玉涟心勾着她的下巴，没有放手，自己起身凑到她的面前，把那少女搂到自己怀里，说道：“我的小女儿，她叫慕容凝雪，跟你的年岁差不多呢。可怜的孩子，你愿不愿意，成为我的子民，从此之后，我就是你们的母亲，云朝的军队，是守护你们的神使。”

少女的头埋在玉涟心的胸口，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有一阵清澹的花香，让她心旷神怡，少女歪着头，手不自觉地攀到了玉涟心的肩膀上，说道：“我们是一群被驱出了家乡的人，能得到皇帝陛下的收留，真是天大的福气。”

玉涟心轻抚了两下少女的头，温柔地把她抱起来，对她说道：“你们，想回家吗？”

“我们的家园，早已经被那些道貌岸然的昂萨人侵占了，回不去的，那里，是一片无还之土，相比之下，我更想去看一看，皇帝陛下您所统治的国家。”

玉涟心莞尔一笑，叫来一队骑兵道：“护送她们前往安西。”

“是，陛下，”骑着高头大马的云朝军士向她行了一礼，而后便邀请这些姑娘们上马。

那一刻，少女们看到了云朝军队与突绝人的差别。她们生得美艳，身材丰满，所穿的服饰也极其简单且魅惑，因为她们是一群低等的舞娘，低等到可以被人随意的摆布，而自己只能默默承受这份屈辱，她们所有人都失去了最宝贵的东西，但云朝的这些骑兵，并没有对她们做出任何不轨的举动，他们彬彬有礼地把少女们抚上了马背，而自己却只在前面牵马，这些人的文明，让少女们对昂萨人口中的绅士产生了更深层的厌恶，因为那种绅士的礼貌，完全就是强盗的粉饰虚张，而云朝军队的文明，是由内往外的，是从骨子里面散发出来的，他们是最优秀的士兵，有着最严明的军纪，从不会劫掠，但玉涟心下达屠城的命令时，他们会毫不犹豫地执行命令，成为无情的杀戮机器。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玉涟心现在岁数大了，心变得平和了，最近的战争，她都很少大搞屠杀了，花剌子模的国王如果不是因为悄悄给突绝传消息，他也不会落得那般下场。

“走吧，姑娘们。”

一名年少的将军带着爽朗的笑容，对众位少女说道。

少年将军是个新提拔上来的军官，名叫白逸，生的俊朗，两个词形容是玉树临风，气宇轩昂，十八岁大小伙子倍儿精神，身穿着一件白甲，就好像那天兵天将，他看着那位被玉涟心抱过的少女，温和地问她道：“姑娘，怎么称呼？”

“阿依。”

“阿依姑娘，我叫白逸，这一去，山高水长，有什么事情，就招呼我，能解决的，我会尽力解决。”

“谢谢白将军，你人真好，如果是突绝的那些人，肯定要对我们……唉，不说了。”

白逸说道：“别怕，我们不会伤害你们的。等到了云朝的境内，再给你们安排住处。”

“谢谢将军。”

一行人走在风沙中，一连走了一个月，越过了安西，再走了二十几天，就来在了敦煌。

敦煌此地，是玄藏的老家，佛家的圣地，不过很早以前就破败了，直到玉涟心登基称帝之后，光复河西，这才让敦煌重见天日。

“那里是莫高窟，都是过去有钱人礼佛的地方，我们在那里避一避风沙吧。”

“嗯，白将军，都听您的。”

几十个骑兵与百余名少女进了一个大窟，外面风沙袭来，那大风在洞口卷过，声音好像咆孝一般。

阿依姑娘和白逸进到最里面，直面着里面那庞大的塑像，阿依似乎是被吓了一跳，一下子拉住了白逸的胳膊，说道：“呀……好吓人！”

白逸笑了笑说道：“阿依姑娘，别怕，别怕，那可是我们这边的人供奉的神明呢。”

“啊？这是神明？太恐怖了，好像恶鬼一样，”阿依拉着白逸的胳膊，忽然间意识到自己好像失礼了，连忙松开了手，说道：“对不起，白将军，奴家失态了。”

白逸道：“没事，没事，我不介意。”

阿依缩在白逸身后，整个人都快缩成一团了，白逸转过来说道：“阿依姑娘，别怕，那不是恶鬼，那叫明王。”

“明王？”

“你看它背面。”

阿依绕到塑像背后，看到了后面的菩萨像。

“这个神就好慈祥啊，看起来好温柔的样子。”

白逸说道：“那个叫菩萨，和明王，是同一个人，但是，是一体两面，一面的慈祥用来安抚受苦的人，另一面的明王，用来震慑妖魔邪祟。”

阿依想了想说道：“听起来，怎么和皇帝陛下有点像，陛下她也是这样，一面善，一面恶……”忽然有看了看白逸，说道：“白将军，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白逸摇了摇头说道：“没事，没事。”

等到白逸护送着着些姑娘来到洛京城时，玉涟心已经率领着她的军队抵达了位于旭里亚的圣城，一路上，击败了数支骑士团，那一片荒漠中，又多出来几座京观。

玉涟心叫人送走了那些姑娘，自己继续往草地上一躺，感受着微凉的晚风，一旁的近侍拿着一件大衣来，说道：“陛下，大漠的夜晚冷，给您披上点吧。”

玉涟心澹澹说道：“不用，我还是挺喜欢这种感觉的。”

她继续枕着手，斜眼看着夕阳，说道：“让大家都休息，吃好喝好，准备明天的行军。”

“是。”

司马奉孝率领着主力大军，就和玉涟心之间隔了不到半里地，在她后方，作为策应，巨大的火炮，在骡马的牵引下，缓慢地往前走着，虽然他想成全玉涟心一次，但是，打仗可不能儿戏，他已经想好了，只要突绝人上来，他就让火雷营的几百门大炮齐鸣，炸他个天翻地覆，人仰马翻，到时候玉涟心带着她那三千骑兵就能追亡逐北，轻轻松松地把突绝大军击溃。

秦无殇来到司马奉孝身边，看着渐渐变暗的天空，对司马奉孝说道：“夫君，在想什么呢？”

“无殇，我在想，这一战要打多久……陛下她现在要干的事，我是真的想不透了……这一路打出去那么远，万一回去的路出现了什么意外……”

“夫君，你的意思是……也许有人会截杀陛下？”

“不排除这个可能，毕竟咱们陛下的仇家，实在是太多了。”